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奈何情长天未怜（一）

　　带着龙葵回到蜀山，愁风、长卿和清沫，都不由地松了口气。

　　孤天和落仙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蜀山的锁妖塔也完好地修复了。因为这场劫难而走在一起的这些人，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任大哥你要去哪？”龙葵先问愁风道。

　　“任兄弟不如就留在我蜀山吧，蜀山对你欢迎之至。“长卿说道。

　　愁风依然面如寒霜，他对于蜀山的不屑从来没有减少过一分，“愁风和蜀山道不同，留在此处恐怕会给蜀山横生事端。而且愁风已经决定了要去哪里。”

　　“那你要去哪？”龙葵问。

　　“我要去冥界，”愁风的眉头微微锁起，“我要和秦端一样，去做冥界的使者。”

　　“你是想去守护妃骑？”龙阳问。

　　“妃骑还需要很多个日子以后才可以转世，既然如此，我就去离她最近的地方。我一定会等到她的，我要以最初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那样她才能够认出我来。”

　　愁风选择站在离妃骑最近的地方等待，纵然等待的过程里面，他们不可能相见，但是至少生与死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相爱的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分开，别问未来怎么办。只需要等待。

　　众人沉默了须臾，清沫说，“我也要回去长安了。”

　　“清沫姐姐，你会不会被送去和亲？”龙葵担忧的问。

　　清沫淡幽的朝龙葵笑了，“放心吧，匈奴王并没有继续为难我，我想和亲的事，暂时不会再提起了。”

　　听到清沫的回答，龙葵心里最大的包袱也放下了。和身边的龙阳相视欣然而笑。

　　然而除了愁风以外，谁也没有察觉，清沫的话说完以后，笑容瞬间消失在脸上，默然的低下眼眸，哀然舒出一口气。

　　终究她还是说谎了，为了让龙葵和龙阳之间不要再有任何包袱和障碍。

　　其实本就是一场错误。爱上他，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

　　那日在罗刹之城，她的玉佩被打碎在地，而龙葵却拥有另一块同样的玉佩，并且可以和龙阳的那一半发挥最大的威力，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天意的作弄罢了。

　　除了一厢情愿，她什么都没有。

　　于是唯有成全。

　　“既然诸位都决定要走，长卿也不能强留，但是蜀山的大门，永远向各位敞开，随时都欢迎你们。和你们的这段缘分，我会好好珍惜。”

　　“徐大哥，你要多保重。”龙葵微笑着说。

　　自此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龙葵姑娘，对于你，长卿真的深感亏欠……”

　　“徐大哥，其实龙葵应该谢谢你才对。每一次，当我们最为难的时候你总是出手相救。上一次，景天哥哥身边幸好有你这样的朋友，而这一次，也谢谢你让龙葵还能有帮助哥哥的机会。”

　　“小葵，别说了。”说到这里，龙阳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到此为止，世间的所谓道，所谓天地准则，他都已经不屑一顾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天黑以后就不好赶路了。”愁风已经走向门口。

　　蜀山这样的地方，他是在呆不下去。

　　“徐掌门，那我们就告辞了。”龙阳对长卿说。

　　于是四人一起从蜀山故道下了山。

　　在山脚下，愁风停下脚步，“好了，我们就各自去走不同的道路吧。如果还有缘的话，也许还会在某个时间遇到。”

　　头也不回，愁风的翩翩白衣在微风中扬起，带着不染片尘的清幽脱世，向着目的地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龙葵的眼前又浮现出妃骑的笑脸，还有她和愁风御剑携手的样子。

　　“妃骑姐姐，你一定要快点回到任大哥身边。”心里默默地说着，脸上不自觉浮起淡淡的笑意。

　　至少他们还有机会，只要耐心等待，幸福总有一天会到来。只要不选择放弃，结局总可以被改写。

　　“我也要走了，你们要多多保重。”清沫在身旁说。

　　“清沫，要好好保重。”眼带笑意，龙阳对清沫说。

　　清沫看一眼他温柔的眼睛，既而迅速转开了目光。

　　那样的温柔，总是让她不能自拔。而打从认识以来，现在的这个笑容，也许是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最温润的一丝丝。

　　原来她的放手，才可以真正的拉近他们的距离。直到最后，她才明白。

　　不再去看他，因为害怕自己还是会深陷其中。

　　“龙葵，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为你们祝福的。”清沫由衷地对龙葵说。

　　“谢谢你，清沫姐姐。你也要多保重。”

　　当龙葵和清沫对视一笑，前尘种种都已释然风过。

　　“好了，我走了，有缘的话，他日再见。”

　　转身，离开。清沫知道，她和龙阳的交集，在那一刻就霍然结束了。

　　清沫突然觉得心里划开了一个口子，有温湿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硬生生的疼。

　　只是还会听到龙阳如春风一样的声音，“小葵，我们也走吧。”

　　加快了脚步，清沫一步步远离了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小葵，你想要去哪里？”龙阳问龙葵道。

　　“哥哥，小葵想要回家去。”

　　拂过龙葵被风撩起的一缕发丝，龙阳回答，“好，我们回家。”

　　龙葵眼含笑意，鼻尖却莫名有些酸楚。她所说的回家当然是回到葵州，那里曾经是姜国的土地，是她和龙阳唯一的家。

　　御剑而行，春末的时节自有一番风韵。

　　俯瞰孤山清湖朦胧如画，花木飘香随风送过，跌宕山峦缭绕清雾，淼淼弱水流动芳华。一时不知是否闯入仙境。

　　回头看龙葵清丽的笑容，龙阳的心里却忐忑起来。

　　按照日子算下来，他们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久只剩下三天了。

　　握住她的手，龙阳加速往葵州的方向赶去。

　　到达葵州，已经是傍晚时分。

　　踏入城门，朝着远处望去，龙葵就看见漫天的葵海。

　　一如当初第一次来到葵州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之下，向日葵的海洋流动着闪闪的灿烂。

　　葵花漫天之时，花落人散。

　　而今所有的葵花都已经开了。

　　只是被龙阳牵着向前走，龙葵的心里出奇的平静。夕阳朦胧地笼罩着他的全身，勾勒出他伟岸英挺的轮廓。侧眼看他，阵阵暖流就从眼眸里传递到心间，于是所有的惶恐都随之退散了。

　　向着城南走去，草熏风暖，暗香盈袖。不知不觉下起了蒙蒙细雨，风吹过，带起纷纷的花瓣，于是春雨霏霏，落花漫漫，宛若置身初寒烟雨。

　　城南的葵花也开遍了，还是当初龙葵在那里种下的葵花籽。

　　“小葵，这里是我们的葵花海。”龙阳看着龙葵，浅浅地笑了。

　　而这时，他们身上各自拥有的玉佩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投射到金黄色的葵花之上，更加的朝气蓬勃了。

　　“小葵，你怎么会有这一半的玉佩？”龙阳问。

　　“是夕瑶姐姐给我的。”

　　“夕瑶？”

　　龙葵点点头，“但是同样的玉佩为什么有两块？”

　　龙阳自然也不知道，“不管有没有玉佩，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现在就更加说明，我们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看到龙阳眼里的那股温柔秋水，龙葵想要努力地为他挤出一抹云兮之笑，却奈何又让眼角的泪水一滴滴地滑落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停地掉眼泪，是面对命运的恐惧？是要和最爱的人永别的悲哀？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永远？龙葵自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哥哥，小葵不想离开你……”字字悲切，引来龙阳锥心之痛。

　　怜视眼前伊人泪眼，龙阳的眼眶里微微热流。

　　他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那淡淡的笑，如微风、如霁月，总能让他心怡。笑意变浓时，脸颊旁现出浅浅梨窝，好像初现的晨曦，蕴着勃勃的希望和温暖。而她含笑的眼眸，似夜星，似萤火，是他最珍视的流光溢彩。

　　而他最心疼的，就是她哀伤的双眸和眼泪，却总是抹不去那股哀伤，也止不住她的眼泪。

　　濛濛飞絮飘落下来，眼边清泪也好似杨花点点。

　　龙阳轻轻抱过龙葵，说道，“只要哥哥在，就不会让你有事的。没有人可以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我好害怕，好怕再也抱不到哥哥了……”

　　看到龙葵泪眼婆娑，龙阳心猿意马，心痛的感觉几乎将他吞没。擦掉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珠，却发觉她眼睑上的泪花盈然不落。

　　再也按捺不住心疼，龙阳低头轻轻吻了她的眼，那珠泪落入他口中，居然是那般的苦涩。

　　泪难尽，情何诉？

　　如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宁愿当初在这里重逢以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什么事也不管，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如此凄凉的送了性命？

　　几缕柔风吹过，落日已经西沉了，这一天又要结束了。

　　“哥哥，你陪我去那边走走。”指着南面的山脚下，龙葵说。

　　那座山，从千年以前就屹立在那里，已然有她很多美好的回忆。

　　仍然是漫漫而行，却渐渐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山脚下那片粼粼的湖泊出现在了眼前。

　　溪桥柳细，碧水弄花。月牙慢慢从天边升起来，皓皎月光带着杨花的清香丝丝漏下来，在树下闪着如雨的清光。而飞絮落到湖面上，也仿佛给那湖泊铺上了一层绿意岸然的锦。

　　夜阑人静，龙阳和龙葵坐在那树下，看月色独好，疏影暗愁。

　　远离了喧嚣，远离了纷扰，这一刻安宁平静正是他们最想要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靠在一起，看静好寥月光洒薄雨羞花、如烟玉树……

　　等到东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才知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

　　“小葵，今天我们到城里面走走。”龙阳说。

　　龙葵盈然点点头。

　　她想起以前姜国的时候，每当她听到哥哥说要带她出宫去玩，都会兴奋不已。现在这情景，真的和以前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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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城里，耳侧有孩童嬉闹的欢啼声，有车马越街而过的碾轮声，亦有小贩的吆喝叫卖声，尽是一份尘俗温逸。这葵州城，比较昔日要更见繁华。

　　这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龙葵和龙阳不禁走过去一看究竟。

　　原来一家古董店里，正有客人因为物品真假的事和老板争辩。

　　“你这个老板太不老实了，你这个‘青瓷薰炉’我找人鉴定过，根本就是个赝品，顶多就值几十两银子，你居然以千两的价格卖给我，你要是不让退货，我们就在公堂上见！”

　　“一向诚实经营，你凭什么说我的古董是赝品？我告诉你，就算上了公堂，我也不怕你！”老板一副货品出手，概不退货的气势。

　　周围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肯定货品的真假。

　　听到这里，龙葵走了进去，对那个老板说，“请问，可以把那个‘青瓷薰炉’给我看看嘛？”

　　见来人是个弱柳纤纤的女子，老板心想她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就把那个“青瓷薰炉”递给了她。

　　龙葵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想起自己当初好像在永安当有见过景天鉴定这个东西。

　　把薰炉举起来，看了看底部，龙葵说，“你这个薰炉的确是假的啊。”

　　老板面露愠色，“小姑娘，你可不要在我这里乱说话啊！”

　　“真品的‘青瓷薰炉’底部鸟尾的后部有略微的分叉，赝品则没有。而且真品有14个孔，这个却有16个孔。”

　　围观的人都觉得龙葵说得有道理，纷纷点了点头，交头接耳地议论起这家古董店的诚信问题。

　　那个买了赝品的客人，更是再次要求退货。

　　老板见自己被拆了台，心里满是怒火，见龙葵要走出店去，就从店铺里面叫出了一大帮伙计，阻挡了她的去路。

　　围观的人看见这副架势，都纷纷散到了店外。

　　“姑娘，你知道在我这里乱说话会有什么后果吗？！”老板很想给龙葵点颜色看看。

　　那群伙计围在龙葵身边，正想要把她抓起来，岂料一阵蓝光在眼前掠过，还没有来的及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龙阳的神剑尚未出鞘，就已经打退了那些人，吓得店铺的老板瑟瑟地往后退。

　　“老板，既然你卖的是赝品，岂有高价出售之理？”

　　“我退，我退……我现在就把银两退还给他。”见龙阳手里的剑还闪着幽蓝的光，深怕他一怒之下会杀了自己，店铺老板立刻退还了那位客人的银子。

　　带着龙葵走出去，众人都对这对壁人投以赞许的目光。

　　“小葵，你什么时候会鉴定古董的？”龙阳好奇地问。

　　“景天哥哥最会鉴定古董的啊，龙葵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记得一点了。”龙葵笑笑回答。

　　眼前有片片花瓣零落下来，龙葵伸手去接，却被龙阳顺势握住了手臂。凝然一笑，两人继续往前走。

　　春末阳光温馨，两个人一边在街市上漫步，一边回忆起往日的种种。

　　虽然这条街道和姜国的时候大大不同了，但是从彼此手心传递来的温暖，从各自心底泛起的道道热流，一如最初。

　　这样走走看看，就和当日他们每一次私自出宫时一样，龙阳给龙葵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

　　龙葵满足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她要的幸福就是这样简单的。

　　幸福总是会让时间变得短暂，这一天又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