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回去，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杨妈看着杨爸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杨爸熟悉的那个“贤妻良母”的样子。

　　“我当然是……”杨爸说着，突然梗住了，是啊，他好像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才想把杨妈和杨琦找回来，而杨妈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过得好不好，他却一概不知，或者说却忘了知道。

　　“哼，”杨妈抱着胳膊，看着杨爸“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我自己一个人找个工作，带着杨琦生活，小羽现在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我操心了，虽然这种日子凭良心来说挺苦的，但是至少痛快，我TM至少不用天天看着你还要提醒自己这是我丈夫！”

　　“孩儿他妈，我错了……”杨爸又说了一次“我错了”，但是这一次的语气却真成了不少。

　　“我还是那句话，你没错。操蛋的是这个社会，你不能找个男人结婚啊。”杨妈说。

　　“孩儿他妈，”杨爸叹了口气，“谢谢你。咱们离婚吧，你住回家里，这里条件真的太差了。”

　　“离婚？”这次轮到杨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离婚吧，我不能捆住你不放啊。”杨爸说。

　　杨妈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宿舍，留下杨爸一个人留在原地发怔。

　　夜幕降临，杨爸一个人默默走在街上，却看到拿着提着一袋东西走过来的杨羽，杨爸没走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杨羽在这时也看到了杨爸，赶紧扔下手中的东西想把杨爸扶起来，没想到杨爸却轻轻打掉了杨羽的手：

　　“没事儿，我自己来。”

　　杨爸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崴到了脚，动弹不得。

　　“爸，我来吧。”杨羽说着，瘦小的身板架住了杨爸，把他慢慢扶到街边的长椅上。

　　杨爸下意识地想离着杨羽远一点，怕传染上他的“脏病”。杨羽看出来杨爸的顾虑，便自己掏出口罩来戴上：

　　“爸，这个病，我扶您，是传染不上的，您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吧，我身上没有伤口，现在应该是安全的，而且我也在吃药。”

　　“那怎么会传染？”

　　“就……正常接触都不会传染，吃饭什么的，不会传染。就那个，还有遗传，还有输血会染上。”杨羽说。

　　“那咱们俩，像这么说话，没事儿？”杨爸将信将疑。

　　“没事，但是我看您挺担心的，所以我带上口罩了。”

　　“你来，找你妈？”杨爸换了个话题。

　　“哦，对对，爸，您先在这里等等我，我给妈送点东西。”杨羽这才想起来正事，拎起来东西赶紧跑到杨妈的宿舍楼下，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杨琦便出来了接过了所有的东西：

　　“哥哥，你也来了？”

　　“嗯对，我这边在公司里还待遇不错，有的时候有点小红包，给你和妈妈买了点东西，你快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

　　杨琦从塑料袋里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盒自己最喜欢的饼干，笑着看着杨羽：

　　“是我最喜欢的，谢谢哥哥。”

　　“好，喜欢就好，里面有一瓶是给妈妈的保健品，你要提醒她天天吃哦。”杨羽说道。

　　“好的哥哥，那我能抱抱你吗？”杨琦说着，把袋子扔到了地上，抱住了杨羽的腰。

　　杨羽摸了摸她的头，嘱咐她：

　　“晚上出来要着凉了，快回去吧，我有空还会过来的。”

　　杨琦放开杨羽，提着袋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等杨羽回到刚才杨爸坐的长椅时，发现杨爸已经走了，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到头来说，你们才是一家人，是我毁了你们。”

　　杨羽看完字条，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了心头，而周围自己又没有能够求助的人，想着现在关可茗应该还没睡，自己思前想后，终于给关可茗拨通了电话。

　　此时的关可茗正在家里敷面膜找房子，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响吓了一跳，关可茗发现是杨羽的电话，松了口气接了起来：

　　“喂？有事吗？”

　　“有，”杨羽说，“我觉得我爸可能想不开了。”

　　“嗯？”关可茗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们今天碰到了，我去看我妈，他刚出来吧，他崴脚了，我让他在长椅上等我，结果我回来的时候他就走了，还给我留了张纸条。”

　　“什么纸条？”

　　“他说，我们才是一家人，是他毁了我们。”

　　关可茗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跟杨羽说：

　　“你猜得可能没错，你爸如果崴脚的话现在应该走不太远，你现在还在那里吗？你在周边先找找，你发一下地址，我马上就过去。”关可茗说完，不出几秒钟，就收到了杨羽的地址，紧接着又告诉安昊阳去找杨爸的定位，安昊阳刚准备休息，听到关可茗的电话又马上爬了起来开始工作。

　　关可茗随便编了个理由披了件外套就想往外跑，没想到关妈妈嫌危险坚决不让关可茗出门，要是出门就一定得带上自己，关可茗本想拒绝，但是人命关天，没办法只好带上了关妈妈，一路上，关妈妈不停地问关可茗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啊？这么晚了还让你往外跑？不会又是你们电视台吧？”

　　“不是。”

　　“那是什么事情？你总得告诉妈妈吧？”

　　“就我一朋友他爸，可能想不开，让我给劝劝。”

　　“那这想不开什么时候劝不一样啊，对吧，明天再说嘛。”关妈妈丝毫没有感觉到事态的重要性。

　　“妈，那个想不开，可能分分钟会跳楼死的。”关可茗说。

　　“啊？”关妈妈应着，不自觉地踩下了油门。

　　紧接着，安昊阳的定位也发了过来，韩雯和唐仁听到消息也马上赶到了目的地，几个人就这么相聚在一栋居民楼下面，关可茗看向天台，发现并没有人的影子，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关可茗带着韩雯准备上天台一探究竟，而关妈妈又执拗着一定要跟着去，关可茗没办法，只好又带着关妈妈一起上楼，三个人聚在电梯间的时候却发现，电梯正在运行，而且是不停地在往上走，关可茗和韩雯对视了一眼，赶紧冲向了对面的楼梯间，让关妈妈等着另一趟电梯。

　　亏着两个人年富力强，爬到天台虽然气喘吁吁，但是好歹和杨爸几乎同一时间爬上了天台，韩雯看见杨爸的身影，赶紧大喊了一声：

　　“你不许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杨爸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看，之间韩雯和关可茗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弯着腰，一个叉着腰，一个用手撑着膝盖，看起来是累得不行。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杨爸一瘸一拐地后退了几步。

　　“我们，反正是有点渠道的，”关可茗气喘匀了一些，“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杨先生您真的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了吗？”

　　“我能有什么留恋，”杨爸惨淡地笑着，“我的家庭已经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活着让别人戳脊梁骨吗？”说着，又往天台边上退了几步。

　　“您先别走，”关可茗说，“可是这不是您真正的家庭啊，为什么不在剩下的时间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哪怕一天也值得啊。”

　　“我当然想啊！”杨爸喊着，眼泪鼻涕淌了满脸，“但是这个世界就不给我活路！”

　　“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您觉得自己一辈子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因为您原本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但是这个社会目前并不允许你这么做，是这样吗？”关可茗尝试着稳定住杨爸的情绪。

　　“谁不想和爱的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呢，”杨爸哭得满眼泪花，“可是为什么不行！因为我病了，爱错了人。”

　　“您爱错了谁？”

　　“那个人，我找的那个人，和我高中时候喜欢的人长得很像，我不该爱上他，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孽缘啊。”

　　“我觉得不是孽缘。”关可茗说得坚定又清晰。

　　“怎么不是孽缘？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我这就是违背天理！”

　　“男人喜欢女人为什么会天经地义呢？这是谁说的？”关可茗问。

　　“历年来的祖先，祖宗们都这么说。”

　　“那大多数人这么说，就是对的吗？”

　　“那怎么不是对的？”杨爸不理解。

　　“人是会犯错误的！只是他们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而已！”

　　“你看动物！就没有喜欢同性的！”

　　“呸！那是读书少不知道！现在早就发现有同性取向的动物了！”关可茗忍不住说道。

　　“真的？”杨爸不敢相信。

　　“我大学就是学这个的，我能骗您吗？您的取向只是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不是错的！”

　　过了一会儿，关可茗又说：

　　“您如果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找人给你查文献。”说完，便给楼下的唐仁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有关动物同性倾向的论文。

　　关妈妈这时候也来到了天台，看着天台上两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在安慰一个中年男人，心想这世上怪事儿还少吗？想去损这个胆小怯懦的男人一下，但是突然又想看看自己女儿会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因此只是在后面默默地站着不说话。

　　不一会儿，唐仁的论文链接就发了过来，关可茗点开其中一个给杨爸看：

　　“你看，确实是有这样的研究的，大自然就是这么设计的，有人喜欢异性，有人喜欢同性，这根本什么错误都没有！”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年轻的时候这叫流氓罪！现在我也不能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地走在大街上，你这又怎么说。”

　　“来，杨先生，您如果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眼光和评价之下的话，您就累死了。为什么不能像几天前接纳自己的儿子一样去接纳自己呢？您比我父亲年长一些，但是少说也有二十年的时间再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现在就要撇下杨羽和杨琦这么想不开呢？杨羽已经和您和好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啊！您一定有潜力也有办法去和自己的女儿和好，和自己的妻子商量出一个对彼此都好的办法，不是这样吗？”

　　“真的能这样吗？”杨爸没有动弹，但是脚尖的方向却慢慢地转回了安全地带。

　　“当然是这样啊，有什么比你自己假装别人经营三十多年还要难的事情呢？”关可茗看着杨爸，韩雯偷偷地跑到了一边，想要伺机把杨爸抱到安全地带。

　　“呵，”杨爸一边嘴角抽动，“是啊，假装是别人多难啊，不如死了解脱。”说完杨爸又要转身，准备纵身一跃。

　　“等等！”关妈妈终于看不下去了，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呢？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两个人同居在一起悄咪咪地过不就行了，真心相爱有没那张结婚证那么重要吗？不敢卿卿我我，当然了，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跟我老公出门都不敢卿卿我我，因为不管对异性和同性，这都是影响不好，你不知道吗？就像我闺女说的，要是外人的眼光真的那么重要，你早就累死了，其实大家根本就没注意你呢，现在社会忙得很，谁总会打听别人家家长里短？真有那种人，也是吃饱撑的没事做。”

　　正在杨爸愣神儿的时候，韩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打晕了杨爸，把他从天台上拖了下来：

　　“这种人啊，打一顿就好了。”韩雯把杨爸扔到天台中央，甩了甩手说。

　　“亏着你对象是唐警官，不然你男朋友是真的家暴受害者啊。”关可茗看着韩雯，感叹道。

　　“你看看人家韩雯，身手这么了得，你要有人家一半灵巧，妈妈也不用这么天天担惊受怕了。”

　　“没事儿，我用智商弥补身体的缺陷。现在下面没有围观的吧？让你们唐警官下来把他抬下去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杨爸从天台上好不容易弄了下去，又叫了救护车，把一切都安顿下来之后，杨羽找到了已经困到不行趴在关妈妈身上睡觉的关可茗，低着头看着她，半晌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

　　关可茗睡着了没听见，只是满意地吧唧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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