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芦儿看着往昔景象被幻境牵扯出来,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再次翻涌而出,后边的剧情她几乎不忍心再去多看。她知道,之后便是长老阁不饶人的步步紧逼和子虚乌有的种种捏造,也是她和谢渊渡悲剧的开始。
“芦儿,你看到了吗,把他们做的那些恶事都想起来了吗?”
眼见着牧芦儿隐晦的表情变化,谢渊渡冷笑了一声,狠狠逼问道:“你还得他们当时是怎么做的吗——蚩尤残魂,呵,这是多大的一顶帽子,就那么无中生有地扣在了你的头上。玄门那些所谓的高人,他们眼中从未把天下苍生当回事,却在争夺权力和利益的时候,又把天下苍生想起来了,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阿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牧芦儿显然不愿意再去掰扯这些,她微微皱起眉头,“这些都过去了。”
“为什么不说呢,”谢渊渡冷冷看着牧芦儿,目光透着说不出的锐利,又再逼了一句,“时至今日,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留脸面?”
谢渊渡的话太过戳人心窝子,牧芦儿语气间透着极为明显的不耐:“够了。”
“当时,长老阁不分青红皂白把你关进暗室,诸多刑罚百般折磨,何止掉了你半条命.......我知道,他们就是在逼我,后来我提着剑闯到戒律堂救人,那场面我至今不忍心再去多想......芦儿,你可能不知道,若不是本是同门,碍于门规,若不是当时.......你紧拉住我袖子阻止我,我真恨不能当场就把那些折磨你的人都杀个干净。”
牧芦儿低低叹了口气,显然谢渊渡眼下忽然提及这些,让两个人都不舒服。即便是牧芦儿再怎么清心寡欲,超然于世,那些毕竟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当日受过的伤害痛楚也极为真实,容不得她忘记。
随着幻境浮现,牧芦儿回忆起当时龙虎山因为所谓“蚩尤遗脉”牵连出的闹剧。长老阁那几位道貌岸然的师叔师伯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了牧芦儿乃是般若莲的这一层身份,自然也知道关于般若莲的种种秘密——这是他们获得永生的唯一办法。
在绝对的利益与诱惑面前,世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根本无所谓仁义道德,所以因为般若莲牵扯出一场被欲念驱使的荒唐闹剧,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龙虎山戒律堂的暗室,蚀骨钉一根一根钉在牧芦儿体内,封住了她的七经八脉,肉体神魂,生生地将她的魂魄锁在其中,以非人的手段不断折磨着。鲜血弥漫的腥甜不断在狭小的暗室中飘荡这,其中还萦绕着淡淡莲花香,与周遭血腥的景象格格不入。几经严刑拷打,牧芦儿浑身伤痕遍布,不断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她纯白的纱衣,几缕凌乱的发丝垂下,遮住牧芦儿素净的脸庞,也让她脸上情绪越发凄楚起来。
往昔种种夹杂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迷雾般不真切了。
随着谢渊渡的句句紧逼,牧芦儿的脸色越发苍白,本就无实质的半透明灵魂像是更加黯淡下来,像是要随着青龙山的诡异阴风就此散去似的。
她微微侧过头,漂亮的眼眸淡淡扫过谢渊渡,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
“阿渊,你既然也亲眼见证了当年般若莲牵扯出来的事情,现在想方设法来复活我,甚至不惜让般若莲再次问世,又是何必呢?”
或许是牧芦儿的话太过戳心窝子,这次谢渊渡没有冷笑,而是微垂着眼眸开了口。
“芦儿,当年我把你从暗室救出来,之后的事情你就再不愿和我详谈,直到最后也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即便你从来没有把话说透,我却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生分了许多。你说我是不甘心也好,是执迷也罢,我想要这世间还你一个公道,却也想让你给我一个交代。”
“这没有什么好交代的,”牧芦儿的语气淡淡的,几乎听不出什么感情变化,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因为那时候,你的牧芦儿就已经死了。”
“死了.......”谢渊渡将这刺耳的字眼重复了一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渊,你还是不明白,”牧芦儿低低叹息,或许是脸上的表情太过纯净,看起来不染纤尘,以至于笼罩着的漫天血雾都没有办法沾染她分毫,“时间过去后能倒流吗,覆水能重新流淌回去吗,你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无非只能救回般若莲,再无莲花妖了。”
说这些的时候,牧芦儿微垂着眼眸,随着牵扯唇角泛起一抹苦笑,她的脸颊旁还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浅浅的梨涡。像是将数百年前痛彻心扉的场面又再经历了一遍,那些近乎于诀别的悲痛也跟着重新翻涌而来,让牧芦儿心里十分不好受。
——其实终究是谢渊渡太过执迷不悟,也太过看不透彻,或者说他心底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却不愿意面对现实,而是要用这种近乎于逃避的方式来给自己找所谓的其他可能。
归根结底却是不愿意承认,从般若莲重新出现在世间,牧芦儿就早已不存于世。
.......
当时长老阁最初的说辞原本是要调差牧芦儿的身份,可是后来那些几乎要把人硬生生逼死的严苛刑罚,便是为了确认关于般若莲的种种信息是真是假了。
牧芦儿还记得当时以大长老为首,翻着花样地问她关于大荒时候的事情。最初牧芦儿这只小小的莲花妖对那些所谓的上古大荒毫不知情,也想不明白长老阁到底是想逼问出些什么,或是想要去验证什么。
在龙虎山戒律堂的暗室,牧芦儿遭遇的刑罚不敢想象,长老阁诸位为了撬开她的嘴,几乎是在刻意折磨她。不过至始至终,牧芦儿都是紧咬着下唇,没有将长老阁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轮流审讯的内容——那些关于般若莲的种种秘密说出来。直到唇瓣血迹斑斑,血珠顺着嘴角流下,玷污了牧芦儿纤尘不染的素白色纱裙,却让她眼底的情绪愈发纯净与悲悯,这时候隐约之中有些东西,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后来许是那些人逼得太狠了,那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磨了太多遍,就像是在封尘着牧芦儿最秘而不宣记忆的那层玻璃罩子外边不断擦拭,终于把笼罩在最外层的迷雾驱散,让那些遮挡住真相的雾气彻底被擦了个干净。
那些原本残破不堪的记忆翻卷而出,牧芦儿身上隐隐藏着的封印被彻底激化,她识海深处最隐晦的那部分记忆终于被至此揭开了。
那是牧芦儿的死去,也是般若莲的重生。
于是早该被毁的般若莲重新出现于世,一切都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就像是被命运的前轮残忍碾过,在绝对的大局面前,个人感情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随着般若莲记忆潮水般翻涌蔓延,上古创世神留下的神念回归,后土大神种植在般若莲灵魂深处的悲悯与超然也重新回到牧芦儿的脑海里,所以她后来的性格大变,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认清了自己的使命之后,牧芦儿的感情就淡了下来,不论是对谢渊渡,或是这人世间诸多虚幻情爱,她都更像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或者说救世主,而绝不是参与者。
牧芦儿在等。
从回归开始,身为般若莲的她,就已经做好了被毁灭的准备。
就像当年创世神不惜自身陨落也要建立轮回天道,牧芦儿从不介意为了维系世间和平让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般若莲毁灭,为此牺牲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牧芦儿虽不贪生怕,却终究心底有所挂念,她和谢渊渡的这段感情来得莫名其妙,过程发展也是顺遂得不讲道理,冥冥之中他们两个的互相吸引十分奇妙,或说不是刻意安排,那便只能说是缘定天成,不能抗拒了。
对于人间情事,不谙世事的荷花妖初堕情网,对于情爱看不透彻,现如今超然于世的般若莲即便是心底一清如许,却也同样看不透彻,毕竟这些事情,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命数可以解释清楚的。
所以牧芦儿心底有诸多不舍,根本就是没有办法抗拒的事情。大抵是牧芦儿早已经知道结局,却也想再多和谢渊渡再多相处一些时日,所以很多事情一拖再拖,始终在找出路,等着这些事情会不会出现什么转机——关于她和谢渊渡感情的转机,也是关于整个玄门在贪嗔欲念面前选择的转机。
不过显然牧芦儿还是太过高估人心了。
.......
谢渊渡不知道牧芦儿在这段长久的沉默中回忆着什么,他完全沉淀在负面情绪里,被阴阳聚魂阵带来的精神侵蚀折磨,彻底迷失了心性。
山林间尘埃弥漫,枯枝遮天蔽月将最后的光明剥夺,孤魂野鬼的嚎哭声没有一刻停歇,毫不留情地撕扯着耳膜。随着阵法不断强化,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也跟着越发浓烈,幻境几番变化,就像是笼罩着可怕梦魇将人紧紧束缚其中,没有留下任何的生机。
“阿渊,收手吧。”过了许久,牧芦儿才淡淡开口。
“呵,我没听错吧,芦儿,”谢渊渡紧咬着下唇,冷声道,“你说什么,嗯?”
“我说,你收手吧。”牧芦儿目光淡淡扫过谢渊渡的脸庞,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分外坚定,“青龙山的凶局走到眼下这种程度,扰乱人世间的正常秩序,已经太过荒唐,再这样下去只会无法收场......我不能看你继续错下去。”
谢渊渡紧咬着牙,意味不明地看着牧芦儿,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更何况阴阳聚魂阵这等邪术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你拘万千孤魂在此地,又妄自断下龙脉,这是多大的因果,损了多少阴德,你就从来不考虑后果吗?”
“这些就不需要你来替我操心了,我既然是要推翻这天道,谁又能来评判我的对错,若是这世间无轮回,又有谁来跟我算因果——”
牧芦儿低叹了一口气,原本想出言打断谢渊渡此刻的话。
可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谢渊渡就冷笑一声,又再继续说道:“芦儿,不存在选择余地的担忧毫无意义,从决定召唤万阴玄玉棺开始,我就没有想过回头路,既然破釜沉舟,又何必考虑后果?”
牧芦儿被这番离经叛道的话语逼得紧皱着眉头,她错开目光不愿再多看谢渊渡,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只能听到吹刮不停的呼啸风声,像是要把最后的平和撕得粉碎。
看到牧芦儿明显的脸色不悦,谢渊渡才勉强从自己咄咄逼人的语气里回过味来。
他猛地甩了甩头,想要从被阴阳聚魂阵的幻术不断放大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调整情绪般的缓慢把郁结在胸口的那团躁动郁结呼出。
“所有的准备我都替你做好了,芦儿,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配合我就好.......我等了数百年,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容器,那个小妖精早年曾经受过你一缕神念点化,才有今日幻化成型一段造化,让她来替你续命,不过是还你旧日恩情,这些本就无可厚非,你不必过意不去。”
再开口时,谢渊渡的语气明显缓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示好般的柔和。
“我知道你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关于上古大荒的那些隐秘涉及太深,不便于都和我讲,这些我能理解,也没有非得要你给我个交代......曾经那些事,咱们今后都不提了,便是有什么天大的责任,你曾经拿命还过一次,难道还不够么——数百年前你在龙虎山侧峰的所作所为的,对三界六道天下苍生都算是仁至义尽了,眼下该是你为我活一次的时候了。”
牧芦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定定看着谢渊渡,神色越发漠然下来。
然后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失望,近乎于自嘲地笑出了声。
“谢渊渡,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尽了,也就不愿再去和你讨论这些所谓的“对错”,如果你说这些事皆因我而起,你这样做的全是因为我,那很抱歉,这份情我不愿去承,也承不起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牧芦儿没有再提往日种种,语气近乎于冰冷,仅仅像是对罪人迷途知返的规劝,无所谓任何的旧日情分可言。
就好像有些窗户纸捅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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