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象牙塔的明星

　　或许许多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在空虚无聊的日子里，总觉得日子过得奇慢，似乎枯燥的生活就喜欢给人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而当这样的日子结束后，才会令人突然发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似乎在转眼间就已经消逝无踪了。

　　程杰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每日里都盼着日子快些地过去，可是他在某一天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大一的新生，大一的生活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逝去了。虽然每日里他都在盼着时光快快流逝，可是过去后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怀念过去的时光。

　　他终于又一次来到了主楼的302室。这个党委拨给百合花文学社用的小办公室似乎除了上课时间外，总能见到几个学生在里面做着不同的事，只是每回看到的面孔都并不完全相同而已。但有一个人是十回里有八回都能见到的，那就是程杰在文学社中唯一认识的同学，也是《百合花》文学社的社长：黄暄。可是这次，他却没见到黄暄。

　　“黄暄呢？”他进门后没见到黄暄，便问里面的一个同学。

　　“黄暄已经毕业了。找他有事吗？”那个同学问。

　　程杰吃了一惊，但他随即想到，黄暄是九三级学生，而且还对他说过即将离开的话，自己却没加留心。大概是因为后来自己不去了的缘故，黄暄毕业了也没有来跟他告个别。

　　“那现在的社长是谁？”程杰问道。

　　“就是我，”刚想答他话的那个同学说，“我叫魏明，是九四级历史系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程杰刚想回答，旁边的一个男孩却抢先答道：“我认识他，他叫程杰，是九六计算机专业的学生。”

　　“哦，程杰。我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以后多投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说完，魏明就开始写他自己的东西了。

　　“我叫李晓生，是学中文的，同你一样，也是九六的。你可能不认识我，可我早就认识你了。”刚才替他答话的那个男生热情地说道。

　　“你好。”刚问了声好，便不知该再说什么了。程杰站在那里不由得有些发愣。

　　李晓生见他有些窘，便笑着说道：“来这儿不用紧张，大家都是好朋友。如果你怕记不住我的名字，我就给你提个醒。古龙小说里有个叫百晓生的，他了解整个武林的人物以及他们的典故与事迹，所以最后排出了武林瞩目的兵器谱。我叫李晓生，同他只差一个姓，我的目标同百晓生比较类似，那就是，要遍知校园人物事迹，大四时为校园的能人们排出名次。”

　　程杰听后，颇不以为然，心道：“这样的校园能找出几个能人？恐怕你要失望了。”接着他便拿过来一本新一期《百合花》，开始阅读起来。

　　他又像往常一样，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但却没再从头读起，因为他的目光被最后一页给吸引住了。

　　最后一页是一首歌，从歌词大意上看，是校园歌曲一类的。下面落款是九六英语专业的于佳。“这个于佳是我们文学社的吗？”程杰问道。

　　“不是。但这个女孩很有才能，喜欢文艺。她有个同学在我们文学社，她就委托那的那个社员同学把她最近写的一首歌送到我们这儿来了。”李晓生回答道。

　　“她好有才华呀！”程杰不由得赞叹道。

　　“这就叫有才了？”李晓生似乎并不赞同他的话，“她可不是最出色的，九六经济系有个叫范东的，那才叫厉害呢！他是一个乐队的队长，经常去演出他自己写的歌，在市里面还获过奖呢！”

　　程杰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因为写歌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可是如今一下子就知道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如此出色。

　　“他在学校演出吗？”程杰问道。

　　“巧了，最近校迎新生晚会他刚好有节目，我是逢这样的活动从不落下的。如果你有兴趣，到时我们两个可以一块去。”

　　“怎么，又想去炫耀你那点见识了？”魏明笑着问李晓生。

　　“哪里，哪里！我可还得继续学习，不然距离‘校园百晓生’可还差得远呢！”李晓生也笑着答道。

　　这时，程杰又一次想到了那个残疾女孩林晓原，于是便问：“你知道林晓原现在的情况吗？”

　　“当然知道。校园里的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林晓原凭着乐观的心态，据说是挺过了医生预计的生存极限的时间。她写了许多文章，大部分都投往了社会上的报纸杂志，用以激励其它人。前不久电视台还来给她作了专访呢！”李晓生似乎颇以知道这些为自豪，说话时竟有些得意的表情。

　　听了他的话后，程杰心中竟有着些许放心的感觉。或许，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许多的关注投到了林晓原的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程杰的心中有了一点起伏的感觉。因为，就在这片他认为十分简单的校园里，既有林晓原这样勇于向死神挑战的坚强者，也有于佳、范东这样的“能人”存在，心中不由得充满了许多向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的想法或许可以做一点微调。因为，在这样的学校里，也能蕴育出这样具有灵性的学子。

　　晚上熄灯后，宿舍里面又一次展开了交谈。

　　“喂，我说老二，最近又赚了不少吧？看你现在生活挺滋润的，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李强问马义飞道。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只是给人家搞售后服务，还在硬件阶段。我更希望从事软件，可人家说我接触时间短，不放心让我立即接手项目直接去搞开发。至于怎么找到的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可别认为十分容易。当时我去向一家公司自荐的时候，就差嘴皮子没说磨破了，人家就是不收我。只好去第二家，还好，我的运气还不错，第二家给了我机会，不过开始两个月让我打杂，办些像是工人才办的事，后来才让我接活。现在接次活也就四、五十元，也不太多，而且有时一个月也就一两次，别想得太好了。不过我最佩服老三了，家里就有电脑，家又离学校近。如果我有这样的条件，可乐死了。”

　　“我也是才买不久的，Intel300，最近流行的牌子中数一数二的那种。”韩阳语气中有些掩饰不住得意地说道。

　　“你们都在接触实际了，就我，只是纸上谈兵，理论学得好有什么用呀！”说着话，李强叹了口气。

　　“别开玩笑了，老大！”马义飞说道，“你的理论成绩最好，如果有机会接触实际的话，可比我们都强多了……”

　　寝室里不断地交谈着，仍然是只有程杰不言不语。“他们都在属于自己的路上前进着，可我呢？即使我在文学社有了什么成绩，我在专业课上又如何呢？这属不属于歪门邪道呢？老二能够顶着压力去追求他的理想，这里面现在恐怕属他最出色了。也许几年后，这种出色才会真正地显露出来。唉，生活为何总是给我最迷茫的感受呢？”

　　校迎新会终于开始了，程杰也同李晓生相约来到了校礼堂。

　　两个人坐好时，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两个人随便交谈了一会儿，演出便正式开始了。

　　“看，那个女主持人叫张艳。她是九五级学生，曾经参加过省主持人大赛，可惜没进去决赛，不过她的实力可见一斑了；而那个男主持人叫谢文，是九七工商学专业的才子，据说他一入校就凭着出众的口才成为了校广播站的站长，这是很少见的状况。……”李晓生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程杰也默默地听着，他似乎在听一个故事，一个只有在小说中或是电视中才会听到的故事。他看到了一个优秀的群体，这个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着释放着自己，他们在共同演绎着一个校园的神话。但这个神话却距他好远、好远……

　　舞台上不断地飘洒着学生们的舞姿，也不断地充溢着学子们的歌声。当配合着一个现代摇滚乐的七人合舞在舞台上出现时，李晓生指着中间的那个女孩说：“看，那个领舞的女孩叫沈芸，是九七经济学院的。她毕业于第65中学，曾在高中时被誉为校花，而且无论是古舞还是现舞都跳得十分出色，今天她能上台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

　　关于校花什么的传闻程杰只是听说过，没想到如今却有一个就在不远处的眼前了。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女孩，似乎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灵气，很难用语言来具体地描述。只可惜距离太远，看得并不清楚。

　　“喂，快看，范东登场了！听说他今天唱的，是一首在市里原创歌曲大赛获奖的作品呢……”

　　程杰看时，只见一个很高的男生背着一把吉它，与另外三个男生一起来到了舞台上，并自我介绍后说明要演奏一曲自己创作的歌曲：《盘发》。

　　“我喜欢你盘起的头发，那是春天里最美的花……”虽然程杰第一次听这首歌，并没听懂什么，可是他却为舞台上的一切所激动，因为他眼前的人们都能够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义无反顾地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着，自己比起他们来，真是……于是，他便首先记住了范东这个名字。因为在进入大学前，他曾有过的一切对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的憧憬似乎在范东的吉它声中充分地展现了出来。程杰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兴奋大于激动，还是激动大于兴奋，只是把自己的心与范东的歌交融着，把自己的心投入着……可惜距离舞台太远，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只是能够大约记得一点他的特征。

　　两个人看到了最后才离开。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李晓生问道。

　　“嗯，想不到在这样贫瘠的地方也有这么丰富的沃土！”程杰感叹道。

　　“你说什么？”李晓生有些没听明白。

　　“没什么。我回寝室了，再见。”说完，程杰便径自往宿舍走去。

　　“我是不是可以像他们一样选择属于自己的道路去发展呢？‘名校’们的学生不见得就一定什么地方都比我们强许多吧？唉，地方院校毕竟是地方院校，在客观条件上一定会有许多地方不及人家的。可是，我又该怎么做呢？”

　　疑问似乎不会在一时片刻中解决，所以他也不去想了，反正，他似乎找到了一些大学生活的感觉。毕竟，在高中时虽也有大型演出，却决不会达到这样的精彩。所以心里也似乎在一时间轻松了一些。

　　第二天，他把这台大型迎新联欢会写成了消息，送到了百合花办公室，立即便被列入了下期登载的备稿夹里。“有你在，计算机系我们可有了力量了。因为以前这个系一直是我们的大难题呢！”魏明笑着说。

　　“以后还请社长多多指点。”程杰说道。

　　“不要总社长社长的，叫我魏明好了。我可非常不习惯别人这么称呼我。我们就当好朋友相处好了。”魏明说道。

　　程杰读着下期要登的一篇有关迎新晚会的详细报道，说：“这篇文章我感觉写得很好。我用消息写了这台演出的‘点’，而这个叫孟泽的却用‘面’的方式评价了这台演出，并说这台演出尽显高校本色，我也有同感。”魏明笑了，他一指身边的一个男生说：“他就是孟泽。”那个叫孟泽的男生冲他笑了笑，自我介绍说：“我是九五工商的，以后有什么事到工商系找我就行了。”魏明补充道：“我一直很忙，徐老师却非得让我任社长。不过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你们都可以直接去找孟泽，他完全可以帮你们解决的。除了文学社的事外，如果要写什么字也可以找他，他可是个校园书法家，而且还是全国书法协会的会员呢！”

　　“又是一个很出色的学子！”程杰心中暗道。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孟泽几眼，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很复杂的感觉，或者是佩服，或者是羡慕，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至少，他已经决定无论遇到什么阻力，都要在《百合花》文学社干下去，因为，这是他的爱好，他的选择。只是不知，前方等待他的却是一种什么结果。

　　《百合花》似乎终于开始青睐他的努力了。也许这并不是他真实的进步，因为他并不以追求写成篇文章为目标，而是不断地去发掘这样的小新闻。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在于，没有人关注计算机系，他却身在其中，不断地介绍着系里面的生活与工作。而《百合花》也不断地为他敞开着大门，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文字变成铅字。生活似乎有了一种新的规律。不过，《百合花》半月才出一期，他每半月才去一两次，也只写一、两篇稿子，余下的时间似乎仍很多。在这样的时间里，他心里总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航向，为什么心中的沉重却仍然没能完全驱除呢？难道我还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唉，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是有不满于来到这所学校的那种信念，只是我在拿一些东西来骗自己，让自己以为忘记了罢了。难道，我真地永远都不能释然吗？或许答案真的如此。”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仍不如意，可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们却对第四宿舍501室充满了羡慕。因为他们大多数时间里除了玩就是睡觉，然而这个寝室的学生，一个能够成天以学得计算机理论知识为乐，一个经常在外搞一些实践，一个经常回家摆弄那台在当时算是高级的电脑，还有一个是文学社的社员，经常有稿子在《百合花》上登载。于是501寝室被外面称为“忙碌的寝室”。他们其实并不了解程杰真正的水平如何，就因为经常见他的稿子被登，就经常掼以“才子”的称号。程杰也经常把《百合花》带到系里，让同学们与他共享这份文学刊物所散发的校园文化的气息。

　　“你们还在定期同友寝经常见面吗？”程杰在一天中午问几位兄长。

　　“当然。不过她们中的老四好像是校总会里的学生，常常因为所谓的工作而不来。我们哥几个无论有什么事都会在隔周末腾出时间来，而且她们老三有男朋友了，也没耽误双周一聚。唉，真拿她没办法。”马义飞说道。

　　“不过倒也巧了，她们也是老四。可能是她们心里觉得不平衡，从而故意安排的吧？”李强笑着说道。说完后还偷偷地看了程杰一眼。程杰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

　　“对了，老四，你可比大一时开朗多了，可能是这个文学社把你改变的吧？下次友寝聚会，你也一起去吧，我们人最齐时也就七个，总差你一个，不太好。”李强建议道。

　　程杰想了想，说：“算了吧，我不想去。”说完就又回到自己的床位躺下了。

　　三个兄长互相看了看，心中均想：“原来他还是老样子！”其实程杰的心中有些想去的意思，只是突然间去了，心中总觉得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于是索性不去，就一切事都不会发生了。

　　冬天又一次来到了。在大一的一年里，他似乎一直没什么感觉，身心似乎大部分时间一直是麻木的。直到冬天里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风之时才让他有了一些自己还存在的感觉。而大二的冬天，这样的感觉似乎淡了，可是他似乎却喜欢上了这种寒冷。因为在这样的寒冷中，他不会背上包袱，不会因为没去做什么事、从而浪费时光而感到不安。因为这样的时光很沉默，并不会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冬天是诗人们喜欢的一个季节，《百合花》里也屡有出现描写冬的诗篇。但其中能带给他些许触动的，却是一句流传下来并被某个作者引用的话：冬天已经降临了，春天还会远吗？

　　“春天还会远吗，春天还会远吗……我真的拥有春天吗？”程杰心中反复地问自己，可是却找不到答案。

　　校园里即使在冬季也少不了一道风景，就是一对对的情侣在过道中不时走过。“或许，春天是属于他们的。”程杰心中这样想道。因为，校园中的故事大多是集中在爱情上面的，可是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地空虚与单调，距离爱情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没有了故事，也便没有了春天。

　　“程杰！”

　　程杰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见是孟泽。

　　“这么冷的天气，一个人站在那里想什么呢？小心冻感冒了。对了，寒假要到了，有什么计划吗？”孟泽问道。

　　“上学时觉得无聊，放假了更无聊。”程杰回答道。

　　“别这么悲观哪！这可不像是一个好学生了。”他顿了顿，说道，“我在假期还打算写几篇字参加一个活动呢！另外在假期里也可以找些素材写点东西，下学期还要继续为我们的《百合花》而努力呀！”

　　听着孟泽的话，程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因为他想不出任何计划，可是别人的计划却能够很充实。他不知该怎么说，只得应付着说道：“你说得对，我应当找些事做。”

　　“这就对了吗！好了，快考试了，或许再见时就是下学期了。祝以后合作愉快！”说完，孟泽便离去了。

　　程杰一个人慢慢地走向了自己的宿舍，而心中却又一次在问自己：“寒假里我到底该做些什么？也许，我现在努力也不能够像那个校园歌手范东一样成为一个至少是短暂的成功者。他们即使在这样的学校里，也能够充分地发展自己，而我自认为自己不属于这所校园，比起他们来好像又大有不如了。我到底该怎么做呢？另外在寒假里，我又该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