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灯火尽处叹离歌（中）

　　“他是因为自责才发你的脾气的，不是真的生你的气。”妃骑开始慢慢理解这两个人之间复杂的感情。

　　这时，龙葵体内凝神丹的药效过去，她晕了过去。

　　“龙葵！龙葵！”妃骑抱着她喊道。

　　已经走远了的龙阳听到妃骑的呼喊声，飞奔了回来，看到晕倒的龙葵，他慌忙把她抱回了房间，“快去找大夫！”龙阳对妃骑说。

　　妃骑正准备冲出房去，却见萧流佐领着一个人走进来，“不用了，我已经找了大夫来。”

　　“林大夫，麻烦你了。”流佐对身旁那个年长的人说。

　　这些日子，流佐发现龙葵的精神越来越差，又经常看到她在后院和愁风神神秘秘的给龙阳配药，虽然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什么，但是趁着龙阳病好的时候，他还是给龙葵请来了大夫，没想到刚刚把大夫请进家门，就听说龙葵晕倒的消息。

　　“这位姑娘本来体质就很虚弱，这次是失血过多才会晕倒的，再加上，她好像服用了什么暂时积聚精力的药物而加重了病情……”大夫一边给龙葵诊脉，一边对众人说。

　　听到大夫的话，妃骑简直后悔极了，早知道这样，怎么都不会把凝神丹拿给龙葵的，“对不起啊……是我给她服了凝神丹，我也不知道会……”谁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

　　“我先给她开副药，一定要让她好好的调理身体，不然，以后可就麻烦了……”大夫写下药方。

　　流佐接过，交代下人跟着大夫去抓药。

　　龙阳一言不发地坐在龙葵床边，伸手为她梳理好凌乱的鬓角。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的心仿佛万箭穿心一样的疼。自从重逢以来，他发现自己一直带着龙葵东奔西走，都没有让她过一天安定的日子，不止这样，他还让龙葵为了他担心难过，甚至为了他受伤。这一切，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虽然他一直努力地保护着她，哪怕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可是只要自己受伤或者因为保护她而受伤，龙葵就会间接的因为他而受到伤害。这仿佛一个无法解脱的恶性循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让龙葵幸福快乐。

　　看到龙阳沉郁的脸色，妃骑低着头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龙阳觉得，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这时，龙葵醒了过来，看到好多人围在她的床边，特别是当看到龙阳的表情，她不想让众人担心，便笑着说道，“我没事……”说着想要爬起来，却被龙阳按住，“别动！”自责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责备龙葵。一时间龙葵不知该如何面对龙阳，只好避开了他的眼神。

　　“龙葵姑娘，你必须要好好休息，刚刚大夫才来看过你，等会我会叫下人帮你把汤药送进来。”流佐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有劳你了，流佐哥哥。”流佐温和的语气让龙葵微微的松弛了一些。

　　但是房里凝重的气氛并没有就此缓和下来，妃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两兄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单独相处，才能安慰彼此身体上和内心的伤口。

　　“流佐，我想我们还是去看看龙葵的药熬得怎么样了吧。”妃骑向萧流佐使一个眼色。

　　流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对龙葵说，“龙葵姑娘，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妃骑关上门，走了出去。房里只剩下龙葵和龙阳两个人。

　　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过了很久，龙阳站起来，“我去帮你把药拿来。”

　　“哥哥！”龙葵叫住他，“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不理我了吗？”

　　龙阳没有回答，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径直向门外走去。如果你回头，也许又会看到龙葵的眼泪。所以你选择了走开，是在逃避她的无助，还是在逃避自己的痛心？

　　后来的几天，龙阳都没有出现在龙葵面前，都是妃骑在照顾龙葵。

　　“妃骑姐姐，哥哥呢？”龙葵总是在问。

　　“啊？”妃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龙阳一直都在门外，只是他说什么都不肯进来。他熬好的药，交给妃骑端进来，煮好的粥，让妃骑喂龙葵喝下。虽然很担心龙葵，很想见到龙葵，但是他就是不愿意接近龙葵一步，他似乎在用一种内伤的方式自我惩罚。

　　见妃骑没有回答，龙葵也只好笑笑说，“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其实……”话刚出口，妃骑就咽了下去。算了，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龙阳的心态，“你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

　　这时，萧流佐端着一碗东西进来了。

　　“龙葵姑娘，你最近的气色好多了。”

　　“谢谢流佐哥哥的关心。”

　　“龙葵，我先出去了。”妃骑拿着药碗走出去。

　　“龙葵姑娘，这碗是我刚刚在厨房熬的参汤，大夫说可以益气补血。你快点趁热喝了吧。”流佐把参汤递过去。

　　“谢谢。”龙葵接到手里，还不忘笑笑以表谢意。可是那笑容却让流佐感动心痛。她的笑容哪些是因为幸福的流露，哪些只是习惯性的礼貌，他还分得清楚。就算是礼貌的笑意也好，为什么她的笑容里有淡淡的苦涩？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吧。

　　“龙葵姑娘，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集市上看到的天灯吗？”流佐想起当日龙葵看到天灯时好奇的表情，想到她可能对天灯有兴趣。

　　“天灯？”龙葵仔细的想了想，“我记得，你说那是用来许愿的。”

　　“嗯。听说当天灯升空的时候，我们只要对着它许愿，它就会将我们的愿望带到天界，就会有神仙来帮忙实现我们的愿望。”

　　“真的吗？当很多天灯一起放飞的时候，一定很美吧？”想象着万盏灯火齐放的情景，龙葵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如果龙葵姑娘愿意，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放天灯吧。”

　　“好啊！”这是病倒以来，龙葵第一次欣喜地笑容。

　　这一幕被站在门口的龙阳看在眼里。他很久没有看到龙葵这样开心的笑了，比起笑的时间，和他在一起，龙葵更多的是在伤心地哭泣。于是这一刻，他做了一个让自己日后后悔莫及的决定……

　　不久之后，龙葵渐渐恢复了，清沫和愁风也从宫中返回。

　　这天晚上，龙葵一个人坐在房里，却被妃骑拉了出去。

　　“妃骑姐姐，我们去哪啊？”走出尚书府的时候，龙葵问道。

　　“你跟我来啊，一会你就知道了。”拉着龙葵向郊外的溪流走去。

　　穿过郊外的一片小树林，是一片绿草茵茵的空地，有潺潺的溪水从远山流出，点缀起本来安宁的环境，增添了些许灵动。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龙葵不解的问。最近她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哥哥好像还在生气，很久都没有理她了，所以她哪也不想去，常常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等等……”妃骑神神秘秘的跑开了。

　　龙葵只好一个人四下看看。转过身去，她看到龙阳也在向这边走来。

　　“哥哥……”龙葵喃喃道。

　　那边的龙阳也看到了小葵，缓缓地停下了脚步。也没有几天的时间，但是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了，虽然中间还是隔着需要慢慢走近的距离，但是清风拂面，就好像想要将这暧昧的距离拉近。沉默着，却听见隆隆的声音。抬头一看，漫天的烟火璀璨。这就是妃骑带龙葵来这里的原因吗？

　　黑色的夜幕顿时五彩斑斓起来。流彩的颜色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不同的线索，再顺着各异的弧度散落下来。抬头凝视，犹如天空中正在下着一场彩色的雨。龙葵的脸颊也随着升空的烟火反射出不同的色彩，蓝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冉冉烟火映衬的闪闪天星。

　　妃骑跑到龙葵的身边，“怎么样？很美吧？”

　　“嗯！”龙葵笑开了。

　　“还有更好玩的，跟我来！”妃骑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龙阳，于是拉着龙葵的手走到他身边，“走啊走啊，一起去放天灯咯！”另一只手拉起龙阳，向溪流的方向走去。

　　走在妃骑的左边，龙葵不自觉地看向右边的龙阳，正好迎上他向左的目光。隔在中间的妃骑偷偷地笑了，今晚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一定要让这别扭的两个人回到以前亲密的状态。

　　走到溪水旁边，才发现愁风、流佐和清沫早已聚集在了那里。妃骑拉着龙阳和龙葵走到他们旁边，只见地上已经摆满了等待点燃起飞的天灯。

　　“这些怎么才能飞起来啊？”龙葵蹲下来仔细打量起来。

　　“要两个人一起的。你先拿着这个。”流佐一边对龙葵解释道，一边已经拿起一个天灯放进龙葵手里，然后将灯体点燃，等到龙葵感到手里的天灯有变轻的迹象，流佐说，“好了，你可以放手了。”龙葵一松手，天灯缓缓的从她的手中升起。

　　“真的飞起来了！”龙葵笑着对流佐说。

　　那边妃骑和愁风的天灯也缓缓的飞了起来，渐渐的，天上的灯越来越多，把原本墨黑的天空点亮了。

　　“喂喂喂！”妃骑暗示愁风看向龙阳和清沫的方向。

　　“干什么？”愁风完全没弄明白妃骑的意思。

　　“他们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啦？”

　　“我怎么知道……”

　　“不行，我是要给龙葵和龙阳制造机会的。她怎么来插一脚，看我的！”说着，向清沫和龙阳那边过去。

　　凑到清沫和龙阳身边，妃骑故作惊喜的说道，“诶，你们这个天灯很漂亮啊。”说着，把龙阳推到一边，和清沫研究起天灯的图案。

　　被推开的龙阳看到一旁的龙葵。她在萧流佐的帮忙和指导下又放飞了一个天灯，脸上的笑容灿烂。看来他是真心的喜欢小葵，而且他也能够让小葵快乐。龙阳心想。

　　看到龙阳一个人站在那里，再看看龙葵和流佐开心的表情，妃骑不禁伤脑筋了。不过，袁妃骑打定了主意要解决龙阳和龙葵的尴尬状态，怎么会轻言放弃？

　　“你们说这些天灯会飞去哪啊？”这天晚上有轻风，天灯在上升的同时还在徐徐的向南方飞去，“不如我们追着这些天灯去看看。”

　　于是一群人接受了妃骑的建议，顺着天灯飘走的方向追赶去。看到龙阳仍然走在龙葵的身后，迟迟没有靠近，妃骑轻轻的伸出左脚，装作不经意地绊了一下向前跑的龙葵，见到龙葵要摔倒，龙阳迅速上前扶住了她。看到龙葵和龙阳四目交接时的温柔，妃骑偷偷笑了，继续去追赶自己的天灯。

　　“哥哥……”龙葵试探性的叫了龙阳一声。

　　“没事吧？”语气里是和往日一样的关切。

　　龙葵微笑着摇摇头，指着天上说，“我们也去追吧！”

　　“好，走吧。”习惯性的牵起了龙葵的手。

　　追了很久很久，直到走到一座大山前，看到天灯向山的另一边飞去，众人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天空又燃起一阵焰火，呼应着缓缓升空的天灯，又是一轮让人陶醉的美景。

　　龙葵闭上眼睛，对着升空的天灯默默地许了个愿望，“希望我可以永远陪在哥哥身边。”

　　不知道这天灯是不是真的可以飞到天界。真的可以帮我实现愿望吗？龙葵心想。

　　一旁的龙阳，看着十指合拢在胸前许愿的龙葵，也不禁默默地对着那些天灯说，“请你让小葵永远幸福快乐，永远保有开心的笑容……”

　　山涧有溪水缓缓流出，发出“淙淙”的流水声。天灯的光亮和焰火的色彩投射下来，照射出龙阳和龙葵的身影，顺着光的方向倒影在溪水里。纯净透亮的溪水潺潺流过，让二人的影子随着水波浮沉，渐渐地混合又散开。朦胧而恬淡。

　　“小葵，我们翼王的事算是结束了。”龙阳突然说。

　　“那现在皇上怎么样了？”龙葵问。

　　“愁风利用火灵珠治好了他，”龙阳回答，“翼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一生最爱的两个女人都已经离他而去。”

　　“哥哥，如果是你，你会在夏之琳和桑旋之间选择谁啊？”龙葵其实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

　　龙阳思考了良久，“翼王，应该就是无法选择，所以才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的吧。”他转头凝视龙葵，其实他想说，自己根本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有了小葵，他还需要别人吗？但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回答，因为有个决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火灵珠我们已经拿到了，所以，明天我们就会离开长安。”

　　“嗯。我们要去哪寻找下一个灵珠？”

　　“小葵……”龙阳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嗯？”龙葵收回望着天灯的目光，等待着龙阳后面的话。

　　“你留在长安吧。萧大人已经答应我，让你暂时在尚书府住下。现在翼王的事已经解决了，你留在长安应该是最安全的。”

　　听到龙阳的这番话，本来还带着笑容的龙葵突然像被人点了穴道，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短暂的错愕以后，她的脸色转为悲哀，“哥哥，你说什么？”

　　“你留在尚书府吧，等我找齐了所有灵珠再回来找你，好吗？”龙阳不敢再看龙葵的眼睛，他怕自己再没有勇气说下去，“跟在我身边，你只能不断的受到伤害。”

　　龙葵怎么会想到哥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骗你，所以你这样惩罚我？

　　这时妃骑跑了过来，拉着龙葵去看又一次升腾起来的烟火。但是龙葵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没有了任何感觉，像个木偶一样被妃骑拉着到处跑。

　　这个夜晚本来美好灿烂的天灯和烟火，此时，都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场无声大雨。

　　妃骑终于发现了龙葵的不对劲，“怎么了？”见龙葵没有反应，她又摇了摇龙葵的肩膀。这一下，频临崩溃的龙葵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一幕吓坏了不知所以的妃骑，“龙葵……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我不要……”龙葵无助的看着妃骑说道，“我不要留在长安……”

　　妃骑好像听懂了龙葵的话，“你说什么？他要把你留在长安？”天啊，难道龙阳打算又一次扔下龙葵？

　　“你跟我来！”妃骑拉着龙葵来到龙阳身边，质问龙阳道，“你真的要龙葵留在长安？”见龙阳迟迟没有回答，妃骑又厉声问了一遍，“你说啊！！你不要她和你一起去找灵珠了？”

　　“没错！留在长安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龙阳斩钉截铁的说。

　　妃骑无奈的点点头，“好！你不要她了是吧？没关系！她不会再跟着你，大不了我带她去闯荡江湖！”妃骑拥着哭泣的龙葵，“没事，别哭。以后妃骑姐姐带你走。咱们不用跟着他！”忿忿地看向龙阳。

　　“留在尚书府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不要再给我添乱了！”龙阳铁了心要把龙葵留下来，然而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就好像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凝固在握紧的手心里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给你添乱？！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妃骑还没有说出口，却被龙葵拉住。

　　“别说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龙葵还是不愿意让妃骑说出千年间的事情。

　　“别拉着我，今天我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他也该明白自己究竟对你做过什么！”龙葵见自己已经拦不住妃骑了，只好向一旁的愁风投去求助的目光。

　　愁风走到妃骑跟前，低声对她说，“你现在说了，事情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可是……”妃骑发觉抽风说的也有道理，便没有再说下去。

　　“哥哥……你真的想让我留在长安吗？”龙葵对龙阳投以询问的眼神，“好，只要你让我做的，我一定会答应你。”

　　“龙葵……”妃骑简直有点懵了。她知道，为了能和龙阳在一起，龙葵付出了别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代价。现在她居然答应龙阳离开他。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方式吗？无条件的为他做任何事？妃骑更加心疼龙葵了。

　　“妃骑姐姐，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