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爸在医院的急诊科醒来，旁边是累了一晚上的杨羽。杨羽正在撑着头睡觉，但是听到杨爸这里有动静，便机警地醒了过来：

　　“爸，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杨爸看杨羽焦急的眼神，突然发现为人父母给予孩子的爱并不是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是无私的，而是有条件的，自己养育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而恰恰相反的是，孩子给父母的爱却往往都是无私的，无论自己怎么对他们，他们都无条件地爱着自己，努力地活成父母喜欢的样子。

　　看着杨爸愣神儿，杨羽紧张地不行：

　　“爸，没事儿吧？要不我去叫医生给看一下还是。”

　　“哦哦，没事儿没事儿。”杨爸这才回过神来。

　　杨羽听到杨爸说没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

　　“行，你随便买点粥吧。”杨爸说到。

　　杨羽听到，赶紧跑出去定粥，手机都忘了拿。

　　杨爸看到杨羽落在床头的手机，思索了一下，拨通了杨妈的电话，不一会儿便接通了：

　　“喂，儿子，有事儿吗？”

　　“是我。”杨爸说。

　　“哦，那我挂了。”杨妈的语气马上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别挂别挂！”杨爸赶紧说。

　　“那就有话快说。”

　　“我想通了，这次是真的想通了。其实结婚不仅困住了我，也困住了你。我想我们离婚是最好的选择，小琦还小，你带着吧，她亲你。我就想出国去看看，毕竟退休前我也是个英语老师，去唐人街给人洗洗盘子，找一个我这样的人能合法待着的地方，明天，你要有空的话，我们去办离婚吧。喜欢同性这件事情，我没什么错，但是我错在把这件事情当个什么丑事儿一样瞒着，害了我自己，也害了孩子，孩子财产房子都归你，给我留个机票钱就行。”

　　杨妈在电话的另一边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爸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着急的问：

　　“他妈，没事儿吧？你是不是不同意？不同意那咱们再想想办法……”

　　“没事儿，我同意，你去吧。”杨妈说道。

　　杨爸刚刚放下手机，杨羽就回来了，杨爸笑着看向杨羽说道：

　　“晚上陪爸喝点酒吧，就喝一点，人家父子俩都能对着喝两杯，咱们还没喝过呢。”

　　“……好。”杨羽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下午，杨爸因为没有什么大事，观察一下便出院了。杨爸和杨羽二人在超市里买了几瓶啤酒回家，杨爸一边喝一边说：

　　“儿子对不起啊，其实一直错的都是我。总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可外扬，但是现在想想，这不过就是原来留下的一些烂想法，现在的社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谁还会管你家的事情呢？是不是？”

　　杨羽看着杨爸，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爸停了停，又接着说：

　　“其实，说是家丑，实际上不都是过不去自己内心的那道坎吗，过去了就过去了，也就不会在意了。”

　　杨羽点了点头。

　　“我也是可笑，”杨爸又说，“我总觉得我儿子不像个男人，但是最不像男人的其实是我，什么事情藏着掖着，拿着指使别人、骂娘当自己有本事，实际上这些事情是个人都会，而我还拿这些事儿当天大的特权。儿子你虽然看起来确实是软了点面了点，但是真的，你比爸强，你经历了这些事儿都打不倒你，爸跟你干一杯。”

　　说着，杨爸举起了酒瓶，对着杨羽的酒瓶怼了一下。

　　杨羽小声说着：

　　“谢谢爸。”

　　“以后，你妈和琦琦就靠你照顾了，不管干什么，至少都混出个人样来！”杨爸说着，满眼都是对杨羽的期许，杨羽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这样的眼神，虽然温暖，但是因为自己从未见到过，竟然觉得有些惶恐：

　　“爸，你怎么了？”

　　“我要跟你妈离婚了，自己出去活活，一天也好，好好地活成自己。”

　　“嗯。”杨羽没有多说，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这一场家庭大战中，谁都是加害者，谁也都是受害者。自己和父亲其实说白了都是一类人，都是在某一个时刻因为做了某一件只是不被大众认可的事情，就被排挤到社会边缘的这样一群人，大家都一样，又何苦相爱相杀呢。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却早已化解了三十多年的矛盾，二人推杯换盏，直到深夜。

　　第二天，杨妈便回了家，虽然是办离婚手续，但是家里的氛围却好了很多，果然，一个家庭如果承载了太多的秘密是不会快乐的。

　　杨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上着班，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好好跟关可茗说一声谢谢，便给关可茗发了一封长长的微信：

　　“谢谢你，一度开始觉得你非常地不靠谱，后来又觉得自己没给钱肯定不会有一个好结果，现在想应该是我多虑了。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们一家，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跟我爸和解的感觉要比打死他的感觉好多了，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对了，现在我也有收入了，这是房费，先转给你。还有委托费我也会慢慢给你转过去的，请务必要收下。”

　　关可茗收到消息以后，收下了房费的转账，非常正经地回复了一条消息：

　　“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应该把每件事情都按照协议和契约做好，你的房费我就收下了，你的委托费就是0元，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以后好好生活，就是不辜负我们了。”

　　“终于结束了？”

　　“结束啦！”关可茗倚在顾晗的身上，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顾晗低下头，“吧唧”亲了关可茗一口。

　　赖雅静刚好经过看到了这一幕，笑了笑，转身把手中其中的一杯橙汁扔进了垃圾桶。有时候死心并不是因为谁义正言辞地警告，而是在某个时候恰巧撞见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一幕，这一幕不管是血腥或者温馨，冷漠还是温暖，对自己来说，永远都是心头的重创。

　　这时，顾晗的妈妈却并没有这么轻松，因为她刚刚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让自己的女儿顾瑜丧失理智的家教老师，和很多未成年少女都保持着性关系，有的是自愿的，而有的，竟然是被强迫的。

　　“鱼鱼，妈妈问你，你在上课的时候，老师都碰过你哪些地方？”

　　顾瑜想了想，说：

　　“我们去过一次宾馆，那次是在床上。”

　　顾妈妈眼前一黑，仿佛晴天霹雳。

　　谁知道呢，人生就是这样，在你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的时候，别的家庭却并不那么风平浪静。

　　*一年后*

　　一年后的关可茗，正在某个中东国家坐着战地记者，接连的炮轰让关可茗觉得这样的社会已经不会好了，能够一周洗一次澡已经是奢望，更不要说每次洗完澡一出门都会有石灰混着扬沙铺面而来，提醒着你中东这块深藏着无限石油宝藏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顾晗那边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因为考试的原因，顾晗被分在了非前线地区，去专门做一些难民或者国际组织成员的专访工作，因为恶劣的环境和难民遭受的各种各样的创伤，从生理上的伤口到心理上的伤害，无一不触动着顾晗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内心，顾晗的抑郁症开始愈发不稳定，有的时候已经无法正常工作，甚至又开始出现了自残的行为。关可茗担心顾晗的健康，每晚尽有的15分钟的视频时间，每一次关可茗看到顾晗憔悴的脸颊，都涌现出无限的愧疚和心疼，虽然关可茗也跟顾晗建议过实在不行就回到电视台复职，虽然经历少了一些，但是凭着顾晗的能力，哪怕一直待在直播间里也能够有光明的前途，而顾晗却始终不同意：

　　“茗茗，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我在这里，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关可茗知道，这句话就是“我就要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的潜台词。

　　当地的战地记者默罕默德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了关可茗视频中的顾晗，用生硬的英语问道：

　　“这是你的丈夫吗？”

　　“不，这是我未婚夫。”虽然两个人还没结婚，但是关可茗心中已经认准了顾晗。

　　“我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们两个之间好像出现了什么困难。”默罕默德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中东人民，在无限饱受和压抑的异地，默罕默德如同一个透气孔，让关可茗能够得以呼吸。

　　“是，他的抑郁症因为在这边战地刺激的原因，开始加重了，但是他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人选择不回中国。”

　　“你和你的未婚夫都是善良的人啊。”默罕默德感叹道。

　　“对，但是我更有私心一点，我很担心他的健康。”关可茗说。

　　“我听说，那边的战地这些天会有一些治疗犬过来，你可以让你未婚夫去申请一只，它们是专门用来治疗战后创伤的，希望对你未婚夫有用。”

　　“真的吗？”关可茗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你默罕默德！”

　　“不客气，你们要为爱情而战。”默罕默德说着，还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果然，过了几天，关可茗就在和顾晗的视频中得知，一个国内的社会组织已经奔赴到了现场，还牵着几十只穿着“治疗犬”字样马甲的萌到出血的小狗狗，顾晗通过了评估之后也领养了一只，还透着屏幕在跟关可茗打招呼，关可茗这是来到国外第一次看到顾晗笑得这么开心：

　　“这么可爱啊，我这里也好想养一只。但是我这边是前线，就不祸害人家小动物了。”

　　“对啊，我觉得他每天趴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自己舒服不少。”

　　“那就好啊，这样我就放心了。”

　　“哦对了，”顾晗想起了什么，“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啊？”关可茗问道。

　　“杨羽。”

　　“啊？他来干什么？”

　　“他后来不是去了一个公益性质的公司吗，然后后面他说他爸出国了，好像还找到了新男朋友，他安顿好他妈还有他妹妹，看到有招募志愿者的，就通过评估过来了。”

　　“他身体可以吗？”关可茗问，毕竟艾滋病并不是像感冒一样的小病，况且在这里，一点点感冒就足以杀死你。

　　“可以的吧，他现在就主要负责一些非食用物资的配给和发放，没什么问题吧。”顾晗说，“哎，杨羽过来了你看。”顾晗说着，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让关可茗看到杨羽的样子。屏幕里面的杨羽，看起来黑了不少，也壮了不少，感觉要比没有生病之前看起来更健康，关可茗伸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啊，这么巧，能在这里碰到。”

　　“对啊，我都没想到。”杨羽笑着，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特别白。

　　“你这一年是去干苦力了吗？怎么黑成这样。”关可茗打趣道。

　　“差不多吧，我做美工之后，觉得我应该去真正地帮一些人，所以我先去做志愿者，然后在公司里参加了内部招聘，考了社工证，当了一名社工，专门负责艾滋患者的个案，到后面我看到海外在招志愿者，就过来了。平时也去健身房什么的，不为有男子气概，就为了能够有个健康的身体支撑我的工作。”

　　“很棒哦。”关可茗笑着说。

　　“我跟你说哦，”顾晗抢着钻进镜头，要跟关可茗说话，“他爸爸出国之后，找的男朋友真的超级帅。杨羽你快把照片给茗茗看。”

　　关可茗透过屏幕看到了照片，虽然照片不太清楚，但是确实是一个帅大叔的身影，看面相也是亚裔。

　　“我爸出国之后还是做了老本行当老师，但是是给老外教中文，后来就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两个人生活得很幸福。我妈妈现在没什么事情，经常去居委会帮手，不知道是不是家庭稳定了，杨琦的学习成绩也慢慢好起来了，从中下游也想要冲一冲重点高中，谢谢你，可茗。”杨羽说得很诚恳，在眼睛里，虽然透着艰辛和不易，但是却也对未来充满信心。

　　关可茗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这世界有很多人可能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也没有办法像一个超级英雄那样去拯救所有的人，但是这并不是无力感的源头，因为反过来想想，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努力，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不幸的家庭。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关可茗关掉电脑，躺在简易的房间里，幸福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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