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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完

无罪之证 春风无邪 18782 2021-03-30 06:57

  # 174

  平都游乐园是十几年前建起来的, 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基本废弃了, 整个游乐园成了健步公园, 一到晚上连个路灯也没有, 更别说有人。

  聂毅把车骑到游乐园的门口, 停下来等了片刻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带着钱走到摩天轮的下面。”

  聂毅带着耳机, 把手机塞进兜里下车提起箱子, 超过一百斤,绝对不轻,电视剧里轻轻松松拧起几百万现金绝对是骗人的。

  他走到了摩天轮下, 问道:“然后?”

  “走到边上。”

  聂毅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抬脚往摩天轮平台的边上走去,唯一的光线只有远处城市映过来的灯光, 属于什么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状态。

  他站到栏杆前, “我到了。”

  栏杆下面是一片植被铺满的山坡,没有路可以通行。

  “看到到最高的那颗树了吗?”

  山坡上都是灌木, 唯一一颗乔木十分显眼, 聂毅一眼就看到高高拔起的树, 回答, “看到了。”

  “带着钱去树下。”

  聂毅静静地看了一眼栏杆下面, 另一边的耳机里传来陆诀的声音。

  “拖住时间, 我们马上过去。”

  游乐园建在一座小山上,摩天轮下面的是没有开发过的一面,一直到山脚下的公路, 整面山都没有可以通行的路。

  聂毅想着怎么能够拖时间, 绑匪的声音随即想起来。

  “给你一分钟,现在开始倒计时,我知道你背后都是警察。”

  聂毅凛然地直了直身,抬脚往栏杆外翻出去,落地时被脚下震得胸口一痛,然后听到陆诀的喊声。

  “聂毅,你不要冲动!”

  聂毅轻“嗯”一声表示回答,拨开树枝小心地往下走,只是没有路的路并不好走,在上面时还能借城市的灯光看个轮廓,但此时脚下踩到了什么根本看不清,他只能凭直觉往下走。

  突然,树叶抖动的细小响声却盖过了城市的喧哗,穿过耳机灌进聂毅耳中,他瞬间警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但一股说不出的预感袭遍他所有的感官。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箱子,轻声地说了句,“陆队,情况不对。”

  然而聂毅并没有机会告诉陆诀哪里不对,刚刚一闪而过的响声瞬间急促起来,他眼前被一道强光一闪,下意识地闭眼避开,但视觉残留的光线让他一时看不清周围本来就模糊不清的事物。

  接着他感觉有人靠近,并且不只一人,但视觉还在模糊中,他只能凭直觉将手里的箱子朝有人的方向挥过去。

  半百的重量绝对不轻,他挥得吃力,对方挨了这一下也不轻,他立即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骤起的诅咒声,有人冲上来抱住了他手里的箱子,还有人冲到了他身后,用什么往他鼻子捂过来,他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即感觉到意识涣散。

  “这是什么味道!”

  段寒江憋着一口气面不改色地从车里退出来,他们把车祸路段两头所有路口的监控都排查了一遍终于锁定一辆车,一直追踪到离平都市30多公里的一个镇上,发现车被弃在镇外的公路边。

  “操!是谁在车里拉屎了吗?这么臭!”

  有人比段寒江还要不文明,直接骂出来,段寒江朝他瞥过去,鄙夷地乜着眼。

  “段队!”隆富昌站到了段寒江旁边,也是捂了下鼻子才开口说:“你觉得‘劫’走钱绅的是什么人?”

  段寒江举目往四周望了一圈,最后回到路边的车上,车是租的,租车的人证件是假的,付钱用的现金,租车公司只能说出对方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他不确定是究竟是什么,但是直觉这人绝对和黄纪先有什么联系,钱绅绝对是冲着黄纪先逃过来的。

  他静了片刻后说道:“弃车地点离镇上不远,时间应该在一小时前,镇上很有可能有人看到了弃车的人。”

  隆富昌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先去镇上问问再说。”

  段寒江应和地转身,留了几个市局调过来配合他们的同志继续堪查车子,其余人和西宴市隆富昌一行和他一起去了镇上。

  比起城市的夜晚来说,乡下小镇天黑之后就像是停转的机械,一片安静,尤其是过年期间,站在街上望去只有稀稀疏疏几个门店亮着灯,给昏黄的路灯当配称。

  段寒江分配了一下,然后朝着一间门还没关上的副食店走过去,人站在门外,头往门里一伸,“老板,关门了吗?”

  店里一个40岁出头的男人朝他看过来,问:“买什么?”

  段寒江视线在店里扫了两眼,进门去买了一袋子散装的干面包和十几盒牛奶,付钱的时候他问老板,“那里有辆车扔在路边了,你知不知道车是谁的啊?”

  店的里面是间起居室,他趁在店里逛的时候往里看了两眼,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弃车的位置。

  老板随意地往里一瞥,用手机收了钱,回道:“怎么叫扔在路边了?车牌多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镇上的。”

  段寒江一笑,“就是车都没锁靠路边的,我也没注意,就随便问问,怕是谁忘了锁门的。”

  “要是镇上的车也不会停那么远,不会是谁偷的吧,我得报警。”老板说着就要打报警电话。

  段寒江随口地回道:“不用了,我就是警察。”

  老板瞪着双眼对着段寒江发愣,半晌才从嘴里冒了一个字出来,“啥?”

  “没啥!”段寒江拎着袋子准备出去,里面的起居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10来岁的男孩。

  “警察叔叔!我知道!”男孩大喊。

  段寒江顿住脚回头,盯了男孩一眼问:“你知道什么?”

  “我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三个男的,他们从那辆车里下来,然后上山了?”

  “他们上了哪个山?”

  男孩手往窗户外面一指,“就是那边的山。”

  段寒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朝老板问:“那边的山叫什么名?山上有人住吗?”

  老板回道:“叫石公山,肯定有人住。”

  “谢谢。”段寒江回了一句就转身出门,身后还有男孩的大喊,“警察叔叔再见!”

  段寒江出门先往局里打电话,申请调了一只警犬,再才联系隆富昌,汇总了信息,也没有别的线索。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车旁,啃起了干面包,直到调的警犬过来。

  车里的味道已经找到了跟源,确实是屎,不过是猪屎,是某个坐车的脚踩了带上车的。除此之外,车上没有发现别的线索。

  不过有这一点已经够了,警犬嗅了嗅就带着他们往旁边的山上跑。

  虽然说是山,实际上也只是海拔高了百来米,到处是田地,视线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只是荒郊野地没有灯光,天地间只有影影绰绰的虚影。

  上山的路其实也是公路,所以警犬在前面带路,后面除了人,还跟了几辆车。

  最后警犬在一栋房子前停下来,负责带警犬的武警回头说:“段队,就是这里了。”

  他们离房子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实际上不用说都已经闻到了那股味,并且强烈了数十倍,在他们眼前的是个养猪场。

  段寒江下车,上前瞥着气说:“黄纪先这些天该不是在这里养猪吧!真他妈有创意!”

  他骂完,立即意示其他人,“一个也别放跑了!”

  各位刑警同志立即有素地包围了养猪场,慢慢地缩小包围圈。

  实际上真正养猪的是房子旁边有一个棚区,离房子还有十多米的距离,不过棚里一只猪也没有,房子里也没有灯光。

  段寒江越靠近越有种预感,房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如同没有人。

  结果如他所料,他们从外突击进去,果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房子是栋两层小楼,楼上楼下都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看来是换地方了。”隆富昌又站到了段寒江旁边,眉头蹙成了长年不平的沟壑。

  此时房子里的灯都被打开,所有人开始了全方面的搜索,段寒江的视线在屋子里绕圈,“先看看有没有线索再说!”

  他说着收起视线往楼上走,楼上一共有四间房,他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都像是有人住过,但其中一间的风格与其它房间格格不入,仿佛陡然从养猪场老板变成了文学系教授,透着一股文化人的气息。

  段寒江进去,先是看了一圈,发现桌上有几本书,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便翻开就翻到了书里夹的一张名片,他把名片拿起来一看。

  “江都养猪场!”他念完名片上的字心里已经肯定黄纪先一定在这里住过,就在他们到处找黄纪先的时候。

  他们找了半天的‘江都’不是个地名,而是养猪场的名字!

  突然,段寒江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把书放手,拿出手机看到是陆诀。

  “聂毅被绑江沁岩的人带走了。”

  “再说一遍?”

  “已经去找了。”

  “找个狗屁!他伤还没好!落到亡命之徒的手里还能安全回来?”

  段寒江对着手机一阵怒骂,骂完了冷静下来,“他为什么被绑架江沁岩的人带走?你们让他去送赎金?”

  陆诀有些心虚地回答,“是绑匪要求的。”

  “绑匪要求你就让他去了?”段寒江刚压下的怒气又冒起来,不过冒了个头他又强压回来,“绑匪为什么要绑走聂毅?如果是为了钱,拿到钱就算不放江沁岩,也没理由绑走聂毅!钱呢?没要?”

  “一起带走了!”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赎金和送赎金的人一起被绑匪带走的!”

  段寒江很想把陆诀从手机拽出来揍过去,他捏着手机在房间踱了两步,再次冷静下来,“绑匪既然指定聂毅去送赎金,再一起绑走聂毅,应该是一开始就冲着聂毅来的。”

  “所以绑匪知道江沁岩和聂毅的关系。”陆诀接道,“但是江沁岩应该不是把这事随便对外说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绑匪认识江沁岩,也见过聂毅。”

  “认识江沁岩还见过聂毅,又有可能会绑架他们的人——”

  陆诀说着突然顿住思忖起来,过了片刻和段寒江同时开口。

  “黄纪先。”

  “黄纪先。”

  陆诀又问:“可是,黄纪先绑江沁岩可以说是最后孤注一掷,但绑聂毅为了什么?”

  “报复江沁岩。”段寒江想到聂毅之前在车里说的,随手翻着桌上那几本书继续,“如果黄纪先知道江沁岩才是黎家村小学案的凶手,他绑架江沁岩除了钱,一定还有认为江沁岩是造成他现状的罪魁祸手,他绑架聂毅也是为了让江沁岩和他一样,失去一切。”

  “黄纪先很可能会——伤害聂毅!”陆诀脱口而出,但是‘杀’字还是硬生生被全咽了回去,他怕说出来会刺激段寒江,也刺激了他自己。

  然而,就算他没有说也听到段寒东那头狠狠踹了什么东西一脚,砰的一声重响。他以为段寒江会大发脾气骂他一顿,结果手机里的声音却安静下来。

  “段队?你,没事吧?”陆诀关心地问。

  段寒江蹲在床尾没有回陆诀,他刚踹了床一脚,踹得床挪了几厘米的位置,然后露出了床底下的一角白纸的边缘,他小心地掏出来一张半掌大的白纸碎片,上面有铅笔的痕迹。

  他说道:“我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张被撕过的纸,应该是画纸,某幅画的部分。”

  段寒江说完直接把床垫掀开,但是只看到了灰尘,并没有其它画的碎片。

  他立在床前思忖,床底下这么多的灰尘,但他刚找到了纸碎片却是干净的,明显是掉进床底下不久,很可能是被黄纪先撕掉的。

  他立即站起来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垃圾桶,于是转身走出房间大喊,“找所有的垃圾桶,里面如果有被撕的纸碎片全找出来!”

  生活习惯这种事很难改,黄纪先肯定不会随手乱扔垃圾,如果那幅画没有被黄纪先扔厕所冲走,肯定在垃圾桶里。

  想到这里段寒江先去厕所看了一眼,普通的蹲便,他想如果被冲进厕所,这里接的肯定不是下水道,说不定还能找出来。

  不过最后没用去挖粪坑,有人在楼下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画的碎片,并不完全,接起来还缺了一小块,但是已经足够看出来画的是一个女人走远之后的回头,黑白铅笔画,画的水平如何段寒江无法评价,但是画里的人刻画得十分仔细,眉目都很清晰。

  “这画的是谁?”

  突然有人问了一句,段寒江盯着画上的人不转眼,他不是很确定,但是画上的女人确实很像聂曦。

  他像是近视2000度一般眼睛快要凑到了画上,最后看清在画的右下角有很淡的一个落款,时间是24年前的今天,还有一个若有似无的‘岩’字。

  “今天什么日子?”段寒江下意识问了一句。

  “初三。”

  “新历。”

  这回没有人回答,今天除了过年还在加班之外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段寒江却像是陷在画上的日子里了,24年前的今天,画上的‘岩’是指江沁岩,画的是聂曦,24年前是聂毅出生的那年。

  他立即又拿起手机拔给陆诀,刚接通他先抢道:“查一下聂曦的死亡日期。”

  陆诀反应了片刻才问:“发现了什么?”

  “你先查!”

  陆诀没有再问,隔了片刻回来,语气沉重地告诉段寒江,“昨天,24年前的昨天。”

  “我知道江沁岩在什么地方被绑的了。”段寒江突然说道。

  “哪里?”

  “聂曦葬在哪里?”

  陆诀也明白过来,江沁岩很可能是一个人去拜祭聂曦时被绑架的,只是昨天的忌日今天才去显得有些虚情假意。

  他想着说道:“我马上去查聂曦葬在哪里。”

  “查到告诉我,在墓地汇合。”

  段寒江说完最后一句就挂了电话,留了几个人继续堪查,他立即往外赶,见隆富昌跟上来,他说道:“黄纪先很可能和另一起绑架案扯在一起了,麻烦隆队继续跟进这边,我先去那边看看。”

  隆富昌点头,“行,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段寒江回了一声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倒车下山。半路收到了陆诀发来的地址,他看了一眼立即调整方向往陆诀发的地址开过去。

  他在山下遇到的陆诀一行,上山后他们找到墓园的保安,带他们去了聂曦的墓,在墓园最高的位置,独占了一块地。

  夜深人静的蓦地感觉并不好,而且高处风大又冷,段寒江哆嗦了两下,将手里的灯凑近墓碑前,下意识地盯着碑上的照片多看了两眼,接着往下移,碑前插着两束白菊。

  陆诀在旁边询问墓园的保安,“这个墓今天白天有人来过吗?”

  “来过,江先生每个月至少都要来一次,每年这几天他天天都来。”

  “都是他一个人来?”

  “都是他一个人。”

  “那他今天白天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天我不上班。”

  “监控总有吧?”

  “有。”

  陆诀立即朝段寒江喊了一声,“段队,我去查监控。”

  段寒江没有回声,陆诀也不需要他回答,直接跟着保安走了,而剩下的人和段寒江一起堪查墓前的痕迹。

  “段队。”

  一个痕检有电筒晃了段寒江一眼,段寒江凑过去,他接着说道:“这里。”

  墓碑底下是高出地面30厘米左右的地台,边缘印了一个手掌印,被痕检处理过,在灯光下十分明显。

  痕检指着掌印说:“掌印在地台的边沿这一边最清晰,而且被边沿整齐切割,说明掌印的主人是一掌按在了边沿上。”

  段寒江将自己的手放到掌印上方对齐,说道:“也就是说掌印是意外印上去的,正常不会有人故意用力去拍一巴掌大理石的边沿,当时可能发生过推攘,甚至打斗。”

  他说着视线和手里的光束一起移到地面上,问道:“地上还能检出来脚印吗?”

  “来往的人太多,脚印无法参考。”

  “对一下指纹是不是江沁岩的。”段寒江思忖地回答,手机跟着响起来,他说完摸出手机,看到果然又是陆诀,随口一问。

  “怎么样?”

  “找到江沁岩离开的监控了。”

  段寒江没有废话,立即收起手机跟旁边的痕检说了一声就往下面跑,一路跑进了保安室,看到坐在监控前的陆诀。

  他凑过去问:“能找到人?”

  陆诀回了他一眼神表示别这么着急,然后说:“江沁岩是今天上午10点40进了墓园,在下午1点12分才离开的,但是他不是一个人走的。”

  段寒江朝屏幕看去,陆诀把画面拖到了江沁岩离开的时候,监控上可以看到江沁岩被一人扶着,旁边还有另外一人朝保安解释。

  陆诀继续说:“我刚已经问了白天值班的保安,他说带走江沁岩的人自称是江沁岩的下属,说江沁岩太悲恸,晕过去了,要送他去医院。”

  段寒江反问保安,“不是说江沁岩总是一个人来吗?他被人带走你们没有怀疑?”

  保安被段寒江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回道:“江先生他每次走时,状态都不太好,他可能是觉得江先生这次也是,太伤心了,而且这几天墓园里来往的人也多,没有想那么多。江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关你的事不要问。”段寒江冷声地回答,又转向陆诀说:“能查到他们把江沁岩带哪儿去了?”

  “上车走了。”陆诀指着屏幕上的一辆说,“没有拍车牌,看来是踩过点的。”

  虽然看不到车牌,但能看出车的轮廓,段寒江盯着屏幕上的车看了片刻,确定地说:“大众朗逸。”

  说完他直接联系交警部门找一辆今天下午一点从他们所在墓园下去的黑色朗逸。

  段寒江放下手机,陆诀问道:“墓地找到了什么线索没?”

  “碑下面发现了一个掌印,还不确定是谁留下来的,不过肯定江沁岩不是自愿跟那两人走的,对方能在人来人往的墓园里不引人注意地把人带走,绝对是有预谋的绑架,事先知道江沁岩的今天会来这里。”

  “知道个屁!姓黄的说得不清不楚,老子蹲了半天,差点冷死老子了!”

  聂毅的意识恢复过来就听到这一句,他微睁了睁双眼,没敢有动作,只是转动视线将能看到的地方都扫了一遍。

  他被绑在一间毛坯房里,房间很宽敞,不过没有大的承重柱,窗户外面也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应该不是在城里的某个烂尾楼,而是城外某处自建的那种几层楼房,大概没有通电,全靠两个蓄电照明灯,沙发后的墙壁还是木板隔开的。

  窗户没有装玻璃,透着摇拽的树影,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发冷,他被坐绑在一把全木的硬椅子上,动了动手发现没办法挣脱。在他前面的是两个男人,坐在一张不知哪里捡来的旧沙发上,正边吃边喝,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他装作还没醒的听着对面的两人继续说话。

  矮壮的那人开口,“说起姓江的这两父子长得还真像,我一直以为父子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骗人的!”

  旁边高个的人不屑的地回:“哼!别看都长得人模狗样,知道他们都杀过人吗?那个小的,16岁就把他养父杀了!”

  矮壮转眼带了一脸‘没看出来’的惊异打量着聂毅,接着又问:“那姓黄的到底想干什么?钱都到手了,我看不如干掉走人算了!”

  “谁他妈知道姓黄的要干啥!要不是赵安晋那个傻逼把咱们的船搞没了,老子早就回去了,在这儿受黄的鸟气!”高个狠狠地喝了一口啤酒,不爽地朝聂毅呸了一口。

  隔了片刻,矮壮突然又问,“这个人,是不是之前搞了咱们的警察啊?”

  高个认真地盯了聂毅半晌,突然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黄色的酒液和啤酒的味瞬间漫延开,他站起来朝聂毅走过去,嘴上说道:“管他是不是,他妈的!”

  聂毅分析着两人的对话,知道绑架江沁岩的人就是之前和赵安晋合伙的那伙人,当时在船上的是不是那伙人的全部他们无从得知,这种真正以犯罪为职业的比起一般刑事案件的嫌犯要难审得多,可能审八百回也什么都不说。

  所以直到现在安全部门的同志们也没有得到金钗哥的线索,但这伙人现在又和黄纪先搅在一起,听高个刚才的意思要么黄纪先抓住了他们的什么把柄,要么他们有求于黄纪先,又正好可以拿一笔赎金,才帮黄纪先绑架了江沁岩。

  也就是说只要抓到这伙绑匪,除了可以一起抓到黄纪先,还可能摸着线找到金钗哥的线索。

  然而聂毅展望的未来还没有开端,现实就瞥见高个带着一脸戾气朝他走过来,抬脚毫不犹豫往他身上踹过来。

  大冷的冬天,高个穿着一双已经很旧的行军鞋,鞋底直接落下聂毅腹部,聂毅连椅子一起往后仰过去。

  这一下就算是佛也忍不了,何况聂毅既不是佛,还有没好全的伤,一时他分不清是背后被撞得比较痛,还是高个踹的这一脚比较痛,他无意识地狠狠刻了两声。

  “醒了!”

  高个轻笑了一声,语气像是老师叫醒了上课时睡觉的学生,一脚踩到聂毅的头旁边,居高临下地笑道:“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就是警察,特别是你这种心肝都发黑的,还装模作样说什么正义!狗屁!都他妈是放屁!”

  聂毅的双手被压在椅背下,叠着身体的重量完全动不了,他强行无视了痛觉,对上高个的视线,开口问道:“你被哪个心肝发黑的警察冤枉过?”

  语气认真得像是高个能说出前因后果,他就会竭尽全力还他清白,不过高个并不想说,直直地瞪着他冷笑地开口。

  “想跟你前辈学习?可惜最后老子把他干掉了,像你这种杀人犯也能进警局,这社会他妈的早晚要完蛋!”

  “所以你承认你杀人,并且对方是警察。”

  “呵,警察他妈有什么不同?是命高贵一点?还是值钱一点?”

  “没什么不同,犯罪都要付出代价,你走私贩卖枪药,杀人,绑架,你认为你还能逃掉?”

  聂毅一字一句都透着真诚,像是他真的关心高个是不是能逃掉。

  高个随即也认真地审视起聂毅,突然觉得有趣一般,放下高高在上的视线蹲下来,回道:“药效不太行,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了?知道我们干啥的,之前搞超哥被抓的警察也有你?”

  高个并不在乎抓超哥的警察有没有聂毅,他只是随口一问,接着突然挥下手拎起聂毅的衣领,另一只手抬起来正对他的太阳穴挥下去。

  “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条件!”

  聂毅这一句阻止了高个的拳头,高个握着手顿在半空打量着他,像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想看的东西,突然把他的衣领松开,手也放下来。

  “你有什么能我交换的?你的命?如果姓江的愿意出钱赎你,你还有点价值。”高个不屑地对着聂毅,语气里满是嘲讽,“还是你觉得有人会来救你?故意拖延时间?”

  “其实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绑架我。”聂毅面无表情地陈述,高个眼色一沉,他继续说,“赎金只是你们顺带的,1000万不连号的现金半小时不可能筹得出来,所以赎金没够你们也没有强求。”

  “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江沁岩为什么让他替他筹钱?”

  聂毅这个问题问题高个愣住了,他只知道聂毅是江沁岩的儿子,不需要别的证明,看两人像的程度基本上就不会怀疑,并没有想过两人具体的关系,此刻聂毅一说他不禁想了想江沁岩和聂毅说到对方态度一点也不像父子。

  “因为他知道你们打算绑架我,所以顺水推舟,‘送’我来的。”聂毅对着高个不解的双眼面无表情。

  在江沁岩让他去筹钱时他就怀疑过江沁岩,即使没有他江沁岩的公司肯定也有紧急备用金,即便他不签那些字也能筹到钱,赎金完全没有必要从他手中过一遍。不过他想不通江沁岩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肯定江沁岩一定清楚黄纪先是打算连他一起绑架的。

  因为没有他接到电话筹钱的前因,却非要让他送赎金,绑架他的目的会明显得多,最后他会去送赎金的可能至少降低一半,绑到他的机率也降低了一半。

  聂毅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没有说出来,除了不确定之外,还有他说了陆诀肯定不会同意他送赎金。

  高个的思路终于转过弯来,“他送你来救他?呵!你当老子这些年白混的?少做梦了!”

  聂毅没有回话,他也猜不到江沁岩想让他做什么,黄纪先绑架江沁岩报复,那江沁岩成全黄纪先把他绑来,是为了黄纪先更好地报复?

  想想这也不可能,他轻呼了一口气平定了脑子里杂乱的念头,明明是躺在地上动不了的狼狈样,却透着一股在谈判桌上般的气定神闲开口。

  “你考虑好了吗?”

  “呵!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你拿啥筹码跟老子谈条件?”

  聂毅继续他气定神闲的语气说:“在法庭帮你向法官求情,让你可以见你儿子一面。”

  高个瞬间没了随时都可以拼命的气势,目光敛成利刃狠狠地向聂毅刺过去,可动了动唇却没把想骂的话骂出来,转眼如利刃的目光变成了惊异。

  “想我问怎么知道?”聂毅的目光认真地在高个身上扫了一遍,“你腰上的枪手柄贴着一张凹特曼贴,鞋上有油性笔画的画,很明显是小朋友画的,不过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但另一只鞋上有新画上去的,看起来画得好多了。

  成了逃犯后你至少有两年没有回过家,你想见他,所以即使冒险也回去了。”

  高个的脸立即黑下来,倏地站起来一脚又往聂毅身上踩下去。

  聂毅强忍着痛说:“就算你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躲过所有监控,你的口音,东北方向的,从通缉令查你的身份太容易了。你一定也不想你儿子知道你是个杀人,危害社会的大坏蛋,对吧?”

  “闭嘴!”高个把聂毅从地上拽起来,椅子重新立在地上,他随手把别在腰后的枪拔出来对着聂毅,“老子即然敢干这行,就从来没有怕过!”

  “不怕死很容易,可怕的是活着面对被你伤害过的人。”聂毅盯着高个手里的枪,枪柄被磨得很光亮,高个一定逃亡了很长的时间,对于环境非常没有安全感,枪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最能让他安心的东西,所以才把儿子的东西也贴在枪上,大概夜里摩挲过无数次。

  对聂毅无所畏惧的眼神高个很不满,他把枪抵在了聂毅头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聂毅泰然自若地继续说:“你能回家去是黄纪先帮你的?所以绑架江沁岩和我是你跟他交换的条件,他同意你杀了我?”

  高个狠狠地瞪着聂毅半晌,仿佛被人抓到了他的软肋,就像黄纪先知道了他儿子的存在一样,他所有的不满都化成戾气,单手将子弹上膛,手指扣在扳机上往下按。

  “洪哥,你别冲动!我们要回去还靠姓黄的!”

  一旁半天没出过声的矮壮同伙提醒高个,最后高个终于把枪收回去,但聂毅仿佛把他看透的眼神让他很不解气,他把聂毅从椅上解下来,只是聂毅的双手仍然绑在身后,他拎起聂毅,再狠狠地往地上摔下去,脚下破旧的行军皮鞋一下一下地踹在聂毅的腹部和胸口。

  聂毅仿佛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矮壮同伙这回跑过来拦住高个的动作。

  “洪哥,别把人打死了!”

  高个一点也不顾同伙之情,无差别地一脚踢过去,冷眼瞪过去骂道:“滚!”

  聂毅瞅准这个‘滚’的一瞬间,他在被高个从椅子上放下来时,绑在他手上的绳子有些松了,虽然还是没办法挣脱,但这点松动,再借着他手长的优势让他的双手顺利从脚下穿过,换到了身前。

  高个吃惊地把视线移回来,聂毅猛不迭抓起地上的椅子朝高个砸过去,高个被砸得蹿了好几步,他立即追上去一手拔出了高个腰上的枪,站定脚步对着高个。

  “黄纪先和江沁岩在什么地方?”

  聂毅这是第二次拿枪,他迅速地后退了两步,将枪对着高个和矮壮两人。

  高个吐了一口混血的口水,往身后的沙发坐下去,瞪着聂毅回答:“你他妈有本事开枪啊!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威胁到你的生命,你敢开枪就开!”

  “呵!”聂毅怔了片刻,握枪的手松了松,对着高个蓦然一笑,“你好像搞错了,第一,我不是警察,这也不是我的枪,我不用每个子弹写报告。第二,作为被你们绑架的受害人,我能想出无数个理由说明我为什么会开枪。第三,你忘了我是‘杀人犯’了?”

  高个盯着聂毅视线抖了抖,看不懂一般地定住了视线,他有种面前的人是人格分裂的错觉,之前正直凛然地对他说要在法庭上替他说情人的突然变成了某个邪性又熟稔亡命之徒。

  “不过,我也没理由杀你们。”聂毅的语气突然又认真起来,“我的目的是抓到黄纪先和江沁岩。”

  高个突然冷笑起来,这回是真的放松下来,他觉得他终于看懂了面前的年轻人,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明明心里是嗜血的野兽,却要装模作样想做个表面正直的人。

  他笑道:“抓到黄纪先和江沁岩你就能立功?能当个真正的警察?做人虚伪成这样有啥意思?”

  “你一共喝了四瓶啤酒,还有沙发上空了的快餐盒,时间不会少于1小时,从游乐园出城1个小时能到的地方很多,但是排除有监控,春节期间交巡警定点排查路口,剩下的路就不多了,查到你们并不用太久。

  你们拿到钱不忙着逃跑,只有两个可能,事没办完,退路没安排好。我猜应该是第二种,上次码头抓到赵安晋和超哥之后,你们路线就断了,那边的人也不敢来接应你们,所以你们绑架江沁岩也是为了拿到钱好打点跑路。”

  高个有些紧张起来,而旁边的矮壮直接慌了,朝高个看过去用眼神求助。

  “再问一遍,江沁岩和黄纪先在什么地方?”聂毅平铺直叙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带了一丝不耐。

  这时,没有玻璃的窗框外面响起了汽车开近的声音,两道车灯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之外由远而近。

  聂毅把扫向外面的余光收回来,如果是警方肯定不会只有一辆车,这种四下都没有灯光的地方有车路过的可能也很小。

  他握紧了手上的枪,不确定弹夹里还有几颗子弹,更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准备好对准人开枪。于是他握紧枪倒退,一直退到了窗框旁边,背贴着墙,余光一边扫窗外,一边盯着沙发边的两人。

  窗外面的车停在了路边,聂毅借着灯光看了看四下的环境,公路的路况不算太差的水泥路,窗台下面就是地面,周围都是矮树。

  接着,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了五人,其中一人就是黄纪先,一个是钱绅,另外三人应该是高个的同伙,皮肤比较黑,不像是国人,但隔着老远聂毅就能感觉到几人脸上的凶光。

  黄纪先朝着窗户看了一眼,然后和另外几人匆匆地绕到了另一边上楼,房子的大门在另一面。

  聂毅看准了时机正准备从窗台跳下去,余光却扫到沙发后的木板隔墙另一边的江沁岩,和他之前被绑的姿势一样,坐在椅子上正转眼盯着他。

  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屋里的高个竟然从沙发后面捡出来一把步枪,隔着木板隔墙对着江沁岩,然后朝他开口。

  “把枪放下。”

  江沁岩贴上贴着胶布,聂毅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木板墙的两边,他对上江沁岩的视线,片刻后将枪放在地上,用脚踢向了高个,旁边的矮壮立即把枪捡起来又对准了他。

  黄纪先和另外几人已经从楼下上来进了房间,见到房间里的状况立即拔枪。

  聂毅看了一眼对着他的四个枪口,他双手还被绑在一起,只好并在一起平在身前表示就擒。

  几分钟后,聂毅被重新绑在了椅子上,江沁岩面前的那道木板隔墙被踹烂了,隔在中间的沙发也推到了一边,黄纪先坐在上面,而他和江沁岩被绑着面对面。

  聂毅重来没有想过他会和江沁岩在这种情况下心平气和地面对面,黄纪先还是他文学教授的模样,坐姿端正得一丝不苟,仿佛在书房里看书一般。

  “船好了?”高个在诡异的沉默里率先开口,一脚在沙发上对着黄纪先瞪眼。

  黄纪先拿出一只比聂毅的手机还古董的非智能机,回答:“等联系。”

  高个把手机捡起来,看了一眼焦躁地说:“这他妈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纪先转眼朝他看过去,“你要是不愿等可以现在就走,但是我不保证会不会被警察发现。”

  “你——”高个把手机一砸,却只骂出了一个字,后面的话被强行咽回去,他转身怒冲冲地离开了房间,矮壮立即跟上他喊,“洪哥,你等等!”

  聂毅静默地盯着黄纪先几人,出去了两人,剩下还有三人在房间里各站一边,枪都别在腰上,脸上也带着不耐在抽烟。

  钱绅和黄纪先隔了一人的位置坐着,视线不停地在江沁岩和聂毅脸上移动,大概是眼花了才终于停下来,开口道:“黄院长,是他。”

  聂毅审视着钱绅,想他说的‘是他’是指什么。

  黄纪先突然站起来视线在江沁岩和聂毅之间来回移动了两遍,最终走到聂毅面前,一平如常地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

  聂毅抬眼对着黄纪先盯了片刻,“你什么时候知道江沁岩是当年杀黎家村小学32名学生的凶手的?”

  黄纪先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然后变成了意料之中,“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聂毅继续说:“当晚你和常局回到学校,发现留下了说不清的证据,你们为了不被当成嫌疑人,毁了前程,所以引爆了煤气,烧毁了一切。”

  “对!”黄纪先脱口而出地回答,但回完这个字后顿了半晌,“为了他们,不值得,不只是我和常局,当时还会牵连很多人。”

  聂毅并不认可黄纪先的辩解,他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江沁岩是凶手的?”

  黄纪先突然笑起来,“多亏你,再你们审过钱绅之后。”

  聂毅立即明白过来,“果然当年钱绅回黎家村的时候,看到过凶手!”

  “他并没有,他只是在上山的时候看到了有人下山,本来这么多年已经忘了,但是在看到你时,想起来了。”

  黄纪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看到聂毅想起来的就是当年的江沁岩,那是江沁岩和他差不多的年龄,或许他们看起来比现在更像。

  聂毅朝对面的江沁岩瞥了一眼,虽然胶面仍然贴在他嘴上无法出声,但他一脸平静,看起来像是没有一句想辩解的。

  黄纪先注意到聂毅的视线,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比如聂曦的。”

  聂毅不由地轻扬起嘴角,果然黄纪先绑他来就是为了让他刺激江沁岩的,不过他并不在意江沁岩会怎么样,当年聂曦被强|奸的案子已经没有疑点,就是江沁岩颠倒黑白。

  黄纪先却不急不缓地开口:“你想知道聂曦是怎么死的吗?”

  聂毅蓦地双眼一瞪,表达着‘她不是自杀吗’的意思。

  “当年,聂曦怀上你之后,并没有准备生下你,她在学校本来就出名,经过庭审之后更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并且传着对她不好的流言。即使这样她也没有退学,我知道她是想毕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时从孤儿院出来能够上平大的,她是唯一一个。

  但是没等她打掉孩子就被江沁岩发现了,然后被江沁岩软禁起来,最后生了你,江沁岩还强迫聂曦和他领了结婚证。在你8个月的时候我去看过她,那时她像是已经接受了江沁岩,他们就像正常的夫妻一样在一起,结果在你出生那一年的春节,她带着你逃了,最后江沁岩只找到了她的尸体。”

  聂毅知道他不可能记得聂曦跳河时的样子,可是他脑中此刻却不断重复着聂曦把他放在地上,自己跳进河里的画面,不由地捏紧了被绑在椅后的拳头。

  黄纪先仍然斯文有礼地看着他,像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要笑不笑地说:“对了,还有聂云青,当时江沁岩告诉我叶倩倩是学校里逃走的孩子,而且还是被拐进黎家村,在拐卖案时没有被查出来的。而叶倩倩的亲生父亲曾经是警察,已经查到了黎家村。这些你们查到了?”

  聂毅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丁储明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十年吗?”

  聂毅蹙眉,盯着黄纪先觉得他要说的和他们之前猜测的不一样,他们认为是黄纪先知道叶倩倩的事,害怕丁储明查到了黎家村小学的案子,所以有意要杀丁储明。

  黄纪先笑了一下,“你们认为是我干的?丁储明当年在黎县的时候,查到黎县中学案子时,设计他被革职的事,是唐伟明和他哥干的,但是这事也告诉过我,若是要我杀他那时候他就死了。”

  “江沁岩。”聂毅接道,“但是江沁岩的目标不是丁储明,而是聂云青,丁储明是被牵连的,可是聂云青却逃过了。”

  “继续说,他都听得到。”黄纪先带着微笑回头看了看仍然稳坐如钟的江沁岩。

  “在丁储明出事之后江沁岩故意告诉叶倩倩是聂云青害了丁储明,诱导叶倩倩去找聂云青报仇。”聂毅说着视线朝江沁岩盯过去,对上江沁岩的双眼,质问地继续,“但是你知道叶倩倩不会杀人,知道叶倩倩会故意挑拨我和聂云青的关系,你想让我杀了聂云青。”

  江沁岩没法开口,但他看起来也不想开口,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

  聂毅猛地将手捏得更紧,“叶倩倩并没有做伪证,他确实看到了‘我’回去,只是光线不明,她没有看清,把你认成了我!是你杀了聂云青。”

  江沁岩这回不是雕像了,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黄纪先了然地走过去撕了他嘴上的胶布,他还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你为什么要杀黎家村小学的学生?为了给江枫岸报仇?”聂毅直截了当地问。

  江沁岩微微一笑,仿佛平时聊天一样地回:“不,就算杀了他们我哥也不可能回来。”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些学生已经没救了,他们的思想已经印在基因里,愚昧,自私,残忍,没有道德可言,既然教了他们知识,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本性,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他们即使长大,也只是让社会多了几个犯罪。”

  聂毅不由地看了钱绅一眼,他无法说钱绅犯罪就是因为他从黎家村出来的,这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从小接受的思想确实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也是不争的事实,有许多的犯罪都是由于小时候的经历造成的,钱绅也不能说他犯罪的行为与看到黎家村小学的案发现场无关。

  而犯罪从来都不是哲学问题,这些都不是江沁岩杀了32人的理由,任何理由都不能,犯罪就是犯罪。

  隔了片刻,聂毅又问:“你为什么杀聂云青?因为聂曦?”

  江沁岩又否认了,“不是,因为你。”

  聂毅蓦地瞪了下眼,江沁岩继续说:“曦曦曾经说过,希望你不要像我,希望你做一个真正正直的人,但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所以呢?”

  “经历过歧视、虐待、不公,被所有人抛弃,当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你之后,你还能坚持如初,曦曦她就不会失望了。”

  聂毅不自觉地笑出声,他曾经无数次想等他抓到杀聂云青的真凶,他会豪不犹豫地把他送进警察局,向曾经认为他杀人的人证明他没有。

  可是此刻他却笑得挺不下来,他被冤枉的理由不是凶手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仅仅是为了证明他从一个正常人被逼成犯罪的底线在哪里。

  “江沁岩!”

  聂毅喊了一声,窜遍全身的怒气带着他的四肢用力挣扎,仿佛这么多年一直被他压抑的愤怒,不平,委屈全都破土而出。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彻骨的恨,8年的时间他转了三个监狱,而‘新来的’在监狱里永远是最底层的。

  他从来没有跟人说过监狱里的生活有多难熬,里面没有公平没有正义,只有恃强凌弱、趋炎附势,卑贱讨好。

  他没有跟人说过少管所里他被关在狭小恶臭的厕所里2天,没有跟人说过他被人逼着吃过嚼了又吐出来的饭,没有跟人说过在最冷的冬天连内衣都被人扒了只放睡地上,没有跟人说过他第一次反抗把人打到头破血流笑了一个晚上,没有跟人说过他那些犯罪的理论是不同的人日日夜夜在他耳边说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恨江沁岩?是他还不够坚强吗?

  “聂毅。”黄纪先忽然上前解开绑住聂毅的绳子,把那把聂毅之前抢过去的枪塞进他手里。

  聂毅低头盯着手里的枪,枪柄上还有贴着的奥特曼贴纸,他小时候也喜欢过,但是没有钱买他就自己画,在书上画得到处都是。

  然后他握住枪,站起来,将枪口对准了江沁岩。

  江沁岩全然不在意地无视枪口,若无其事地对上聂毅的视线开口:“开枪之后你就是和我一样的人了。”

  聂毅扣开枪的保险,子弹上膛,回道:“我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段寒江一脚踹在车门上,站在他和车门中间的人背贴着车门直哆嗦,牙齿嗑得真响地直摇头。

  他没有见过这么胆小还敢替人做套车牌,他们从墓园查到的车牌号找到车主的信息,结果发现被套牌了,最后从每个路口的监控追踪到又被弃掉的车,不过这回在车上发现了一张收据,找到了这间郊区的破旧修车厂。

  可是修车厂里只有一个看起来还不足百斤的瘦小男人,他才问了两句就开始发抖。

  “说话!”

  “跟他一起的人长得像外国人,很黑。”

  段寒江眉头一抖,脑中闪过了黑种人的模样,目带怀疑地直盯着男人,“是长得像外国人,还是就是外国人?”

  “长得像,比普通人黑,但是是外国人,他说的话我听不懂。”

  “除了他们一起的人,还有没有人谁跟他们一起?”

  “没有。”

  “他们除找你买了辆爆废车和做车牌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没有了!”

  “他们有没有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一看就不是干好事,怎么会跟我说!”

  男人有理有据地给段寒江解释了他不知道的理由,段寒江踩在车门上的脚再次踹了一下,“知道不干好事,你还敢卖车。”

  “有钱不赚是傻子!”男人明明被段寒江这一脚跺得发抖,嘴上还小声地嘀咕,还嘀咕得段寒江听见了。

  段寒江仿佛脸上戴了一张阎王的面具,掏出手铐往男人干瘦的手腕一扣,“去牢里数钱吧!”

  说完了他把男人拽出去,陆诀还带其他人在搜索修车厂,他烦躁地把男人扔进车里让人看着,他走到路边的灯下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现在离聂毅被绑走已经过了快2小时,如果黄纪先真的要做什么,估计时间已经够了。

  如果聂毅出事——

  段寒江狠狠地吸一口烟,立即否定了脑子里跳出来的想法,他相信聂毅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办法保全自己,而且黄纪先也不一定是想把聂毅怎么样,黄纪先恨的只是江沁岩,与聂毅无关,聂毅也是受害者。

  “段队!”陆诀从修车厂里出来,看到段寒江的烟立即压住了他想说的话,出口成了,“烟。”

  段寒江看也不看他的把烟给陆诀塞过去,陆诀点起一根,剩下的给段寒江还回去。

  “怎么样?”段寒江问。

  “不怎么样!”陆诀不爽地回答,“就那货说的,两个男人买了他一辆报废车,装了个假牌,交易给的现金,时间在江沁岩被绑架前。很明显就是他们在这里买了车,然后去绑架的江沁岩。”

  陆诀说完,段寒江转眼和他对了一眼,两人一起深吸了一口烟,旁边一人突然叫他们。

  “陆队!段队!”

  段寒江和陆诀朝叫他们的人看过去,那人从指挥车里探了个脑袋出来,朝着他继续。

  “在平兴路的路口有监控拍到了人脸。”

  段寒江和陆诀连忙扔了烟头,往车门奔过去,虽然之前追踪到了车的行踪,但全程开车的人都戴着墨镜和帽子,无法分辨对方的样子。

  他们上车后,刚才的人立即把拍到人脸的地方指出来,是车停在路边,开车的人下车去商店里买啤酒的时候把帽子摘了。

  “有线索吗?”

  “比对了通缉犯,真找到了。”

  段寒江不报希望的随口一问,听到回答猛不迭地惊喜起来,他朝桌上的屏幕看过去,看着比对的结果,“洪志扬?”

  “是三年前一起抢劫杀人案的嫌犯,他是不是抢劫杀人的凶手不确定,但是他确实在被追捕的时候杀了追捕他的警察。东北人,离异,有个6岁的儿子,他母亲带着,父亲已经过世。”

  刚才叫他们的人解释完顿了片刻又继续说:“他还有前科,曾经因为倒卖报废汽车,套牌车被抓过。”

  “什么时候的事?”陆诀插道。

  “抢劫杀人案前——”

  “给我。”段寒江等不及地打断,凑过去挤开屏幕前的人自己看,他迅速地把洪志扬的资料扫下来,简单来说就是个偏门邪道越走越歪的故事,从小偷小摸发展到杀人,但是并没有线索能够看出来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他放开鼠标长吐了一口气,愣了片刻又把手摸向烟盒,拿出一根烟下了车,可还不等他把烟点起来车里的人就又叫他。

  “段队,发现洪志扬的行踪。”

  段寒江倏然将手中还没点的折断了,揉成一团扔出去,又退回车上,陆诀正在联络台和对方说话,几句之后陆诀放下对讲机回头对他说:“两天前洪志扬回过老家,被当地的刑警队发现,他们一路追到了平都,洪志扬现在人很可能在天水镇。”

  “天水镇?”段寒江再平都通也不知道区县辖下的一个小镇,不过刚才叫他们的人立即打开地图,搜出了天水镇的位置,离平都市区大约30公里。

  “他们现在在哪儿?”他已经做好了跳下车的动作。

  陆诀朝段寒江恨不得能飞的架势瞥了一眼,“正在天水镇。”

  段寒江没等陆诀的话落下就已经跳下了车,转头扎进了他的车里,陆诀在他后面喊,“段寒江,把个人感情带进案件——”

  后面的话段寒江已经听不见了,他已经踩紧油门把车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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