回忆上笼罩的迷雾渐次拨开。

　　原本的真相一下子涌入脑海。

　　赵深归突然记起，这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他接了个不大不小的任务，任务地点实在宁城，完成的像往常一样顺利。

　　那天他做完任务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当时的宁城，夜晚还不像如今一般繁华，稍微小一些的道路上，基本没有几盏路灯是好好亮着的。

　　赵深归点起一支烟，好歹有些聊胜于无的亮光。

　　他在路上边走，边想着什么。

　　是什么呢？

　　——赵深归想了起来。

　　他当时在想的，是八年前那个差不多的雨夜，发生在殷家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又想到当时在赵家祖宅后方书库里，关键时刻出现的那本书册，把小侄女和殷有源从地府带回来的那本“手札”。

　　那手札，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他正想着，便听到有个声音突然问道：“你想不想救他们。”

　　玄门中多次提到过，如果在夜里，有奇怪的声音跟你讲话，千万不要回答。

　　赵深归根本没有搭理。

　　那个声音又继续说道：“八年前的那本书，你不想知道吗？”

　　“赵深归，除了你，没有人能救她。”

　　当年的赵深归，虽然已经不想十八九岁那般唯我独尊似的中二，但经过几年的磨练，对自己的能力，更是自信。

　　坚信玄门之中，天上地下，没有自己不能进出的地方。

　　因此对于那个奇怪声音的邀请，他仅仅犹豫了烟头一明一暗的时间，便决定应下来。

　　十三年前的赵深归，第一次看到那座飞檐挑角的塔楼，牌匾上是三个字“天衍楼”。

　　“天衍楼”的空间内，依然是几年如一日的朦胧细雨，青葱的看不到边际的田野。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现身，却三言两语就与赵深归谈好了一出生意。

　　那个声音说，“天衍楼”里，有记载着从地府回到阳间的书，赵深归可以进去找，找多久都没有关系。

　　找到了书，还可以附赠一款服务——将它直接丢给八年前的赵深归，也就是当时急切的想要从地府救出小侄女的他自己。

　　而“天衍楼”要收的报酬，依它自己所说——等价交换，足够公正，童叟无欺。

　　至于这个交换是不是公正，这个交易要不要接受，赵深归明白，自己其实是没得可选的。

　　他如今才醒悟过来，当年突然出现的手札，原来是从这里来的，而送出手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八年后的他自己。

　　正像那个声音所说的，“能救她的，只有你自己”。

　　这个交易，八年前十八九岁的赵深归会选，八年后二十七岁的赵深归会选，甚至再十三年后，站在这里看着回忆的赵深归，也同样会选。

　　这是一个不用考虑的选择。

　　不管命运如何沿着既定的轨道行驶，就算是站在这里的赵深归，知道这个交易成立之后，付出的是自己的身体和十三年的光阴，他也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命运之所以叫命运，正是因为它不管如何轮回，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向着一个早已确定好的结果，缓慢又坚定的前行。

　　赵深归看着十三年前的自己，进入天衍楼，翻出了那本手札。

　　然后记载着从地府返回阳间道路的手札，从天衍楼，被送到了八年前的自己手中。

　　八年前的自己，握着手札，眼神惊喜又明亮。

　　浑然不知八年之后，八年又十三年之后，究竟会发生怎样的抉择。

　　但是至少现在，他救了小侄女第一次，这已经足够了。

　　赵深归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他直到现在，才从三生石中，看到自己第一次进入“天衍楼”的前因后果。

　　“对了，小赵叔叔，”旁边刚刚把手札送走的小童提醒道，“这种方法，一个人只能用一次。”

　　“如果用第二次呢？”

　　“正常来说，成年人的魂魄，经过三途川时，影响不大。但如果是第二次经过，轻则跟小孩子同样的症状，重则抹掉一部分魂魄。”

　　这意思便是说，如果第二次从三途川逆流回到阳间，可能会示意，也可能会魂魄不全导致痴傻。

　　回忆里的赵深归颔首，示意记下了。

　　旁观回忆的赵深归一惊，眼前便是一暗。

　　再回过神来时，已经从三生石的回忆中出来。

　　“第二次经过，轻则失忆，重则失魂？”赵深归喃喃自语。

　　他看了眼不远处逆流而上的三途川。

　　不管是失忆还是失魂，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赵深归都不会拿赵卿玄去尝试。

　　那曾经是一条最优的退路，如此看来，已不可行。

　　如今只剩的一条路，就只有从“天衍楼”借道经过了。

　　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殷有源。

　　这孩子从没跟自己进过“天衍楼”的空间，也不知能不能带的回。

　　但是他有不得不将人带回的理由。

　　当初赵卿玄分给殷有源一半的寿数后，两人的生命便连在了一起。当然并没有同生共死那么夸张，但两人如今仿若双生子般，若一方出事，另一方也会受到极大的牵连。

　　如果有办法，赵深归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把这个殷家的小辈，一起带回去的。

　　至于那边一动不动，状若痴傻的左江月。

　　要救小侄女，就要救殷有源。而要救殷有源，则要把那个签了契约法阵的左江月一起带回去。

　　这原本的队伍，眼看越来越壮大，也不知“天衍楼”究竟能不能允许这么多人借道经过。

　　说到天衍楼，这次恢复记忆之后，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

　　——那个跟自己谈了交易，却一直没有露面的人，究竟是谁？

　　会是那个从来不曾露面，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衍楼”楼主吗？

　　那个声音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不是很陌生，也并不是很熟悉，是自己认识的人吗，是谁呢？

　　赵深归还在纠结着，就见原本靠在三生石上的小侄女睁开了眼睛。

　　然后眼泪顺着手的边缘流了下来。

　　“哎？怎么了？你别哭啊……”

　　赵深归和殷有源两人，几乎是同时扑到赵卿玄面前，围着她急的团团转。

　　“这是怎么了，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赵卿玄把手放下，眼里的泪花还在往外滚：“不是我，我没想哭的……小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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