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趴在河边摒着呼吸围观的碧水村渔夫们暗自摇头。[www.k6uk.Xyz]
火烧一役,赢在出奇制胜,如法炮制的话,就不一定行了,而且如今西征结束,郁没什么后顾之忧,是铁了心要拿下摇光城。只要他一声令下,只需困住整个城池,靠拖延就能取得胜利;再不济群起攻之,不过多折损些兵将,也能将摇光城收入囊中。
郁动了动眼皮,盯着季摇光一字一字道:“你若执意如此,开战之后,十万大军一拥而上,必将夷平摇光。”
季摇光嘴角一勾:“我自然明白上次是陛下顾及摇光一方百姓,手下留情,才让我侥幸胜出。我本人也十分佩服陛下杀伐果断,能征善战,所以,才想与您再比试一次。陛下若肯赏脸,季摇光不胜荣幸。”
说着,她还正正经经冲着郁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郁看着她,没说话。
碧水村村长摸着下巴嘟囔道:“有没有谁跟我一样,觉着这场面,这说辞,这俩人相视无语的情景,有点诡异呢?”
村长旁边的桔子颔首道:“十分含情脉脉。”
“……”众村民无语,这是战场啊,含情个毛,脉脉个屁!
郁景生低声对帝说:“陛下,你可要同她赌?”
郁收回了投向季摇光的视线,不置可否轻哼一声。
郁景生看着他这模棱两可惮度,便小心翼翼揣测着圣意建议说:“如若要赌,不如陛下自己立约。”
郁长眉一轩,望向季摇光:“你要怎么赌?”
季摇光道:“上回是我定的赌约,这回就请陛下定吧。”
郁看了堂兄一眼,他堂兄擦了把额头的汗,连连说:“这女子真是狡诈又诡异。”
郁想了片刻,问季摇光道:“以五千人对十万人,你觉得自己能守摇光城多长时间?”
季摇光扫了一眼视野范围内的西征军,慢慢说:“正面交锋的话,少则十日,多则一月。”
郁冷笑道:“寡人一路西征,没有一座城池能守得了十日,你口气真是托大!”
季摇光轻笑一声。
郁景生呵斥道:“季摇光,你怎敢轻慢陛下?”
季摇光语气不甚在意,且有些无辜:“我只是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小毛头板着张包子脸,还非摆出一副称孤道寡的正经模样,有点……呃……逗乐……”这年龄的小孩不是应该乐呵呵的,说话甜得像软糯的酒酿圆子,举止乖巧犹如小猫咪么?嗯,就像她家宝贝苍苍。
郁景生闻言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这这这这摇光城主胆儿也忒肥了,居然敢嘲笑小皇帝长着包子脸。不过,她说的倒也是事实,的婴儿肥确实还没褪去。郁景生悄悄瞅了瞅小皇帝,发现后者那包子脸上似乎蒙了一层黑气。
郁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季摇光,你再说一遍!”
季摇光撇撇嘴:“我就是再说一遍,你那包子脸也瘪不下去。”
郁景生哆嗦着手扯了扯自己僵硬的脸颊,他倒是想笑,可他敢么!于是只好苦苦憋着,憋得腮帮子疼。
郁瞪着季摇光,目眦尽裂。
季摇光侧着头,一副思考模样:“也许,让我捏一捏,扯一扯,就变成漂漂亮亮的瓜子脸了哟!”这可是宝贝苍苍的亲身经历啊。
郁景生终于破功,在马背上扑到,可以想象那袍袖下掩藏着的扭曲笑容。
郁一字一顿,音如利箭:“三日之内攻不下摇光城,我就不姓郁!”
季摇光笑道:“三日?陛下这话说的才叫托大。”
郁冷冷道:“摇光城破之日,就是你丧命之时!”
正在此时,明域大军一侧忽然奔过来一骑,来人到了帝与大元帅面前,滚鞍下马,喘着气禀报:“陛下,元帅,西面八十里出现了一队胡人精兵,约两百人,正朝此地奔来。”
帝征西,连杀带赶驱逐了大部分胡人,但仍有一部分游民藏匿徘徊在边塞一代。帝军一路东归,这些胡人三番两次妄图刺杀帝,屡屡失败却一直没有放弃尝试,一波又一波的胡人死士好比杀不死的蟑螂,虽没什么大的害处,却着实令人觉得闹心。
郁吩咐郁景生:“带一千人马过去,速战速决。”
郁景生还没领旨,季摇光已在城上开口说:“陛下可肯听我一言?摇光城地处边塞,也曾饱受胡匪欺凌,既然我们要赌战,不如先拿胡匪开刀,你我同去招呼这群不速之客,谁解决得多,就算谁拔得头筹,如何?”
郁沉默,季摇光继续说:“等灭了他们,陛下再与摇光城开战不迟,怎么样,比是不比?”
郁皱着眉,冷冷问:“你敢出城来吗?”
季摇光刷的一声甩出一条鞭子,鞭身上遍布着雪亮弯曲的银钩,她轻轻一笑:“有何不敢?”
鞭子往城墙上狠狠一甩,钩子立刻扎进城砖,季摇光回头冲萨迪克说了一句:“守好城门,等我回来。”接着翻身一跃,竟然借着鞭子与城墙之间的力,迅速下坠,时不时还伸脚蹬一下城墙缓冲,如此不过片刻就到了城墙脚下。
远远看去,白衣少女仿佛是摇光城头飘下来的一方羽纱。
明域大军,上至皇帝元帅,下至骑兵步兵,全都愣住。
一路飘下来的季摇光慢慢卷起鞭子,冲着十丈外的郁走过去,边走边说:“出来的匆忙,没什么准备,恐怕得借陛下一匹马。”
这轻松惬意又不以为然的语气和态度,瞬间令郁无语。
咳咳,如果用很久很久以后的说法形容季摇光的这句话,最恰当的一种就是――秒杀。
绝对的,完全的,真正的,秒杀。
郁景生默默地抹了把脸,默默地命人牵了匹马给季摇光,又默默地看了看堂弟那就要破功的冰山脸,哀叹:果然还是年纪大点的人经得住事儿。
季摇光顺了顺面前骏马的鬃毛,轻轻跃上马背,十分认真诚恳地对郁道:“陛下,摇光城民清理一次碧水河不容易,我们还是远远地拦截胡人比较好。”
十六岁的少女额覆羽毛,腰悬银鞭,玉色的羽毛与鞭身的银光交相辉映,衬得那一握细腰犹如纨素。
明明是奇异得近乎不真实,却又美得璀璨炫目。
这景象令郁有一瞬的眼花和悸动,陌生的情绪令他不安,于是一句话恶狠狠地出口,十分没有王者风度:“走远?你不怕大军借机攻城?”
标志性的嘴角笑容浮现在季摇光脸上,她无所谓地耸耸肩:“陛下你会做这么没品格的事儿吗?传出去多让人笑话!再说,我既然敢离开,自然是因为摇光城没了我也一样固若金汤,咦,你不信吗?那不妨试试看。”
郁冷冷哼了一声。
郁景生期期艾艾道:“陛下,那派多少人同去呢?”
郁皱了皱眉,没说话。
人家一个女孩子都单枪匹马,骄傲的战神哪里好意思再带帮手?
嗯,从某种程度上说,皇帝陛下他……傲娇了。
郁景生立刻惶恐:“胡人凶悍,又都是亡命之徒,陛下你可不能孤身犯险啊,你要是少了一根汗毛那我可就要――陛下千万可怜可怜臣啊,至少也让臣领个百八十人和您一块儿去吧。”
郁道:“身为三军统帅,怎能擅离军队?”
郁景生苦着脸,你还是皇帝呢,京师都擅离了,而且是令人发指地不止一次。
季摇光道:“那就挑两百卫士跟着呗,陛下万金之躯,自然该多加小心,何况两人对二百人,是有点儿不靠谱……呃,我不是有意穴手陛下的军政大事,只是将心比心,要是我弟弟在外征战,我也肯定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不过嘛,苍苍去打仗的可能性小于零,或者说接近负无穷。
郁景生立刻说:“是啊是啊。”
郁看了季摇光一眼,神情有点异样,不过他并未反驳,算是默认了。
季摇光一抖马缰:“那就快走吧,别一会儿那些土匪来了这儿,脏了我的地盘。”
郁景生抽搐了一下,道:“季城主,你说这话的时候,真像个女土匪。”
季摇光偏头看了郁景生一眼,慢慢说:“其实世子也一点儿不像是三军统帅,你就是穿上战袍,也还是斯文里的败类,军营里的流氓。”
郁景生脸一黑,正要反驳几句夺回颜面,季摇光已经一马当先往西奔去,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以及一道嚣张的烟尘。
郁伸手拍了琶哥,咳了一声,说:“就劳烦你坐镇军营了。”说完也奔向西方,两百禁卫军立马跟上。
郁景生一口牙咬得嘣嘣响,心中腹诽:我身为京城名公子之一,最是风流倜傥,哪里像流氓了!
帝一行奔出大约三十里地,就看见了远方沙漠里腾起的烟尘,那支由二百多胡人组成的队伍气势虽大,行进之间却无半点声息,像极了一头正在扑近猎物的猫科动物。
郁扭头看了一眼与自己相差半个马身距离的季摇光,见她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头那小火苗就嗖嗖直窜,忍不住就出言讥讽:“季城主,瞧你年岁轻轻,要是一不小心丧了命,可真是令人惋惜。”
季摇光似乎没听明白他话里带刺儿,半张俏脸上的平静表情纹丝儿不动:“陛下说的是。”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诚恳和认同。
郁一拳打在棉花上,心情更是郁闷,冷哼一声,快马一鞭往前奔出老远。
季摇光瘪瘪嘴: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跟我家苍苍隔了九重天不止……
虽然心里这么抱怨,她喊出的话却仍是一曲既往地中肯:“陛下,这里的地势比较适合……突袭,我们不如加快速度冲下去?”
郁哼了一声,嘀咕一句“妇人之见”,然后一扬手示意禁卫军停下,缓缓说:“排成一线,隐藏在这片沙丘下面,以逸待劳。”
这些禁卫军皆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各方面的素质都是上上之选,皇帝一声令下,众精英立即勒紧马缰隐藏在连绵的沙丘后,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胡人的情形。
郁冲着季摇光挑了挑眉毛:“季城主若想从此处突袭,大可自己下去。”
季摇光嘴角一勾,摇头轻叹:“非得让人反着说话才能达到目的,陛下这脾气可真是别扭。”说着也停了下来。
郁那张包子脸立即黑下来,犹如一个幼/齿版的钟馗,鼻孔里隐隐冒烟,眼看着就要向季摇光发难。
季摇光连忙伸出食指摇了摇,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那些强盗就快过来了,惊着他们,可就伏击不成喽。”
郁一口牙咬得蹦蹦响,他慢慢提起银戟,直愣愣指向季摇光:“你等着,收拾了胡人再收拾你。燃雪师不见血不罢休,季摇光,你最好不要太弱。”
季摇光瞥了一眼帝的兵器,那伶牙俐齿在帝王之怒面前半点不打折扣,像极了她爷爷:“千古凶器,果然名不虚传。话说回来,陛下的肝火真旺,啧啧,这天干物燥的,令人不知所措啊。”
话音刚落,她就拉着马缰退了几步,倒是真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十分言行一致。
郁几欲暴走。
就在这时,胡人队伍开始禁卫军的伏击范围内。
季摇光极其缓慢地抖开了那挂布满倒钩的长鞭。
这个女的就是条毒蛇,令人讨厌。郁嫌恶地看了一眼那条鞭子,在心里做出如是判断。她试图激怒我,想让我乱了分寸,好赢了我让我丢面子。哼,我才不上当呢!
这真是冤枉季摇光了,在她眼里,十四岁的郁同苍苍一样,都归属于可爱好玩的小东西一类,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给她充当开心果啊!
不过话说回来,郁实在是算不上一粒称职的开心果,他更像一颗杏仁,而且是那种不能吃的苦杏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