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眼睁睁看着乔安娜，他的爱人，慢慢死去。他无助地看着，两条臂膀被四个村民死死的按住，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枷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但当时的情况并非如此——他甚至不在现场——梦总有自己的逻辑，总和现实混淆起来，不是吗？
她已经非常虚弱。他可以闻到她烧焦的头发，听到村民们大声叫着：“烧死你！”。他觉得自己真要发疯了。一个穿白色棉布裙子的姑娘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凸起的草堆上。他看到她飞过了人群，她的影子如同一匹骏马，是古老传说中神奇的造物，是狂野和自由的象征！他看到他们俩一起飞过了土豆地。他从幻觉中醒过来时看到人们纷纷向乔安娜掷土豆，圆滚滚的土豆还没有碰到她就化成了灰。烧死你，烧死你，这些仇视光明和爱情的人越叫越响。在暗处，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女人女人在念着咒语。透过火焰，看得乔安娜已经变黑，她的皮肤被烤得裂开来，而且——
她在喊什么？
“萝拉！”她尖叫到，“晓伟，萝拉，那个公主！”
他一阵眩晕，拼命推搡这困住他的村民。铁枷锁挫着他的脖子，他听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被勒绞得透不过气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甜美香味，但这让他作呕。
萝拉从远处的一扇窗户里看他，她和乔安娜一模一样，除了那一头及腰的长发，一个是灰白色，一个是黑色。站在窗户后头的萝拉像人民广场上的雪花石膏雕成的圣人像，她的眼睛是大理石刻出来的。一根长钉穿过萝拉的额头。
吴晓伟想拼命喊叫但感到透不过气来，他彻底变得疯癫了。
“啊——”
火焰烫了他一下，让噩梦中的吴晓伟叫了起来。他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眼前还是毛脚村的火刑场景，幻景就像梦中的铁枷锁异样让他窒息。做梦时，他不断翻滚扭动，一只手碰到了只剩下余烬的木炭。他把手贴在脸上，感到梦境消散了，只剩下萝拉僵硬的轮廓，像石膏般惨白的圣人像。
“啊——”
他就知道不应该点燃篝火，吴晓伟紧锁着眉头，陷入沉思。噩梦让他疲惫不堪，全身酸痛。偃月直挺挺地坐在他的对面，他们之前点燃的一堆火，干柴哔哩啪啦的响个不停，但已经快要没有了火焰，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
“呃——”
他警惕的环视着周围神秘的黑暗，已经拔出自己的猎枪（在他们从石湖坠下之后，萝拉就给了他一把猎枪，他一直背在身后。），在最后一点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就像红色的洞孔。
他走进偃月的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但是偃月一点反应也没有。
“啊——”
“萝拉！”
吴晓伟跳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微弱的月光下，他能辨清萝拉的行军靴留在草地上的脚印。他弯腰穿过柳树，蹚过小溪，连跑带滑地穿过潮湿的草地来到远岸，这让他通体舒泰。柳条拂打在他的脸上。在这里树林更密了，一点月光都透不进来。树干盘枝错节，树影爹爹，草高及膝，抚摸着他，仿佛恳求他放慢脚步，享受这片清凉，享受生活。半腐烂的枯枝躺在地上，触碰着他的小腿。他停住脚步，抬头闻着空气中的气味。一阵微风吹过，帮了他的忙。作为医生嗅觉是否要比别人更灵敏他不知道，但是他的嗅觉超过缉毒犬。萝拉这些天体味很明显，也许是因为多日没有办法洗簌的原由，当然他们三个人都一样。吴晓伟的鼻孔就像猩猩那样一张一合，萝拉的汗味中还有一股现代女人特有的香气，他不知道是不是乔安娜衣服里面香袋，她总有习惯在衣兜里放香袋。这香气非常微弱，有些腻味，这让吴晓伟确信无疑。他没想到自己的嗅觉成了救命稻草。他匆忙向那股味道飘来的方向奔去，踏过一片荆棘，折断一些枝条、在密集的柳树和漆树形成的窄小通道中疾驰而过。有时肩膀擦碰到苔藓，就像碰到死尸绵软无力的手，有的还在他肩上留下垂涎般的灰色卷须。
他扒开最后一丛柳枝，来到一片空地上。这里抬头便能看到繁星，附近的一座山峰发出白骨似的光，它的高度看上去无法征服。
一些黑色的大石柱堆砌成一圈，在月光下看起来像个超现实的捕猎陷进，吴晓伟想起在山洞里的情景。不过这不一样，这个圈的正中央是一张石桌……是……一样的……祭坛。非常古老的祭坛，从地面升起，被手臂状的黑色石柱托着。
萝拉就站在祭坛前，身子前后晃动着。她的双手不停地摇摆，就像充满了静电一样。吴晓伟高声呼喊她的名字，但萝拉只是含糊的支吾了一声，像是在驳斥他，又像是在责备他。萝拉的左边肩膀上隐隐约约露出一张脸，看上去有些惊恐，但异常兴奋。然而，还不止这些。
吴晓伟握住猎枪的手紧了紧。萝拉不由自主地抖动着甩开手臂，吴晓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正在经历着恐惧和极度欢愉的斗争。
吴晓伟感到有东西正在抚摸他——祭坛的灵魂，饥渴的女魔。突然他的大腿根部充满了光亮，既柔软又坚挺的亮光。他感到自己的头向一边扭曲，舌头变厚了，甚至对舌头表面的一点唾液都十分敏感。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那个邹巴巴，几乎要被蹂躏烂掉的锦囊——
他什么也没有想，因为自从掉入这诡异的地方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本能的指引。本能是他最能够信赖的。他将锦囊打开，并高举过头。直视着那个冻结了的古老微笑，他僵直地伸出另一只紧握的手，大拇指和小指前伸，构成了一个古老的叉子形状，这是一个驱除恶魔凶眼的标符。
就像扯下一件大衣时那样，他身边那种充满热气的感觉霎时消失了。
萝拉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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