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美的歌

　　寒假终于到了。寒假虽然不能像暑假那样拥有更加灿烂的阳光，以及更多的青年男女们的欢歌笑语，但却拥有一个特殊的节日，即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程杰对这个节日也记不清从几岁起就已经不感什么兴趣了。所以这个春节也便更是糊里糊涂地过去了。他对于假期真的没什么好感，在假期里他才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我的高中同学们，你们怎么样了？你们在‘名校’中学了这么久，是不是更加出色了呢？”想着想着，程杰就回忆起了高中时关系很好的那个同桌，张梅。

　　高中时，自己与张梅相处得非常好，学习成绩也一直在暗中较劲。同班同学们都说他们是一对儿。两个人虽然都不以为然，可是却真地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两个人便相约在高考中比试比试，看谁考得更好。程杰曾经笑着对他说道，有朝一日，他会在她的面前为她演唱那首《同桌的你》……可是最后，人家考上了真正的名校，而自己却……

　　“她给我的信也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名校的学子都很忙的缘故吧？她是不是还能够想起我呢？张梅，现在的你会如何对我呢？”程杰想着，就拨了张梅的电话号码。

　　“喂，你找谁？”

　　程杰一听就知道，接电话的正是张梅。她现在正就读于上海的一所著名高校。

　　“我是程杰，我很想你们，所以就想给你们打电话，同你们聊聊天。”

　　“哎呀，是程杰呀！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哦，还不错。只是找不到像你们一样有共同语言的朋友，似乎离现在的朋友好遥远，好遥远。”

　　“是呀，我们现在都是这个感觉，所以前几天我们便利用过春节的时候聚了一次……”

　　“你说什么？你们聚了一次？为什么不叫我？”程杰心中微微一颤，问道。

　　“不是全班都聚的，只是我们在北京、上海一带读书的高中同学聚了一次。我们通车很方便，所以联络也密切，这次就相约聚了一次，也便没特意去打扰其他同学……”

　　“只是我们在北京、上海一带读书的高中同学聚了一次”这句话简直如一把锥子般地刺了一下程杰的心，张梅后面说的什么他都没有听到。

　　“喂，喂，程杰，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还有事要做，再见了。”说完，程杰就挂断了电话。

　　这就是被他一直视为精神支柱的高中同学吗？他一直认为高中同学是比大学同学高一个档次的，尤其是那些考入名校的同学。他一直以曾是他们同学为自豪，也许这是他唯一的心里寄托，可是，他们给他的信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即使聚会，他们也只挑特定的一些同学。而我呢？因为我是一所人家都看不起的学校的学生！……

　　程杰的精神世界似乎一下子垮了。也许迟早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一直以来缺了一个导火索。而张梅的话却真正地扮演了这个角色。大学时光过去的整个一年半似乎都不如现在感觉这么令人痛苦。他决定从此后决不再与他们联系，因为他们根本就瞧不起自己……

　　整个寒假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记得在那似乎很漫长的时光里，自己经常躲在房间里喝酒。每天里，鲁迅先生笔下的“醉生梦死”在今天也终于又有了新的诠释，一年半来的痛，也似乎一下子集中地爆发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终于即将结束了。因为，一个新的学期终于又要开始了。

　　开学了，程杰以为开学后的日子自己会好些，可是却发现根本不起作用。舍友们对他的各种表情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虽然见他最近很奇怪，也没多加理会。然而这却更加大了他的自卑与痛苦。

　　“原来连我的舍友们也都不愿同我多说一句话了。”他这样想道。

　　现在的他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在近半年里已经逐渐显出的光彩，他的世界似乎又一次跌到了黑暗的谷底。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痛苦逐渐地又转化成了深深的忧郁。在那段时间里，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在过去的一年里所感受到的心灵的触动，忘记了《百合花》，也忘记了他已经拥有的一些新朋友。每日里，他只是机械地做着一些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宿舍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起了电话。当程杰自己还不知道其号码的时候，却有人已经打电话找他了。

　　他很奇怪，接过电话问：“喂，你是谁？”

　　“我是李晓生，刚刚在收发室查到你的电话，就给你打了，我也省得跑五层楼了。我想说的是，下个星期有一台大型演出，为了配合即将到来的艺术节的。怎么样，去不去？”

　　原来是他！程杰想了想，觉得现在的心情或许真地需要一些东西来排挤一下。

　　“好吧，到时别忘了叫我！”

　　生活里有了企盼，可能真地会排挤一点内心的痛苦。于是，他便日日都在盼着演出的来临。

　　“这回我又能见到多少校园里出色的学子呢？不过他们再出色又怎么样？不过还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而已。”虽然如此想，却没改变他想去一看的愿望。

　　很快，演出的日子到了。同那次迎新会一样，程杰与李晓生两个人又一次坐在了礼堂里，只是这次坐得离舞台更近一些。

　　“林晓原怎么样了？”在礼堂里坐好后，程杰不知为何忽然间便想到了她。

　　“虽然她很坚强，可是最终没有产生更多的奇迹。在上学期刚刚结束时，她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不过在临死前，她的身旁有一本书，名叫《生命的追问》，她说，这是一个关心她的人送给她的，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来不及看了，所以她想把书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看……”

　　程杰的心中又是一阵痛。“本来便贫瘠的校园，这样的学生却又少了一个。不过我又好到哪里去呢？虽然**还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程杰心中这样想道。他不想再想这个问题，便尽力地把精力往舞台上转移。于是他便问：“这台演出有什么精彩的节目吗？”

　　“你来就对了。这台演出的名字叫《最美的歌》。可能又是哪个校园歌手创作的。我猜会被当作主题歌的。而且最近学校又发现了一些新的有才能的同学，你就看吧，精彩着呢……”

　　程杰的心中突然猛地一颤，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被学校里的“明星”所打动的经历。他们虽然也同属于这所校园，而自己却距他们――即那些“明星”好远、好远……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这一次他感觉似乎没有上一次表演得精彩。而且上一次他还记住了几个名字，这一次李晓生的介绍他却几乎没记住哪个。

　　这一次，他似乎是在熬时间。如果不是想听听那首所谓的“最美的歌”，他也许早就走了。而李晓生却似乎比他还急：“程杰，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跟别人有约，无法陪你一起看完了。你好好看吧，以后别忘了告诉我‘最美的歌’到底好不好听！”说完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刚走，主持人就走到台前说道：“同学们，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哪一首歌最好听吗？如果你们感兴趣，下面的这个节目将给你最完美的答案。”

　　全体观众似乎在这个时候都开始聚精会神了。只是有个别人说道：“什么最美的歌！八成会令我们失望。吹得也太邪乎了！”

　　表演者出场了。程杰仔细看时，却是上次迎新演出的那个男主持人，来自九七工商学的谢文。

　　“嗨，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呢！怎么是位‘先生’呀！”台下又出现了这样的报怨。

　　只见到谢文不慌不忙，开口说道：“下面我给大家说段评书，题目叫《最美的歌》，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我们校园里的真实的故事……”

　　听到这儿，下面的议论声更大了：“开什么玩笑？我们是来听歌的，不是来听书的！”……

　　虽然这样不满的声音很多，却也没谁真地就此离开了。于是大家也便都想听一听，到底他能讲出什么来，之前却搞得这么神秘。

　　谢文的评书的确有着一些功力，似乎只是在随口描述着炎热的天气，却别有一番风趣。虽然观众们还有点因由“歌”变成了“书”而有些不满，可毕竟能够欣赏一段风趣的说书也算没白来一趟了。

　　“……在这段时间里，应当算得上是在校时最炎热的时分了。学生们十分不喜欢在这样的空气里上课。但是，那金发碧眼的外教拥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教学方法，而且语言幽默，动作潇洒，所以很受这个班同学的欢迎。于是，当他走进教室，仿佛带来一阵清凉的风，全班同学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听到此处，程杰心想：“在炙热的天气里能够感受清凉的风，那恐怕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感觉之一了。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够也拥有这样的感觉。”

　　“……外教见大家还是有些不精神，便说道：‘朋友们，今天天气这么热，我很难给大家讲课呀！我们为什么不先唱唱歌，轻松一下呢？’外教的这一提议就好像是说到大家心里似的，立时便听到一片赞同之声……”

　　此时又听到有人小声嘀咕：“是不是这个老外唱的歌，就是什么最美的歌呀？”……

　　谢文继续讲道：“外教用优美的旋律首先唱了一首美国歌曲，那美妙的歌声的确十分能够打动人，全班同学都不困了。一曲终了后，大家不约而同的要求：‘Anotherone！’外教的这一举措的确收效甚佳。但此时面对学生们强烈的要求，他也只好再唱一首。这一次，他面带微笑的对同学们说：‘这一回，我将为你们唱一首世界上最好听的歌，你们愿意听吗？’同学们的胃口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于是大家一起拍手，欢迎外教为他们唱这首歌。……”

　　“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就看看这首歌到底有什么稀罕的！”舞台下面的同学有许多已经为这个谜底十分不耐烦了。“这首歌真地很美吗？难道，它真地能够让我的心境有所变化吗？”程杰也在心中不断地问着。

　　“这到底是一首什么歌呢？外教伴随着一种幸福且自豪的表情唱起了又一首美国歌曲……”随着他的讲述，背景音乐也随之响了起来，大概就是那首所谓的最美的歌。不过大部分学生都不是外语系的，对这首美国歌曲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它到底有什么稀罕之处。

　　“英语专业的同学很容易就可以听得出来，这首歌的名字叫《星条旗升起来》，是美国的国歌。全班同学都有些惊愣的表情，但只是一瞬间，就有一个女孩站了起来，打断了外教，并且说：‘先生，我们认为您的这支歌的确很动听，但它却不是我们心中最美的歌。我们心中最美的歌应当是另一首歌！”伴随着这个女孩的站起，刚才的背景音乐已经停了。而此时，背景音乐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

　　“此时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全班共同唱起了那首永远的《义勇军进行曲》……”

　　本来评书的计划只是奏个开头，然后用语言的内容带过，可是在那一瞬间，礼堂全场起了变化，因为所有的老师与学生全部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伴随着背景音乐，从他们的内心深处唱起了那首我们心中的最美的歌。此时，全场的人的心底似乎共同发出了一个声音，那种声音似乎在给予着我们激励，给予着我们勇气……于是，那首最美的歌在全场观众的高声歌唱中被演绎到了**……

　　程杰的心中充满了震憾。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只有在故事中才会出现的事会出现在距他并不遥远的生活里。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班级，班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学生，而那个班也就在这所校园里，这所被他认为是并不入流的校园里，可他们却能够用最美的声音唱出那首最美的歌。他们可并不全是他心中曾经设想过的什么“能人”或者“高才生”，可他们却能够……这时，他考上这所学校后的一幕幕情景随着国歌的节奏似乎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如何麻木地度过着每一天，他如何用《百合花》调剂了一部分生活，他又如何曾被一些人和事所感动与激励过，他最后又如何被一些并不现实的想法最终击倒……可是比起生活在其实很平凡的世界里，却演绎着不平凡的事的人们，自己又是多么的庸俗！想着想着，他哭了。从高考后，直到今天，他虽然一直生活在麻木与空虚里，也拥有过极度痛苦的感受，可是却没因此掉过眼泪。可此时，他终于泣不成声了。……

　　“同学，你怎么了？”不知不觉间，他已随其他观众坐下。旁边一个女孩见到他突然痛哭，便问了他一句。

　　“哦，没……没什么……”口中虽如此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着。

　　“需要帮助吗？”那女孩又问。

　　“不，不了。”他并没有听清谢文又讲了些什么，只感觉似乎他在最后一段内容里每说一句，下面就是一片掌声。直到他讲完了，程杰立时站起来，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回到寝室的床上时，他又一次止不住地痛哭起来。虽然眼中流着泪，可是心中的污垢却似乎在随着眼泪一点一点地流逝着，他也感觉到了从所未有过的畅快。

　　“老四怎么了？”李强回到寝室时见程杰似在小声哭泣，便问韩阳。

　　“不知道。现在声音还小些了，刚回来时似乎遇到了什么极端悲痛的事一样地哭着。他从来都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出现，这次我也没敢问他。”

　　“从认识他以来，我总感觉会有这样的一天。不幸被我料中了。就让他发泄发泄吧！”李强说道。

　　后来，程杰的声音终于止住了，逐渐地，眼泪也止住了。他似乎在想一切发生过的事，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灯也不知已经熄了多久了，他已经完全地处于在一片黑暗之中了。可是他又转念想道，黎明也将在不久后即将来临，也许，那将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

　　终于，他在一片沉寂的漆黑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