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灯火尽处叹离歌（上）

　　在长安的这段日子，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特别是当龙阳发现红葵的时候，龙葵差一点就以为哥哥再也不会相信她了。还有清沫，哥哥和她会在一起吗？那个桑旋口中的蒙面黑衣人是谁？和传闻中的落仙门又是什么关系？很多谜团没有解开。龙葵渐渐开始发觉，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的。毕竟她和景天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她开始预感到，这一次的幕后黑手，一定比上次的邪剑仙可怕。那样的话，又会牺牲多少人？会是妃骑姐姐、任大哥、我还是哥哥？

　　这一夜龙葵都守在龙阳身边。此刻，天已经亮了很久。妃骑和愁风出去找解除抽灵蛊的药材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哥哥，无论要我牺牲什么，我都一定不能让你有事。这一路上也是一样，我绝对不能让你像姜国的时候一样，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时房门被推开，萧流佐走了进来，“龙葵姑娘，你守了一夜了，先下楼吃点东西吧。”

　　“谢谢流佐哥哥，龙葵不饿。”现在的她，一颗心全在龙阳身上。

　　“你放心吧，你哥哥一定很快就可以康复的。有你这么关心他。”看到龙葵的眼睛红红的，脸色也显得有些憔悴，是刚才哭过了吧。流佐突然心里一疼，很想伸手去拥抱她，但是片刻的失神还是被理智战胜了。他只能用语言安慰龙葵。

　　“龙葵，跟我来。”妃骑从外面冲了进来，把龙葵拉到尚书府的后院。

　　得知任愁风要为龙阳配制解药，尚书大人命令所有吓人立刻回避，所以此刻的后院只有妃骑、愁风和龙葵。

　　“龙葵，我和愁风已经找齐了所有的药材，现在就等你的……”妃骑不忍心说下去。

　　“谢谢你们，妃骑姐姐、任大哥。”

　　“龙葵，这个药每天要让龙阳服用两次，连用七天才可以彻底解毒。我真的怕你支撑不住啊。”

　　龙葵摇摇头，“只要可以救哥哥，龙葵一定可以撑下来。”

　　妃骑知道龙葵是一定要救龙阳的，与其在这里为她担心，不如早点帮她救治好龙阳。她缓缓拔出自己的剑，“我们要用你的血来熬药，所以……”

　　“我知道，”龙葵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妃骑姐姐，你动手吧。”

　　妃骑把剑送到龙葵的手臂旁，微微接触到她的皮肤，但是却怎么都不忍心割下去。哪怕是闭着眼睛，她还是下不去手。

　　“我自己来。”龙葵拿过妃骑的青剑，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手臂割下去，鲜血缓缓流出，滴到乘着药材的碗里。妃骑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别过了头。

　　“龙葵，如果有一天，你哥哥再一次对不起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妃骑斩钉截铁地说。

　　三天过后，龙葵的手臂上多了六道深深的伤疤，龙阳终于苏醒了过来。

　　“小葵呢？”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他就问站在床边的妃骑。

　　“哦……她，她去后院给你熬药了。”妃骑也不算骗龙阳，因为龙葵确实和愁风在后院，但是“熬药”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妃骑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说谎一样紧张。

　　龙阳发觉妃骑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惊慌，不禁怀疑起来，“小葵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啦，”正当妃骑躲避龙阳直直地试探她的眼神的时候，龙葵端着药走了进来，“她来了……”妃骑顿时松了口气。这位一向敢作敢当的侠女，第一次心虚。

　　“哥哥，你醒啦？”龙葵看到坐起来的龙阳，欣喜万分。

　　“我没事，你别担心。”

　　“哥哥，先把药喝了吧。”说着，把手里的药碗递到他嘴边。

　　看着那碗药奇怪的颜色，龙阳问道，“这是什么？血吗？”

　　龙葵也没想到龙阳居然看了出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幸好旁边的妃骑接话道，“是啊是啊，鸭血……”一边回答一边对龙葵使了个眼色。

　　“是啊，任大哥说鸭血入药才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蛊毒。”龙葵和妃骑一唱一和。

　　等到龙阳喝下那碗药，龙葵说，“哥哥，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你昏迷了好多天了。”说着，站了起来。可是她突然发觉一阵天旋地转，头重的像注入了石膏一样，差点倒了下去，幸好妃骑用力的扶住了她。

　　“小葵！你怎么了？”龙阳紧张的问道。

　　“她照顾了你很多天，应该是太累了吧。”妃骑发现自己又说谎了，还说的面不改色，“我先扶她回房休息。”

　　扶龙葵走了出来。在门外，妃骑问她。“怎么样了？你还撑得住吗？流了那么多血……”

　　“龙葵没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哥哥。”

　　“我知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龙阳这边的事交给我。”妃骑不容否定地看着龙葵。

　　“你帮我给哥哥……”龙葵还是放心不下。

　　“我知道，我会先去给他准备点吃的，然后叫愁风来给他诊断一下。然后再叫他好好休息。你放心！”

　　龙葵轻轻点点头，由妃骑送到了房里休息。

　　那边，清沫走到龙阳的房中，“你终于醒啦？”在龙阳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清沫一直留在尚书府。她真的很担心龙阳的状况，但是却一次也没有进来看过他，因为龙葵守在这里。于是她总是偷偷地在门外徘徊，默默的为他祈祷。她的心也不见得比龙葵好过。

　　“嗯，我没事。”对于所有关心的人，龙阳似乎都用“我没事”来安慰。

　　清沫发现龙阳的眼睛看着自己，一时慌乱到不知如何继续这段对话。而此时，妃骑回来了，看到清沫矗在那里，再看到她那少有的羞怯的表情，突然觉得很不愉快，“公主。龙阳才刚刚苏醒。请你，不要在这里吵他可以吗？”然后指指房门，“麻烦你，出去……”

　　清沫居然也没有争辩，她甚至根本没有在意妃骑毫不客气的语气，对龙阳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朝门外走去。

　　妃骑不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干嘛？看到龙葵不在想乘虚而入啊？有我在，你休想！

　　“妃骑，小葵她没事吧？”

　　“她没事啊，你放心。”

　　“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她是不是一直守着我？”龙阳知道小葵一定很为他担心，“她是不是不吃饭也不睡觉，一直哭着坐在这里等我醒来？”龙阳的脸上呈现愧疚之情。

　　妃骑叹口气，那声音轻到仿佛清风拂过，“她真的很在乎你，为你做任何事她都愿意，甚至让她为了你死她都会点头答应。她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不要再丢下她一个人。”

　　“我知道，我一定要让小葵幸福。”

　　“这些话不是用来说说的！”妃骑莫名地生气，“你每次给她的承诺都没有兑现。你让她等了你一千年，结果你不但忘了她，还让她为了你……”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妃骑立马打住。

　　看到龙阳疑惑的神情，妃骑赶紧敷衍过去，“我是说，你一定要记得自己答应她的，不要再让她伤心，”说着，就走了出去，“小葵去休息了，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就这样，龙葵在妃骑和愁风的帮助下，遮遮掩掩地度过了七天。

　　龙阳体内的抽灵蛊终于彻底解除了。只是七天的时间过去了，龙葵终于支撑不住了。

　　但是龙阳一康复下床，第一时间就来找龙葵。

　　“妃骑姐姐，怎么办啊？我不能让哥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龙葵因为失血过多，现在身体虚弱、脸色苍白。要是被龙阳看到，他一定会心生疑虑的。

　　妃骑想了想，“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你为了他牺牲了那么多……”其实自从那天晚上听完龙葵的故事，妃骑就很心疼龙葵。她甚至有过把一切事情都告诉龙阳的冲动，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一次次的丢下龙葵一个人，但是最终她没有这么做，她希望龙葵的决定是对的。

　　“不可以，我能让哥哥担心我，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龙葵恳求道。

　　“傻瓜，你这样做值得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妃骑还是拿出了一样东西，“凝神丹可以帮你，它可以暂时聚集你的精力，让你看起来不那么虚弱，但是，这会对你的身体有所损伤的！”

　　“谢谢妃骑姐姐。”龙葵接到手里，吞下一颗，出去见龙阳。

　　凝神丹的药力让龙葵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龙阳并没有看出半点异常。

　　微笑着迎上龙阳，“哥哥，你终于都好了，任大哥的医术果然很高明啊。”旁边的愁风依然没有出声，心里其实有因为龙葵而说不出也不外露的感动。

　　这时清沫和萧大人也走了出来，看到龙葵和龙阳对视的神情，清沫的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忽略掉这些感觉，她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毕竟火灵珠已经拿到手了，剩下的就是救治皇帝和平息翼王的仇恨，这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任少侠，跟我和公主一起进宫吧，利用火灵珠救治皇上，恐怕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忙。”萧大人说。

　　“走吧。”任愁风随着清沫和萧大人进宫去了。

　　“小葵，怎么这些天都不大看到你？”龙阳低身问龙葵，亲昵的握住了她的手臂。

　　“啊！”被龙阳碰到自己的伤口，龙葵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么了？！”龙阳发现龙葵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啊……”龙葵把手靠到后面。

　　“我看看！”龙阳把龙葵的手拉出来。

　　看到龙葵的左手臂上有深深的好多道伤口，龙阳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下来。看那伤口仿佛都是剑所造成的新伤，又不像是打斗时留下的伤痕，他基本上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喝的药是用你的血熬的？！”他又掀起龙葵右边的衣袖，那些伤口让本来已经伤愈的他，又觉得疼痛莫名，“你为什么这么做？！”

　　妃骑听到龙阳的声音，从房里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看到握着龙葵的手微微颤抖的龙阳，看到低着头不知如何面对的龙葵，她冲到龙葵面前，“你干什么啊？她是为了救你啊！”

　　“如果早知道要小葵这样救我，我宁愿自己的蛊毒解不了！”龙阳瞪着妃骑，“你还骗我说那些事鸭血！”

　　“不是的，是我让妃骑姐姐不要告诉你的！”龙葵不忍心看到龙阳责备妃骑。

　　“你为什么要骗我？！”看到龙葵遍体鳞伤的样子，龙阳的心痛比起让蛊虫蚕食还要难受千万倍，“谁要你用自己的血救我的？为什么你要伤害自己来救我？！”

　　龙葵的头越来越低，就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事，但其实她明白哥哥的心痛，看似他是在骂她，但是更是在自责吧。她没有勇气抬眼面对哥哥的伤心和难过。

　　“你骂她干什么？她只是想要救你！为了你她什么都可以牺牲！”妃骑却没能明白龙阳的心情。

　　“不需要！我不需要她为了我而牺牲自己！”龙阳甩手离去。

　　望着龙阳的身影，龙葵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她喃喃自语，“千年以前就是这样，你宁愿自己一个人上战场，自己去送死，也不让我为了你牺牲。但是没有你，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那是因为他真的爱你。所以为了你，他可以连命也不要。就算自己多苦都好，他不忍心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妃骑轻抚着龙葵的肩膀安慰道。

　　“我知道……但是我也是一样啊。我怎么可能看着他受伤，明明自己可以救他而无动于衷？我已经很后悔了，我真的很后悔姜国的时候，没有勇气跳下铸剑炉。看着他比我先离开，我比死还要难受。当时我只是害怕以后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我以为他会战胜而归，但是我错了，我宁愿先死的是我！”龙葵的眼泪彻底决堤。一千年了，哥哥，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永远的陪在你身边。为了这个卑微的愿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妃骑心痛的拥抱龙葵，“所以，你明明知道景天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你还是跟着他，即使他不再爱你了，你还是为了成全他而殉剑……”

　　“只要是哥哥让我去做的事，我都愿意……”

　　当你真的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为他付出多少都是不够的。你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幸福，哪怕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但是如果真的相爱，这样的牺牲是一定会让对方难过的，那么，这样的牺牲又真的可以让对方幸福吗？也许有的时候，爱，应该也必须自私一点，自私地把对方留在你的身边，自私地把自己的痛苦分给他，自私地让他和你生生死死永远在一起。

　　到底怎样爱一个人才是最好的？这个问题，也许永远也不会有正确答案。

　　龙葵和龙阳，也许本身就是因为太爱对方，太无私地爱着对方，而时时刻刻都在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