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着脸看看那挖野菜的小孩,凌厉的眉宇间慢慢浮起一点惑色:“你是――季摇光的――妹妹?”
小孩小嘴唇儿一撅,神色更是忿然:“我是男的!”
郁景生难以置信:“你就是季苍苍?季摇光视若珍宝爱愈性命的宝贝弟弟?”
火烧一役后,秉着知己知彼的原则,郁景生费尽心思搜集了季摇光的全方位资料,因此知道季摇光有一个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弟弟。(www.k6uk.Xyz)
苍苍听这坏蛋说姐姐这么爱护自己,脸上的忿然立刻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兴高采烈,他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如此对待敌人有点没原则,立刻抿住嘴不笑了。
郁景生见到琉璃小孩脸庞上那一闪即逝的笑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暗暗想:怪不得我那许多朋友喜欢漂亮小孩,要是这个小孩……打住,他姐姐季摇光比郁银屏都要彪悍,我不想活了才打他的主意。
郁瞪着苍苍,瞪了好大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你姐姐呢?”
苍苍精致的小脸蛋儿上突然显出点心虚来,讷讷说:“我不告诉你。”他是瞒着姐姐偷偷出来的,一是听说姐姐孤身出城,难免担心;这二嘛,就是想顺便挖点野菜给姐姐改善伙食。
郁冷冷道:“不说?那也不要紧,季摇光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只要你在这儿,不怕她不来!”
苍苍顿时又惊又悔:“你,你,你真卑鄙!”说着拔腿就跑。
郁的坐骑跨了几步,就把苍苍截住了。苍苍虽然跟着姐姐习武有些年头,身手也不错,但那不错是相对于一些痞子流氓来说的。如今对上郁,先不说各自的本领,光是实战经验这一项,他就差了不止一大截。
更何况,此时郁全副武装还配着一匹高大的战马,可苍苍捏,他除了背上的一大筐野菜,就只有一把豁口碟铲。
两相对比,等同于拿鸡蛋去碰石头。
郁俯视着眼前这看起来精致易碎的小孩,小孩清澈的眼睛,的头发,莹润的脸蛋,水嫩的皮肤,还有那看起来很有肉感的双手,这一切无一不刺眼,无一不让他莫名地讨厌,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丝奇特的嫉妒。
这诡异的情绪让他很失控,以致完全忘记了一个王者兼长者兼强者的风范,他此时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将眼前这碍眼的小孩胖揍一顿,让这碍眼的东西再不能这么……美好,美好得让他如此地羡慕妒忌恨。
说到底,小皇帝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果没有接他老子的班,此时说不定也是一个幸福快乐的苍苍。
走火入魔的小皇帝思维抽筋脑袋发热,将燃雪师一扔,一骨碌从马上跳下来,一拳砸向苍苍水当当的脸蛋。
苍苍背着野菜筐堪堪躲过,手忙脚乱地在小皇帝手下走了十几招,最后一个不小心被小皇帝扯住了筐子,跌了个仰八叉。倒地的时候被筐子一硌,那娇嫩的肉肉和骨头哪里受得了,疼得他大叫一声,音调颤啊颤啊颤不停。
郁愈发鄙视眼前这娇生惯养的小孩,冷笑道:“季摇光怎么养出这么个窝囊弟弟,真是孬种一介!”
苍苍那飙到眼眶的泪珠立刻就刹住了闸门,他奋力地爬起来,也顾不得背上疼痛,指着郁道:“再来!”
郁冷冷道:“先把你那龟壳掀下来吧,小笨蛋。”
苍苍这时才瞧见地上撒着不少野菜,都被踩烂了,他忙把筐子拿下一瞧,里面七零八落没几棵,境况甚凄凉。
苍苍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向郁嚎哭道:“坏皇帝,你赔我的菜,我挖了好久的!”
“……”
郁怒火中烧,一个拳头抡过去,叫道:“赔就赔,只怕你受不起!”
苍苍此时也非常愤怒,迎着小皇帝的拳头就冲上去,犹如一只炸毛的猫咪。
要知道,就连季摇光都不敢糟蹋他的食材,如今小皇帝把他辛苦了半天才挖到的野菜给毁了,他真是恨不得将这坏坏的小皇帝丢到锅里烹一烹。
两个拼命的少年一个十四一个十二,在碧水河畔的沙地上你一拳我一腿往来不停,打得甚是热闹。
郁景生在一边看得满头黑线,他十分难以理解堂弟今儿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和一个看起来一碰就碎的小孩过不去,就算这小孩是季摇光的弟弟,这亲自出手也有点太掉价了。
三军统帅后面就是十万帝军,他们虽然和元帅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属于少年人的斗殴,心里却早已炸开了锅:
天啊,陛下怎么和一个那么好看的小孩过不去,还下那么重的手。
看不下去了,实在是太残忍了,陛下心肠真硬!
老天保佑陛下快停手吧,那小孩撑不住了,可怜的娃儿。
怎一个惨字了得!
帝军的心理活动恰如其分地表现了现场的实况。
苍苍哪里会是郁的对手?小皇帝天生神力,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两年多,凶悍的匈奴人杀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苍苍至今未满十二,杀过的生都是鸡鸭牛羊鱼一类,而且他右手有旧伤,根本不能长时间用力,也因此季摇光在武艺上从不舍得强逼他锻炼。
现在,娇疙瘩遇上了小煞星,场面完全一边倒,由于实况太暴力,此处跳过。
渐渐地,围观的人都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尤其是碧水村的众渔夫。只见那村长忍了忍,又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最后一拍大腿,光速冲出去奔到河边,大叫:“住手!”
郁根本没理他,第n次将拳头砸到苍苍脸上,恰落在小孩精致的小鼻子上,霎时间鲜血横流。
村长愤怒了,箭步冲上去架开郁再次挥出的拳头,叫道:“你够了没有?他只是个小孩,就算是季摇光的弟弟,你也不应该这么着拿人撒气!战神陛下,你的骄傲呢,你的自尊呢,都不要啦?”
小皇帝被吼了这么一通,慢慢回过神来,待看清眼前这个冲自己大吼大叫的人,竟然有点傻眼的趋势,愣愣道:“表姐?”
村长哼了一声,轻手轻脚扶起地上那个浑身是土满脸是血的小人儿,痛心道:“这么美丽的一个孩子,看看被你打成什么样了?郁银屏真教了个好弟弟出来,她那恃强凌弱的不要脸本事你倒是学全乎了!”
郁变色道:“你怎能如此说话!”
村长给晕晕乎乎的苍苍擦着鼻血,冷笑道:“我怎么说话了,我只是在说事实!我还没说她为一己私欲毁掉忠良之后呢!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个驸马是怎么来的!当老子的辛辛苦苦赔了性命给你们郁家打天下,可到头来呢,人家的一点骨血都没剩下!”
郁脸色如墨,冷冷道:“你不要污蔑姐姐!”
村长嘿嘿笑笑,那笑容却无一点暖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猫儿,就算我不说,你能把天下人的嘴都堵上?”
郁正要说话,不妨旁边一阵尖利的风声袭来,他急忙闪躲,堪堪避过三支利箭,恍惚中他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远处的红花柽柳枝叶中冒出来,挽着一张黄铜长弓,向着自己连番射击,每次都是三箭齐发,直取眉心、胸口和下盘,来势相当凶猛。
郁景生看见堂弟险象环生,忙叫人去去狙击那射箭的白衣人,不料那白衣人身形挪动极快,转眼就越过狙击自己的禁卫军向郁冲去。
“季摇光!”郁景生脱口惊呼,同时心底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来:弟弟被欺负,做姐姐的寻仇来了,看这汹汹来势,危矣!
这白衣人正是季摇光,她金蝉脱壳之后通过地道回到摇光城,脚都没站稳,果穆里长就来报告说苍苍不见了。季摇光又惊又怕,忙命人满城寻找苍苍,她自己则回了一趟清真寺,想看看家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这厢刚回到清真寺,那边就有小兵过来报告。一听苍苍在城外,而且还同郁起了争执,季摇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二话不说又经地道出了城,临行时想到鞭长莫及,就背上了那张黄铜弓。
季摇光一出来就瞧见弟弟被人半扶半抱,情况似乎比较狼狈,她连忙向着郁拉弓射箭,跳跃之间出箭难免有失准头,她本也就只存着逼退郁的心思。
小皇帝在最初的手忙脚乱后,抄起燃雪师拨开乱箭,冲季摇光叫道:“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咱们俩来比一场!”
季摇光停下身形站定,狠狠瞪着郁,冷冷道:“我就算再没本事再没种,也从不屑欺凌弱小!”
郁哽了,随即指着苍苍诡辩道:“谁让你那么娇惯他,把他养那么弱,怎么能怨别人太强!”
季摇光一瞥见苍苍满脸血,骇得连弓都扔了,一个箭步跃到弟弟身边,轻手轻脚将满身沙土的小人儿圈到怀里,声音发颤地安慰:“乖,乖,姐姐来了,别怕别怕,乖啊……”说到最后,鼻音甚是浓重。
村长站在一边暗想:小猫这回死定了。
苍苍因为挨揍太多再加上失血不少,一直是晕头晕脑脚不沾地的状态,此时听见姐姐的声音,渐渐有些回神了,轻飘飘地说:“是苍苍的错,苍苍不该偷跑出来,姐姐不要生气。”
他一说话,嘴角破裂的地方又有血流出来,慌乱中的季摇光以为弟弟被郁打到吐血,这可比流鼻血要严重多了,她吓得手脚冰凉,急道:“苍苍乖,别怕,姐姐带你回去治伤,别再说话啦乖。”说着说着眼泪就涌出来,打湿了覆在眼角的羽毛。
郁看着这相亲相爱的姐弟,看着那尖酸刻薄刁钻歹毒的死丫头这会儿表现出如此该死的温柔,先前那消失的羡慕嫉妒恨又爆发了。他将燃雪师一横,笑得有点狰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季摇光,你当天朝大军都是死的吗?”
季摇光那个恨啊,那个怒啊,那个急啊,她一边小心翼翼背起苍苍,一边冲着郁咬牙切齿:“恃强凌弱完了,接着就是趁人之危,郁你这个没出息的小人!”
没出息的小人登时大怒,燃雪师呼啸着挥向季摇光。
季摇光不敢大意,连忙闪开,一边还担心地问背上的苍苍:“乖,颠着伤口没,痛不痛啊?”
苍苍向来是只要姐姐在身边就万事不忧,因此就算鼻子有点疼他也不以为意:“不痛,苍苍不要紧,姐姐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坏皇帝,他把苍苍挖的野菜都糟蹋了。”
说话间,燃雪师又挥至。
一边的村长拾起了季摇光丢下的黄铜弓,勉强架住小皇帝的燃雪师,咧着嘴叫道:“,你这怪力的小猫,想谋杀亲表姐么!”
郁收起燃雪师,叫道:“你让开!”
村长笑道:“难得见你炸毛儿哇,哈哈,你要想和季城主一战,不妨等她将弟弟安顿好,你也借机冷静一下,然后你俩再心无旁骛地比一场。我记得你们先前不是打赌了么,干脆这样,你要是赢了,摇光城就同其他边塞城池一样归属于明域天朝,一律赋税徭役与你国中相同;你要是输了,就接受季城主先前讲吊件,每年得摇光城二成的财富收入,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且不得派兵进驻摇光城,不得向摇光城收缴赋税。”
郁压着怒气道:“要加一条!”
村长嘴角一抽,看了看季摇光。
季摇光担心苍苍伤势,立刻就点了点头。
郁看着季摇光背上那灰头土脸的小人儿一眼,笑得有点变态:“寡人想请摇光城主的小心肝到长平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