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简安真主动给我打电话,约了电影的场次,我挂了电话,手心竟然有些发汗。
这一手的汗到了拿票进场的时候,还没有散去,播放厅不算大,但是却坐满了人,我下意识的咬了咬牙,看来这部剧的票房是有保障了。
身后有人落座,稀稀疏疏的声音,“我看了新闻了,这部戏的导演霍宁,昨晚好像被人打伤入院了,好像挺严重的,啧啧。”
“我也看了,之前不是说她潜规则演员工作人员吗?我还以为是特意为电影找得噱头呢,没想到还是真的,被打也是活该,只希望这部剧炒了这么久,不要像霍宁这人一样浮夸。”
我听到身后的低语,背脊一僵,昨晚?霍宁被人打伤入院?我干的?没有那么严重吧,我正要转头细问,电影院里的灯光一下子就熄灭了,简安真拉了了一下,冲我摇了摇头,昏暗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她的脸色,她很认真的盯着大幕,眼眸里泛着光亮。
我的心又开始鼓噪起来,我有些紧张,有些怕,不知道简安真会对这样一部剧做出什么反应。
抛去霍宁的人品而言,她的导演手法确实独具一格,故事到了她的手下,都有一种别样的优美和晦涩。《蒹葭情事》也延续了这种艰涩的观影感受,蒙太奇、长镜头、倒叙、插叙、各种手法武装起了一个其实并不算复杂的故事。
乔颂饰演的女主角林蒹葭,父母在她童年时期翻天覆地的争吵和惨烈的死亡方式,为她的神经质和病态思维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几度辗转她对收养家庭的哥哥程宁产生了病态的迷恋,这种迷恋让她通过小作坊购买到*,很果敢的毒杀掉了她的订婚对象,苏安。
因果循环,报应有时。警方兵荒马乱的调查中,乔颂却在接下来的一场意外遭遇硫酸毁容,九死一生的经历让她很快脱离的嫌疑,接受成功的植皮手术,她离开程家,做了一个没心没肺的艺院女学生,轻佻迷离,神经质一般的病态无处可去的徘徊在她的眼底。
她并没有为自己的毁容感到痛苦,她甚至练就了完美的烟姿,她爱上了这种破碎的感觉,苏安那张寂静死亡的面孔,日日夜夜的陪伴在她的梦境里,她认为这是一种救赎,背负着罪责的人,最好的存活方式。
这部戏严格算起来,找不到男主角,艺院里天降一般出现的英俊导师,清俊又寡淡,一场场碰撞让乔颂变得柔软,他们一同交谈,一同吃饭,一同上床,乔颂因为这场不在预料中的爱恋变得愈发妩媚和漂亮,甚至连脚步都开始轻盈起来。
电影演到这里,我偏头看了一眼简安真,她的神色平常的让我揣摩不出任何的东西,我只好再次把视线转回电影,乔颂的角色演的恰如其分,神经质的病态和迷离徘徊在她的一举一动中要命的真实。
而故事最后的结局,没有任何意外的走向晦涩黯然。
温柔而湛蓝的海边,是英俊的导师一手拿着她的精神鉴定书,一手举着自己的警官证,语气轻柔又漠然,“是你杀了苏安。”
乔颂笑着接过她的病症报告书,走向那一片海里,任何的错事恨事,任何的罪孽,已经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了,伴着她的呼吸落地生根,洗不掉,丢不去,恐怕只能等待她死掉的那一刻才能一笔勾销,她不希冀谁来原谅她,她不奢望谁来对她说一句,“我不介意。”
暗流、漩涡,这一片容纳万物的大海终于将她深深的拥抱住,带着她潜行,带着她呼吸,带着她沉沦,而那一纸精神鉴定书得到特写,安静的爬满整个屏幕。
作为一个观影人,林蒹葭可以很客观的评价这部电影,晦涩阴暗,迷离而又神经质,空洞文艺,不知所云。但是作为一个编剧,林蒹葭看着到了结局而暗寂下来的屏幕和滚动播放的演员名单,抒了一口气,一部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电影,演完了她的一生,她想要的一生。
周围的人开始陆续的离场,身旁的安真转头看向我,脸上依旧是一片晦涩不明,就如同刚演完的电影基调,她站起来,挑着嘴角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跟着她站起来,试图轻松的挑起话头,“估计又是骂声一片了,连我都觉得没什么特色,不过乔颂的演技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刚站直拉着她的手朝外面走,还没回过什么,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落在我的耳朵边上,接着是一股火辣辣的痛感直接扑打在我右脸颊上,我愕然的抬起头看着我正面的简安真。
她的手保持着上扬的姿态,手指已经大力的蜷在了一起,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林蒹葭,我怎么都想不到,我用我自己就换了你这样一部电影,到底是我他妈的自我作践还是你太没心没肺?你考虑过我吗?你考虑过你周围的人吗?你他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死要活,你也当其他人跟你一样死掉了?!”
简安真的声音越来越大,放映厅里还站立着几个没有散去的人,我无力的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然而下一秒,简安真就抓着我的衣领把我甩出了过道,一把像钉图钉一样把我钉在墙壁上,她压住我,脑袋一侧,嘴唇就压在了我的唇上。
唇上的触感太过刺激,我瞪大眼睛脑袋里嗡嗡嗡乱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嘴唇上又是一阵刺心的痛,简安真毫不客气。不留余力的啃咬着我的嘴唇。
再分开时,她没有丝毫在意嘴上的血,安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始已经时眼眸里是一片清明,她说,“林蒹葭,你那么糟糕,但是更糟糕的是,我竟然爱上了这么糟糕的你。”
说完她没有任何回头的撞开了围观的人群,消失在了放映厅。
身上的力气随着她的离开一下子散了干净,我顺着墙壁一下子就摊在了地上,有人在低语有人在拍照,也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人在我面前站定。
我吃力的抬了抬眼皮,对方的套头衫和大墨镜遮住了几乎大半的脸,但是我还是精准的认出了她,是乔颂。
她伸出手给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一把架着我的咯吱窝把我给扯了起来,她冲我笑一笑,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从容熟稔的语气,“我请你去吃冰淇淋怎么样?”
我迅速回转过神来,扫了一眼人群,却顿住了视线。
三三两两围观的人群外,站着两个怎么都不容被忽视的身姿,是周砚和周青。周砚也接受到了我的目光,对我从容的点了一个头,带着周青也离开了。
我木然的返回座位上,捡了包,跟着全副武装的乔颂出了电影院。
乔颂牵着我的手,七绕八拐的带着我去了一个小铺面的冷饮店,现在天气还不足以支撑人们肆无忌惮的喝冷饮,店铺里冷冷清清,她随手推开冰柜门递给我一个甜筒,带着我去露台最边缘一个与世隔绝的狭小位置。
这个空间狭小到背部紧紧的贴附着墙面,而一双脚可以稳稳当当的抬起来架在护栏上。乔颂舔了一口冰淇淋,安安静静的说,“我还没出道之前,就是在这里打工的,这人生奇幻得不可思议。”
远处是条宽阔的大马路,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斑马线的尽头等着人形红绿灯上的小人闪烁跳跃,有人目光迷茫,有人满腹心事,有人目不斜视。我突然就觉得在这个越来越拥挤的城市里,每个人拥有的世界都只是自己能接受认知的一个小部分而已,一旦越过了这个认知,其余的都变成了荒诞。
我也舔了口冰淇淋,有些冷,我汲着牙齿问乔颂,“我有很严重的潜在性抑郁症,我干的所有事情都不能被人理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可怕的,就像那部电影,那就是我。”
“唔,就算是你杀了人,我也理解你,因为我也是林蒹葭嘛。”乔颂有些浪漫的口气,她突然转头问我,“你真的杀了人吗?”
电影里乔颂病态的演绎依旧在我眼前散不开去,此时她正侧头认真的看着我,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我突然就无法对另外一个我说任何的谎言,我笑了笑,“不,我没有杀人,但就跟杀了人差不多。我有一个闺蜜,女孩子的友谊总是很奇怪的,苏安死了,所有人都恨我,我也紧接着被泼了硫酸,是我这个闺蜜,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抓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这场噩梦,我很感谢她,我是个精神上有缺陷的人,所以这种感谢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我得去捍卫它。”
“所以…是你的闺蜜杀了苏安,也是她泼了你硫酸。”乔颂有一种独特的聪明和敏感。
“恩,我不是想要包庇这个杀人的女人,只是因为我想捍卫一下这三年相处里她美好的形象,我想证明,杀人的她和保护我的她,是两码事,这种想法日日夜夜的折磨着我,我觉得我该为这段友谊做一些什么,天啊,我病得不轻,乔颂,没有人能理解我。”
“我理解你,你想用你的牺牲来保护你跟你闺蜜这三年里纯粹的友谊不被玷污,你想要证明,所有人居心叵测的接近你的时候,有人曾经对你真的用了心,真诚过。”
我看了看眼马路上被信号灯叫停的川流不息的车辆,侧头舔了一口快化掉的冰淇淋,“谢谢你,乔颂,谢谢你能理解一个神经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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