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和姑娘有私情的男人肯认账，苗族人就会撮合这一段亲事，将姑娘送到那个男人的寨子里去。

　　所以阿爸生完气，也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将蝶妹带回去之后，蝶妹却死活咬定不曾和阿山私会，也不会嫁给阿山，她嫌弃阿山长得太普通了。阿爸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毕竟自己是个当爹的，有些话是不适合跟女儿说的。

　　他就想着先找阿山去定下这门亲事，免得被村子里的人知道蝶妹已经怀孕的事儿，将事情闹大了，最后蝶妹肚子里的孩子也被使了“家法”被处理掉。

　　更让阿爸措手不及的是，连阿山也不承认和蝶妹有那档子事儿。阿山摸着后脑勺说：“怎么可能？你们家妹伢子我怎么高攀的起？何况我早就定亲了，就是大名寨的一个姑娘，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阿爸差点被气死。男女间有什么事情，受伤害的一定是女人那边，现在不但蝶妹遭了人骗，他这个当爹也跟着痛心难过，脸上无光！可为了能给蝶妹讨回个公道，阿爸也只能豁出去了。他将蝶妹和阿山的事儿告诉了族长，请族长帮他讨个公道。

　　苗族人有苗族人的规矩，虽然说家法没有国法大，但是很多时候家法时常办了国法才能办的事儿。遭了家法处置的苗族人，也对家法的恐惧也远大于国法。苗族人一切都是喜欢按照他们自己的规矩来办。寨子之间，宗族之间，出了事情，坏了规矩的那一方是不会护短的，只要人家来要人主持公道，就会将人交出去。

　　族长本来已经召集了人，准备到小苗寨要人的。临行前，族里的巫师出来阻止。倒不是想为阿山求情的，而是知道阿山和麻婆的是亲属关系，他们若是气势汹汹的要人，必然会惹了麻婆，让她觉得不敬。小苗寨的人是最不能惹的蛊苗儿，就算他们去要人，麻婆也是不敢护短的，但要是因为今日的事儿结下怨恨，以后大苗寨的人就要倒霉了。

　　巫师在苗族的地位一项是很重的，巫师这样说了，族长也就许了。答应让巫师先派他的徒弟娅蜜到麻婆那里支会一声，先通个气儿，先礼后兵。

　　说到这里，麻婆不住的摇头叹气的。出来这样的事，麻婆也没资格去护短的。只能想办法求得蝶妹阿爸和大苗寨族长的原谅。偏偏阿山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他和蝶妹有私情。就说他那一夜迷糊了，本来是要见未婚妻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岔了路，到了大苗寨那边儿，遇到了蝶妹和她的阿爸。就麻婆气的不得了。男女私情这样的事儿，人家女方怎么可能胡说？那可是丢尽祖宗脸的事儿。

　　苗族人爱恨分明，像这样的事儿，麻婆也帮不了阿山。只能让娅蜜回去通知她师傅和诅咒，一切按照规矩办，她不会插手的。

　　夏湘西觉得有些蹊跷，就跟麻婆说：“那蝶妹不是也死活不承认她和阿山有什么的吗？两个人既然都不承认，为什么不相信阿山呢？那个蝶妹都已经有了孩子，如果真是和阿山有的孩子，她为什么又不承认？我不知道你们苗族有什么家法和规矩，蝶妹总是知道的吧！她就不怕受了害，苦的不止是她自己吗？”

　　麻婆摇摇头，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说的清？蝶妹阿爸亲眼看到的事情，那还会有错？又说这些闲事夏湘西就不要管了，这是她们族内的事儿！

　　夏湘西当然清楚她这个外族人，是不能插手人家民族的事儿，可是她就是觉得奇怪，觉得一定是有地方不对了。

　　爷爷在一边听着，一直没说话。夏湘西就看到他似乎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掐算了些什么似的。

　　晚上的时候，阿山的阿妈就过来哭着求麻婆，说他们家就这样一个命根子，麻婆说什么也要帮帮他们家。

　　麻婆就咬着牙，什么也不肯答应。阿山妈妈怎么求，怎么磕头，都不见她心软的。

　　后来阿山妈妈就急了，喊着对麻婆说：“阿山是你亲生的儿子，我这只养了他的妈都心里生疼，他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夏湘西给吓了一跳，不知道阿山妈妈是不是急昏了头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麻婆的儿子和丈夫不早就没了吗？

　　麻婆还是一句话不说，推开阿山妈妈就进屋了，关紧了门，熄灭了灯，在屋里再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阿山妈妈吃了闭门羹，在外面还是哭着嚷着，不死心。夏湘西也不知道怎么劝说阿山妈妈，就那样陪着，给点儿同情罢了。

　　还是爷爷过来了，开口说会帮阿山妈妈劝劝麻婆，阿山妈妈才勉强止住抽搐，迭迭的谢着爷爷。

　　爷爷说：“忙，俺是会帮的，但是也要让俺明白发生了啥事情。祸是你儿子惹得，你将你儿子喊来，让俺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被冤枉，还是他真的做了孽？问不清楚，俺是不会帮的，也帮不了！”

　　阿山妈妈点头说是。一边用袖子抹着眼角的泪，一边离开吊脚楼，去喊阿山了。

　　夏湘西等阿山妈妈走远了，才敢小声的问爷爷，阿山妈妈怎么说阿山是麻婆的孩子？

　　爷爷瞅了麻婆的屋子一眼，喊着夏湘西去他屋里说。爷俩儿到了屋里，爷爷才对夏湘西说：“阿山真是麻婆的儿子，亲生儿子。阿山妈妈生了一堆女儿，没生出半个儿子，夫妻俩个就没少为这事儿生气捣乱的。麻婆却有两个双生儿子，麻婆那时候的身子总是不好，养两个儿子就怕有一个奶不活的，后来就跟阿山妈妈商量妥的，过继给阿山妈妈一个，就是现在的阿山。苗族人都是守信的人，儿子送给别人养了，有什么也不会再要回来的。村子里倒是有不少人知道阿山的身世，可都会为阿山妈妈保密的。麻婆后来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阿山妈妈也对麻婆说过，瞧她怪可怜的，她要是想认回阿山也是可以的。麻婆却拒绝了。给了人家的儿子，就是人家的了，她不会不守信用的。反正她百年后，阿山也会帮她料理后事的。”

　　夏湘西一阵唏嘘，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爷爷说：“必须要救阿山的。”说完用脚磕打磕打烟锅，从烟袋里舀出了烟丝，用拇指压实了，却忘了点上，就将烟嘴儿含在嘴里抽了起来。夏湘西看得出来，爷爷是走神了，急忙拿了火柴帮爷爷将烟点燃了，烟丝才在爷爷的吧嗒吧嗒声中，明暗交错的燃了起来，袅袅的烟雾也慢慢弥散在屋子里。

　　爷爷烟锅里的烟丝还没抽完，阿山妈妈就带着阿山来了。灯光下，不但阿山妈妈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阿山的眼睛也一样，看来娘俩都哭的伤心死了。

　　夏湘西对阿山的印象还算不错，这个小伙子一脸的淳朴厚道模样，一看就不像那种不着调儿的人。

　　阿山一见到爷爷就“噗通”一声跪下了。他是苗族人，自然是熟悉苗族人的规矩，等大苗寨的人过来带他走后，他还能不能回来，他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一样。也正是这样子才觉得冤屈，害怕！

　　阿山说：“要是我真的做了什么事儿，我也认了。那蝶妹长得那样跟仙女似的，能和她结婚是我的福气，她肚子里还怀了孩子，要真是我阿山的种，我还求之不得。可我真的没做过那种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岔路了，到了大苗寨，邪了门就将蝶妹当成了我的未婚妻，被蝶妹阿爸扇了一个嘴巴后，我才清醒过来，原来认错人了！”

　　这些话，就和麻婆学说过的一样。阿山还是坚持他是被冤枉的。

　　爷爷让阿山起来。对阿山妈妈和夏湘西说：“你们先出去，俺和阿山还有些话说。”

　　夏湘西和阿山妈妈就只能出来。窗户上能看到爷爷和阿山的影子凑到一起咬耳朵。爷俩说了好半天，那阿山不停的点头。等阿山出来的时候，他一脸的轻松，似乎有种解脱的感觉。

　　第二天，大苗寨的人过来要人，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麻婆带着村里的人去迎了，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大苗寨的那些人直奔阿山家里去。

　　还没到阿山家里，那家里就传出凄惨的哭嚎声，这些人到了阿山家里一瞧，阿山躺在堂屋的地上，底下垫着个板子，脸上盖着张白纸。再一瞧，人已经都死挺了，尸体冰块一样的凉。

　　大苗寨的人本来是来要人的，看到阿山已经死了，也不肯罢休的，无情的要将尸体拉走处置。

　　麻婆看到阿山已经死了，从来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表情，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还是夏湘西及时的发现扶住了她，她才免了摔倒。一口气憋在胸口，提了半天才提上来的样子，麻婆冷着脸走到那个族长的面前，说族里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阿山也没杀人，却已经偿了命，人已经没了，大苗寨的姑娘再受了委屈，那口气也已经出了。要是大苗寨的人还想着对死者不敬，那就是没将她们小苗寨的人放到眼里。若族长一心想要将尸体拉走，她老婆子也不拦着，只当是大苗寨以寨子大欺负她们寨子小，她们今日就干巴巴的受了这口气。只是以后大苗寨的人就小心提放着点儿，千万别惹了小苗寨的一草一木，那时候新帐老账的就别怪小苗寨的人，算的清楚，算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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