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六年纪小想得少，以为年纪大了怕冷，被冻得哆嗦之类的，就问他要不要盖被子，老申头却哼哼着说不用，余小六也就不管了，忙活自己的。

　　虽然她粗心，可是老申头却感觉到自己要不行了，精神好的时候坐起来，就跟余小六叨咕：“我、我……要是、死了，就、就、就要一所房、一、一匹马、五、五盆儿花，和、和……俩丫鬟！”

　　余小六还在奇怪，说道：“师父，你怎么又叨咕这个，你都说过好多遍了，我早就记住了。”

　　老申头瞪着混浊的眼睛，坐在那里喘了一口气：“我、我、我不是……怕你忘、忘了么。”

　　“不会的，你这么在意，我肯定记住，你没事总说多不吉利。”

　　“行，那、那、那我就、就、就……不说了……”

　　余小六又继续干她的活儿，干完活和往天一样，顶着风雪回家去了。

　　天冷了，她的小屋也冷，晚上都要起来烧几次，幸好现在乡亲们对她都很好，见她家里柴少，有些受过她帮助的乡亲打柴从门前路过，就给她扔一些在院子里。

　　余小六常常是回到家里就见到柴多，却不知道是谁给的。

　　下雪的夜里并不算非常冷，可这一夜她又起来好几次，总是睡不踏实，但也没发现有什么来找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就着没完全熄灭的炉子做饭，饭刚下锅没等做菜，金祥娘就端着一只碗来了，进门说道：“小六啊，饭做好没呢，大娘给你送点狗肉来，你不用做菜了。”

　　自从余小六把金大宝治好，金祥娘和金祥媳妇对余小六都有些不好意思，见村里人都和余小六交好，她们对余小六的态度也转变很多，偶尔给余小六送点东西，不知算是替金祥跟余小六道歉还是什么意思。

　　余小六发愣：“狗肉？大娘你怎么弄出狗肉来了？你家把狗杀了？”

　　“不是，谁闲着没事杀狗啊，是它到处乱跑，进山不知被什么给咬了，以为它自己能长好呢，结果昨天发现它死在窝里了，就剥皮给炖了，肉有点老，炖了一夜才炖烂，我给你送点过来。”

　　余小六不好意思留，说道：“不用了大娘，你拿回家吃吧，我不喜欢吃狗肉。”

　　“没事，不腥的，我尝了，我家还有好多，吃不完的。”

　　说完她自己找碗，把肉给余小六倒过去，然后拿着空碗走了。

　　余小六对狗肉发呆，自己从没吃过狗肉，没机会吃，也不忍心吃，那么善良的动物，怎么能吃它们呢。

　　可是既然肉都已经做好了，又不是自己恶意伤害它，不吃浪费。

　　于是等饭好她坐到桌边吃起来。

　　饭后摸了摸身上的肉，怀疑自己是不是长胖了，自从三姐出事之后，自己伙食可是大变样，谁都给自己送好吃的，天冷了之后更是三天两头吃肉，这么下去，还不得吃成大胖子。

　　不过人缘好是好事，难得自己能被大家接受，以后也要好好回馈乡亲们才是。

　　她把屋子收拾干净，又大炉里添了几块耐烧的木头，然后穿上棉衣出门走了。

　　一边往镇子里走，她还一边琢磨，今天的活儿少了，自己早点干完早点回来，省得四姐五姐大冷天总往自己这里跑，来帮忙烧火……

　　来到扎纸铺外，她习惯地推院门进去，可是一进院，就见院里有两个男子裹着棉袄小声聊天。

　　她感觉有点奇怪，这是来订扎纸活的吗？怎么不在屋子里，跑到外面来干什么，而且订扎纸活来两个大男人也是挺奇怪的，又不用出力。

　　想着她又推门进门，结果一进外屋门，又看到外屋里站着两三个，没什么事干的样子，干巴巴在那里站着，看到她来，目光都向她扫来，神情似乎都不怎么愉快。

　　余小六感觉不对了，这是怎么回事？师父家怎么来这么多人？

　　想着她又进师父的屋子，结果这屋的人更多，有两个在师父的床边坐着。

　　师父还像往天一样在床上躺着，只是不再支着腿，两腿少见地平伸着。

　　她这才感觉到发生什么，站在那里错愕地看，不知要怎么办好。

　　这时申大毛安排完事情从外面进来了，见她问道：“小六啊，我爹都说要啥来着？你看看纸够不够用，缺哪种告诉我，我找人去买。”

　　余小六呆住，问道：“大伯，师父他……”

　　申大毛叹气：“唉，可能快到时候了。”

　　“可是昨天他还好好的，跟我说话呢。”

　　“哪有好好的，他说话都没劲儿了，这些天精神头儿就不好，我没敢告诉你，怕把你吓到。”

　　余小六还真被吓到了，倒不是那种害怕，而是震惊，从前只听说有人死，却没真的见到，以为那也是离自己很远的事，却不想自己身边的人就要死了。

　　她伸手拉住申大毛：“那、那师父治不好了吗？我们给他请大夫看看。”

　　“看什么大夫，都八十来岁的人了，没病没灾，就是寿数到了，没事，你快去找纸吧。”

　　余小六心慌起来，从一个人身边钻过去，到师父的箱子里翻纸。

　　她这里算计着，师父说要的房子、五盆花、马和丫鬟全都扎下来需要多少纸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人骚动起来。

　　“申大哥，申大哥……”

　　他床边的人轻声叫着。

　　申大毛也在床头招呼：“爹，爹……”

　　余小六转头看，见到之前没动静的师父，这时候却看到呼吸了，只是和正常的频率不太一样。

　　她站在箱子边愣愣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边人还在小声说道：“快了，到时候了，压口钱呢，先拿过来……”

　　这人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打：“咽气了，咽气了！”

　　余小六惊恐地看着，心都要停跳了，师父这就死了吗？自己亲眼看着他去世……

　　虽然她个子小，可是站的位置还好，可以从人缝里看到师父的侧脸。

　　就在那人叫出“咽气了”的时候，不知是余小六眼花还是怎么的，竟然见到一团白白的东西从老申头的嘴里出来，圆圆的鸡蛋黄大小，慢慢向上空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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