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杨爸不能相信。

　　“我很小就知道了，可能是刚刚上小学的时候，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您和年轻叔叔关系很好而已。”杨羽说道。

　　“我……你……”杨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我到了高中就知道是什么了。”杨羽说道。

　　“可不，你在那个高中就没学点好。”

　　“杨先生，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我们这一次谈话啊的范围，你应该跟杨羽道歉。”

　　“嗯？哦，行。我收回。对不起。”关可茗提醒完，杨爸才知道旁边有人看着，不能这么说话。

　　“没有，那时候我想让你告诉妈妈。”杨羽又说。

　　“什么？”

　　“因为妈妈很辛苦，你又不爱她，你爱的是别人，为什么不能让妈妈再去寻找在自己的真爱呢？你也是，如果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爱的人，我也会很高兴的。”

　　“我们，我们这还不是，还不是为了你们？”杨爸辩解道。

　　“杨先生，是为了孩子们的什么呢？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关可茗说。

　　“当然是，让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要让他们被戳脊梁骨啊。”

　　“但是，在他们还没有出生之前，您就应该确定自己的取向了吧。”

　　“这有什么问题？”杨爸不知道关可茗想说什么。

　　“您当时跟我说过，”关可茗慢悠悠地说，“您是为了自己不被别人指指点点，才会选择和异性结婚生子，怎么又成为了孩子了呢？逻辑不对啊。”

　　“我……”杨爸语塞。

　　“所以，杨先生，为什么不承认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呢？这没那么可怕。”

　　“你是说，自私不可怕？”杨羽不明白，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自私，要博爱，要为了别人，而自己的需求和需要仿佛都是滞后的，是不重要的，自私仿佛就是一种十恶不赦的罪行。

　　“自私可怕，但是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连真正想为自己谋一些事情的时候还要打着‘为别人好’的借口来实现，那才是真的可怕。”

　　“你说得对，我是为了自己，”杨爸说，“我喜欢男人是错误的，有什么比自己当一个异类还大的错误呢？我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我，也不想别人在背后说我爸妈断子绝孙了，所以我必须自己把自己治好，我喜欢女人，我应该跟她们结婚。”

　　“但是最后呢？您治好了吗？”关可茗问。

　　杨爸惨淡地笑笑，不说话。

　　“杨先生，我还是想说，你没有错。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因为您本身并没有错，也就不存在给自己治疗、给自己改变的问题，对吧，做了这些事情，反而越做越错了，不是吗。”

　　“对，到头来我发现，我的家，我的老婆孩子，都已经抛弃我了。但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爸，还不晚。”杨羽说着，抓住了杨爸的手，杨爸惊讶地看向杨羽，仿佛自己是在做梦。

　　“什么不晚？”

　　“你可以告诉妈啊，就算不是夫妻，但也是一家人啊。”

　　“你真的这么想？”

　　“爸，妈已经跟你生活三十多年了，难道真的一点感情没有吗？”

　　杨爸看向关可茗，想让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关可茗对视了一会儿，说：

　　“我也不清楚，杨先生，这件事情可能需要你自己来了。”

　　“爸，让妈回来吧，她一个人带着杨琦住哪儿啊。”杨羽说。

　　“对啊，你妈，好几天没回家了。”杨爸这才反应过来。

　　“去哪儿了不知道吗？”杨羽紧张地问。

　　“老婆孩子没回家你都不担心吗？”关可茗看着杨爸。

　　“我觉得……她们肯定这两天就回来了，原来都是这样的，发两天脾气自己就好了。”

　　“那原来带上杨琦过吗？”关可茗问。

　　“这……这没有……”

　　“怎么办？两个人不会失踪了吧？”杨羽已经坐不住了，想要起身去找杨妈和杨琦。

　　“你先冷静，明天早上你们俩去杨琦的学校看看，杨琦还有没有去上学。”关可茗说。

　　“对对，我现在先打个电话。”杨爸这才想起来给杨妈打电话，但是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杨妈早就关机了。

　　几个人草草散场，杨羽和杨爸已经在着急忙慌地想要印寻人启事了，关可茗被顾晗退回了病房，等自己站起身来想走回病房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又一阵头晕，腿一软又要晕倒，顾晗赶紧扶住了关可茗：

　　“又晕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关可茗被扶着坐到了床上，摆了摆手：

　　“没事……”

　　“怎么能没事啊，我就没见过你这个样子。”顾晗眉头紧锁，满脸担心。

　　“好吧，确实有点不舒服。”关可茗说。

　　“那我叫医生。”

　　见关可茗点了点头，顾晗便出去了。

　　关可茗又被推出去做了一通检查，却发现不仅仅是因为颈椎问题引起的头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换上了贫血症，而因为自己一直没有时间检查身体，贫血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医生看着关可茗，刷刷地在病历上写下了一串字符：

　　“小姑娘啊，是不是总是吃得少，不要因为爱美就不吃东西，这样就会产生贫血的。”

　　“好的医生。”

　　“医生，这个情况需不需要输血啊？”顾晗担心地问。

　　“这倒不需要，吃点补血的药，然后吃点大枣枸杞什么的，慢慢补就好了。”

　　关可茗回来后躺在床上，看着顾晗为自己忙前忙后，想起自己昨天还在吃顾晗的醋，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宝贝儿，你为什么会想着追我啊，电视台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

　　“因为你是关可茗啊。”顾晗忙着手里的事情，随口说了一句。

　　而顾晗没有说的，却是因为自己常年在抑郁症的笼罩下，好像别人都看着自己很高兴，但是自己却像是有两颗心一样，一颗心向着大家，笑口常开，但是另一颗心却对着自己，伤痕累累。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是成了一种肌肉运动，而见到关可茗之后，那种笑却变成了从心底发出来的笑容，不需要自己的大脑来提醒，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快乐了。

　　第二天，由于杨羽要上班，杨爸早早地跑到学校去等杨琦，站在校门口不断地张望，还不断地看来往的小姑娘，让校警都起了疑心，告诉他站到马路另一边去。杨爸左等右等，终于在快要上课的时间，看到了急匆匆跑过来的杨琦，杨爸赶紧迎了上去：

　　“琦琦，你妈呢？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我们住一家小酒店了，我妈出门了。爸我要迟到了，先不说了。”杨琦说完，背着包就跑进了学校，杨爸没有办法，只好远远地喊着：

　　“你们几点放学？我放学来接你！”

　　“下午五点十分！”杨琦喊着，快步消失在了教学楼中。

　　杨爸突然发现，自己所有想要抓住的东西都已经离自己远去了，而自己拼命想丢弃想扔掉的东西，却在不知名的时刻，紧紧地附着在了自己的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杨爸垂着头走在路上，却收到了杨羽的消息：

　　“爸，杨琦还好吗？妈刚才给我来电话了，说自己现在在一家家政公司上班了，让你不要担心。”其实杨妈的原话是让杨羽不要担心，但是杨羽想让杨爸好过一点，便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杨爸收到消息，心情微微地安定了一些，然而给杨妈打电话却还是没人接听，杨爸以为是自己手机坏了，赶忙向旁人打听怎么修手机，可是一问才知道，杨妈早就把自己的手机号屏蔽了。杨爸的嘴角抽动一下，默默地说了一句：

　　“是我自己造孽。”

　　好不容易熬到了杨琦放学的时间，杨爸早就来到了学校门口，扒着学校的铁门张望着，校警看着他这个样子，感觉这样的一个老人应该是第一次来接孙子孙女的，只好跟他说现在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大爷要不您来传达室等等吧。

　　杨爸坐在了传达室里面，以为年长一些的保安看着他说：

　　“第一次来接孩子吧。”

　　杨爸一愣，点了点头：

　　“对，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个面相就是，”保安喝了一口茶水，“第一次来接孩子的，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把自己家孩子看漏了，但是呢，接习惯了的就都知道，你只要站那儿就行了，孩子会自己走向你的，但是我看您这年龄，是来接孙子吗？”

　　“啊，不不，我姑娘。”

　　“哎哟，老来得子啊，有福有福。”保安说。

　　“也不是，这是老二，老大都三十岁了，上班了。”杨爸说着。

　　“是两个姑娘？还是一儿一女？”

　　“一儿一女，老大是男孩。”

　　“哎哟，幸福啊，儿女双全。”保安羡慕地说着。

　　杨爸只是尴尬地笑笑，不说话。

　　下课铃一响，杨爸赶紧站了起来推开传达室的门出去了，拼命着在人群中寻找着杨琦，但是却怎么都看不到杨琦的影子，正着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拍了一下，转身过去，发现正是杨琦站在自己身后：

　　“琦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一放学就出来了，我早就看见您了，我现在得回去找我妈了，不然她得着急了。”杨琦说。

　　“你们住在哪儿？住得好不好？”杨爸赶紧问。

　　“还行吧，和好多阿姨住在一起，和家里比是有点小，但是能住得下。”杨琦说。

　　“那，那能带爸爸去看看吗？”

　　“爸，您今天没事儿吧？”杨琦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怎么了？我没事儿啊？”杨爸有点奇怪。

　　“您原来，不是这么说话的。”杨琦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生怕在再招来一场管教。

　　“那我原来是怎么说话的？”杨爸半蹲了下来，看着杨琦。

　　“您会跟我说，带我找你妈去。”杨琦想了想，确认杨爸不会发脾气，才说。

　　杨琦跟好朋友走在前面，杨爸在后面跟着，直到两个人来到一家家政保洁公司的宿舍楼下，杨琦停下了脚步：

　　“爸，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妈妈。”

　　“我不能跟您去吗？”

　　“她们不让男人进，是女生宿舍。”

　　“哦哦，你进去找她吧。”

　　杨琦穿过拥挤狭窄的走廊，快到下午六点，正好是每家每户做饭的时间，宿舍楼里面也不例外，每家都在外面支着简易的锅具，“刷刷刷”地炒着家常饭菜，杨琦走到最里面，看到杨妈正在剥蒜，杨琦过去接过了一个蒜头：

　　“妈，我回来了，我帮你吧。”

　　“不用，你快进屋学习去。”杨妈剥着蒜，头也不抬地说道。

　　“妈，那个，爸爸在楼下等你。”

　　“啊？”杨妈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杨琦。

　　“就，他说担心你，让我把他带过来。”杨琦怯生生地说。

　　杨妈没有说话，扔下手中的蒜头，在裤子上拍打了一下，便下楼了，刚刚到楼下，便看到正在往里面张望的杨爸：

　　“你来干什么？”杨妈显得无比冷漠。

　　“那个，孩儿他妈，回，回去吧。”杨爸许久没见杨妈，杨妈因为这几天的操劳，憔悴了不少。

　　“那个，孩儿他妈，回，回去吧。”杨爸许久没见杨妈，杨妈因为这几天的操劳，憔悴了不少。

　　“回哪儿去？”杨妈冷笑了一声，“哪儿是我家？”

　　“我刚才往里面看了看，你和琦琦在房间里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回家吧，我错了。”杨爸说。

　　“你哪儿错了？你没错啊。错的是我，是我当年瞎了眼！”杨妈说着，眼睛中又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真的，回去吧，就算我们做不了夫妻，我们也是两个孩子的父母啊。”杨爸恳求着杨妈，希望她能够回去，直到杨妈消失几天后他才发现，哪怕自己爱的是同性，但是三十年来孜孜不倦照顾自己起居的却一直是这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现在因为杨羽的病和自己的面子，杨爸已经把自己想要维护的外人看来的幸福家庭的模样亲手毁了，他现在觉得，只要杨妈回来，就能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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