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瑾逸审完这桩偷牛案，急着回命案现场，不想走的急了，一下子晕厥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瞧，是操劳过度，心神损耗过大。

　　将俞瑾逸送回俞宅，俞雪吩咐人煎了汤药，又找了个伶俐勤快的小厮在俞瑾逸的卧房照看。然后俞雪看了看雅文，眼里已经没有了上午的瞧不起：“大人主要还是有心病，那边他是放不下得。你要不要去看看？”

　　雅文知道他指的是命案现场，她因为上午的案子激动、伤心、愤怒，精神也有点萎靡。此时控制住自己的不良情绪，打起精神对俞雪点了点头。

　　“你可想好了，那里可是难看的紧！”俞雪提醒。

　　“没问题！”雅文很干脆。

　　“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是如何想到去青莲村查这件案子的？”俞雪边走边问。

　　雅文边走边答：“走错路而已！”

　　“嗯？”俞雪一愣，还以为她很厉害，俞瑾逸才一定要她一起去。原来只是误打误撞，运气好而已：“我还以为你神机妙算，只是这样，也够笨的。看我经过的马蹄印也知道我去了哪个方向！”

　　雅文没有说话，她心想我又不是专业选手，再说下了马去看马蹄印，然后我该怎么上去，头大无脑，俞雪也是有够笨！

　　“但是你也够聪明，”俞雪转而夸道：“三言两语，还未用刑就使朱旺自己招了偷牛之事!”

　　“这个简单，包龙星就是这样阴常威的！”雅文随口答道。

　　“包龙星？常威？乃是何人？”俞雪一头雾水。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知道，雅文想。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常宅，虽然为民宅，却比俞宅还要气派。这是常妈妈常氏家的宅院，院子里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好七具尸体，皆用白布盖着。丫鬟下人约莫有二十多人站在院中，接受盘问。

　　俞风看见俞雪他们进了院中，便也走了过来，打量着雅文，有些眼熟。询问的眼睛看了俞雪一眼。俞雪忙解释：“她是大人的丫鬟。”

　　俞风更疑虑了，虽然他是常驻衙门里的，但也知道俞瑾逸的习惯，不用丫鬟，更何况俞风此时已经想起雅文是先前张府案子里的疑犯。俞雪压低了声音又说：“是张家的陪嫁丫鬟。”

　　“哦~”俞风恍然大悟，想起俞瑾逸娶灵牌的事。反正俞瑾逸做的荒唐事也多了，他也很无奈。他又看了看俞雪，不明白他带一个丫鬟来是为什么？

　　俞雪带雅文一个一个翻看尸体，俞风跟俞雪一个一个讲他们的身份。这是一家七口，中年男子是男主人，他是常氏的丈夫；最老的老妇人是常氏的婆婆，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是中年男子的小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常氏所生的长子；还有一个男童一个女童，皆是小妾所生。

　　那中年妇人便是张心兰的乳母——常妈妈了。除了常氏，剩下一干人皆是中毒而亡，脸色青黑，尤其是两个孩童无辜稚嫩的样子，显凶手更残忍，让人不忍直视。最残忍的是常氏的死法，她的脸被利器戳的稀烂，双眼圆睁，身上也有无数血洞。雅文揉了揉鼻子，忍了忍自己的不适感，最近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她大喜大悲大惊过，现在已经有了些免疫力，不至于失态。

　　俞雪跟俞风交换了下眼色，俞风上去问雅文：“姑娘可认得这几人？”

　　“只认得常妈妈。”雅文答。

　　“那姑娘看到常妈妈这个样子可有什么看法？”俞风继续问。

　　“没有。”雅文其实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一场复仇，或者说是报复。下手之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报复的快感，尤其憎恨常氏。

　　“当日张小姐也是面部被毁，姑娘觉得可是同一人所为？”俞风接着问。

　　“不可能！”雅文听他提到张心兰，心里突地一跳。她已经可以肯定，脸被划花躺在张心兰床上之人并非张心兰，而是为了伪装成张心兰掩人耳目。

　　俞风对雅文有了兴趣：“为什么不可能？”

　　“当日小姐房里的人的脸是被划伤，而常妈妈是被利刃戳烂的！”雅文答。

　　俞风注意到了雅文的措辞：‘小姐房里的人’。他也能明显能听出雅文对常氏的憎恶，但他不动声色，挥手叫人用托盘托着一把沾满血的剪刀给俞雪雅文看过，说道：“此为凶器，证实是常氏家中之物。”接着又拿出一方手帕给雅文看：“姑娘可见过此帕？”

　　帕子上绣的是一支桃花，雅文一看，心里突的一跳。这是张心兰的绣工，送给小桃用的，小桃爱若珍宝。小桃那日失踪，再未出现，不知究竟去了哪里，她的手帕又怎么会落在俞风手里？略一思索，俞风一定是在常氏家里捡到的。那小桃跟常氏家里的命案又是什么关系呢？小桃，小桃……雅文想得走了神。

　　“姑娘，姑娘？”俞风叫。

　　“噢，这个帕子是常妈妈的。”雅文回过神来，她不知道小桃的情况，决定还是撒个谎。

　　“帕子是我从常氏手中抽出来的，可花色式样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似乎更像年轻姑娘所用？”俞风紧紧盯着雅文的反应。

　　“帕子是我家小姐所绣，她用了一阵，不喜欢了，便给了常妈妈。我家小姐绣工极好，能得到她的绣品是极难得的。孙家小姐还有孔家小姐都求我家小姐的绣品也未求到，常妈妈得到只会觉得荣耀，又怎么会嫌弃是不是姑娘用的？”雅文答。

　　俞风笑了笑，一点头，借故拉了俞雪一起跟差人处理常家的案子。心里想着雅文解释的似乎合理，只是解释的有点多了。

　　雅文知道自己说‘小姐房里的人的脸是被人划伤’这句是失言了，可她也没办法直接说‘她’就是小姐。那种惨状怎么也不能和小仙女似的张心兰联系在一起，况且‘她’绝不是张心兰。指‘她’就是张心兰，雅文说不出口。仿佛说了张心兰就会真的遭遇不测，更何况心里还藏着一份内疚。

　　俞雪还在查看尸体，雅文慢慢的走开了，在常家宅子里踱着步子。她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在脑子里重新整合，分析着可能的情况。小桃当日为什么会失踪，她知道什么？小桃的手帕在常宅，说明她在这里出现过，为什么小桃会出现在常家。她还记得那日自己手中沾满血迹的匕首，划花那张脸的无疑便是那把匕首了。那致命伤是什么？如果作为张心兰的尸身，死状那么难看，张家断然是不会给外人看到的，包括俞瑾逸。这是作为贵族的体面，也是为张心兰保留最后的尊严。所以，她的致命伤即使衙门里也无从得知。

　　县衙里在张心兰案子里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无疑便是那把匕首，可那把匕首又是谁栽赃放在自己手中的。可以肯定的是，是内鬼。她想起常氏那日偶然流露出的慌张和一些掩饰，此事跟她的关系是什么？如果跟她有关系，她的动机是什么，张家待她极好，特别是张心兰对她也是颇为尊敬。虽然对常氏家中的人与事雅文并不了解，但知道常家一家人基本就是靠常氏养活的。看看常宅，这个规模，比俞瑾逸的宅子规模大，更豪华，便知张家对她的看重。

　　怎么想常氏应该也没有动机对张心兰做什么，可是，她似乎偏偏就做了些什么？如果有什么线索，常氏应该是关键，可常氏一家偏偏都死了，线索断了。

　　思绪再回到常宅，被灭门，凶手非常残忍。可凶手似乎也没那么残忍，丫鬟小厮没有一个有事，他似乎很小心的不肯误杀任何一个。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常氏知道的秘密太多，被灭口；只是这种可能性就很小了。灭口没必要弄这么大阵仗，杀了常氏就好。

　　既然常氏已死，下一个关键人物应该就是小桃！

　　又是一个死循环，没有人知道小桃在什么地方。忽然，雅文想到，除了常氏，最后检视过尸体的人是张家少夫人！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拉回了雅文的思绪。

　　雅文转身，是俞雪。

　　“找了你半天，我们该走了！”俞雪有些不满，后悔叫她一起来了。早上的案子以为她有几分聪明，原来她只是误打误撞运气好。带她来，还给自己带了些麻烦，不知大哥俞风为什么叫自己多注意这个丫鬟。只是区区一个笨女人而已！

　　雅文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常宅的后院。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同俞雪一起回了俞宅。

　　回到俞宅，俞瑾逸已经醒来，还想起身去常宅看看，被俞雪拦住。俞雪大概将常宅里的情况讲给俞瑾逸听，并将俞风整理的资料交给俞瑾逸。

　　俞瑾逸当时就要看，雅文却说：“俞雪讲的大概也差不多了，大人您还是多多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休息好，养好身体，脑筋才能转的快些，工作效率才能更高。何况，这件案子也急不来的！”

　　言之有理，俞瑾逸放下了案卷。

　　俞雪瞪着雅文，这个女人都说了些什么，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也不是完全明白。自家少爷怎么还很听这一套，少爷没什么学问的，怎么听得明白？他心里琢磨着‘革命的本钱，工作效率’是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比这个笨女人还笨。又豁然开朗，笨女人的思路也只有笨少爷才能跟得上，一对笨人！

　　俞风长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叩着桌面。他在琢磨雅文这个丫鬟，她今天明显说谎了。张心兰的案子她虽然洗脱了嫌疑，但她肯定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他又将那方帕子拿出来看，不管是不是张心兰绣的，肯定不是常氏之物。

　　常氏当时手中攥着这方帕子，非常紧，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后来叫人将常氏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才拿出来。难道是凶手的，凶手是个妙龄女子？什么样的妙龄女子会跟常氏一家有如此大仇，要灭她满门？她又有什么本事灭常家满门。仵作验过，除了常氏，其他人都死于砒霜之毒。今天与众衙役走遍了县城，查了大大小小的药铺、医馆，最近都没有人买过砒霜。

　　没有见过张家小姐的尸身，不知道她致命伤是什么？常氏没有什么伤是致命的，是被一剪刀一剪刀活活扎死的。张家小姐也是挨了很多刀吗？按叶雅文的说法，张家小姐的脸是划伤，两者的联系是什么？不对，叶雅文明明说了‘小姐房里的人’。划伤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张心兰难道没有死。假若张心兰没有死，她会去了哪里？难道是有人掳走了张家小姐？那谁会掳走她，谁敢掳走她？俞风忽然心中一寒，此案不能细查下去！

　　俞风站了起来，站在窗边继续琢磨叶雅文！她表面老实，实则狡猾，不知是忠是奸。有些事情绝不能被少爷知道，不管是忠是奸，她都不能留在少爷身边！

　　晚上，所有人都休息了。雅文独自一人待在地下室里，推演俞瑾逸交给他的那些公式。可是精神集中不起来，满脑子想着的是常氏一家的死状。后来干脆将那叠文稿一推，翻找出几张羊皮与被褥，竟然还找到一个真人大小的布偶。

　　她将羊皮与被褥放在地上，分成六堆。指着一个被子说：“你是老太婆！”又指着一堆褥子：“你是老太婆的儿子，常妈妈的老公！”然后指着一个羊皮：“你是小妾！”接着大儿子，小儿子，小女儿依次分配好。最后将布偶放到沙发上：“你是常妈妈！”

　　雅文闭上眼，默念几遍：“我是凶手，我是凶手！”睁开眼，将羊皮、被褥、人偶的位置做了交换，又找到一把剪刀在人偶上扎几下。然后又调转顺序，重新排一遍，再在人偶身上扎几下……如此循环反复不停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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