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拿出来那只虫子看着跟闹着玩儿似的,就是极其常见的黑褐色小甲虫,出门这么长时间,千奇百怪的蛊虫我也见了不少,相比之下,这只虫子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可是随着那只虫子从我喉管而下,肚子里一下好像炸开了似的,火辣辣的灼痛感比吃了一斤辣椒还让人难受,肠胃拧动着疼。
我本来还好奇那阿翠服下蛊毒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可眼下自己疼得半死不活,还哪有心思去看别人的笑话!
肚子里的肠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扭在一起打结了似的,肠子被扯动着,起先只是灼痛,紧接着,便好像被撕咬,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钻心蚀骨,我浑身已经像被泼了盆水似的,全身被汗水浸湿了,疼得撕心裂肺,我身子站不稳,倒在地上就打滚。
“不应该啊!”旁边的唐克也慌了,连忙蹲在我旁边,“齐不闻,怎么个疼法?”
我说不出话,感觉四肢在渐渐变得冰冷,身上烧得难受,手脚却好像被冻得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攥着唐克的手也使不上力气。
眼前霎时间变成了一片血红色,唐克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五官堆叠在一起,好像怪物似的。
“阿翠!”--阿山。
“唐师傅!”--阿根。
“齐不闻!”--唐克。
各种声音在我耳边交杂迭起,嚷嚷得人心烦意乱,我觉得自己已经有进气没出气,全身的力气如同水滴般,从我的指尖渐渐被抽离,痛感缠绕在胸口、腰腹、胯间,疼痛仿佛让身体都凝固如同打上了石膏似的。
“这个!这个!”阿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在我旁边大喊,紧接着,唐克将一只碗送到我的嘴边。
我的嘴唇已经冻得麻木了,根本张不开,被唐克硬把碗口塞进我嘴唇里,一股味道奇怪的液体自口腔涌入,滑过喉管,那液体冰凉彻骨,和胃里的灼烫交织在一起,我顿时觉得肚子好像一下胀了起来,一阵气体在肚子里游走,咕噜咕噜的,肚皮被胀得生疼,如同一只迅速膨胀的气球,随时都要裂开!
耳朵里听到的所有声音都是断断续续变调扭曲的声音,眼前也只是一片血红的人影在扭动,我感觉疲累至极,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眨了眨眼睛,眼皮很沉,像层老厚棉被,眼球酸痛,就跟一晚上没合眼似的,费了半天力气,我才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一睁眼就看到唐克正坐在我旁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地盯着我。
唐克好像一夜老了十岁似的,看到我醒来,这厮嘴唇动了动,一时间没说出来一个字儿。
我蠕动着嘴唇,嗓子干渴得厉害,嘴唇也像打了层石膏一样,皴裂得全是一层硬皮,我声音干哑道:“没死?”
“没有。”
“那,赢了?”
被唐克扶起来,我转头望旁边看了看,就看到对面坐着个纸人,脸色惨白,把我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撑着桌子勉强坐着的阿翠,她正盯着我们看着,眼睛散发着幽蓝的光。
见我在凝视她,阿翠并无反应,好像没看到我似的,我示意唐克扶着我在她对面坐下。
“阿翠……”
我刚说完一句话,就看阿翠的脑袋动了动,左右转动,好像在寻找说话的方向,我心头骇然,伸出只手有气无力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就听到背后的唐克道:“不用试了,瞎了。”
难怪她的眼神看起来涣散而毫无焦距。
我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一下子愧疚得不得了,虽然是想救阿山,但是害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失去双眼,这代价有些太惨痛了。
但是唐克也说了,这就是斗蛊,既然决定要斗蛊,就要做好所有心理准备,这还仅仅只是瞎了眼,至少还保住性命,这样已经算是幸运了。
昨天晚上,我中蛊之后就陷入了昏迷,而阿翠也被唐克下的蛊折磨得痛不欲生,即便如此还是不肯放弃,最后还是阿山不忍心看阿翠再受苦,求唐克给解蛊,但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等蛊解了,阿翠的眼睛也瞎了。
“也不能完全说是瞎了,”唐克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好像是在对阿翠说,只听他喃喃道:“双目失明是因为体内的余毒,如果能将余毒排出的话,或许也有重新恢复视力的可能,不过,要一段时间来调养,才能排清余毒。”
唐克口中这所谓的一段时间,短则三两年,长则十年八年,都是说不好的事情,只是这女孩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注定要在无休止的黑暗中度过了。
“愿赌服输。”
阿翠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她的双眼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清灵,毫无焦距地望着远方,“但是我这样,是没办法了,解蛊还要请你们来帮忙动手。”
情蛊,分门别类,有很多种,阿翠下的这种情蛊更是早已失传多年,听说她还会这办法,唐克也很是惊奇。
蛊苗的女孩儿,最小的从四五岁就开始炼自己的情蛊,一炼就是十年,这十年中用自己的血气来喂养,让情蛊完全侵染上自己的气息,方能将自己的样子刻在被下蛊的人心中。
阿翠也是年纪小小就开始喂蛊了,她的这种情蛊,取的是九只毒蜂,关在一根竹筒中互相撕咬,平日以花粉蜂蜜喂食,待到长大后,再每月取自己的经血来喂。
十年为期的炼蛊结束之后,将情蛊封存,遇到了心上人后,将蛊下在一朵花上,趁着鲜花枯萎之前,将花送给心上人,只要对方轻轻一闻便会中蛊,这时再用那竹筒在心上人的后脑上轻轻一敲,这人的心自此就跟着下蛊的人,再不改变。
“想要解蛊,要取四十九朵鲜花的花粉,晒干后研磨成粉末,以榵草、合欢籽和并蒂花煎水煮沸,撒入花粉,每日吞服。”
听阿翠说完,唐克冷笑一声,“别介,该说的一次性都说完!”
阿翠尚有私心,说的这几味药就和我中了阴蛇蛊喝的那些药一样,只能暂时止痛,并不能真正解蛊除根。
“其余的,就是我自家法门了,”阿翠淡淡道:“你先将这些东西准备好,解蛊的方子我自然也会给你准备。”
“还是现在准备好了最好。”
阿翠看不到我们,目光之中的淡然有种不怒自威,她深吸了口气,“你们今日便要将他带走?”
“废话,”唐克蛮不客气道:“要不再给你留着玩儿两天?”
妈的这孙子说话要多损就有多损,我摆摆手让他闭嘴,对着阿翠道:“不如这样,你准备解蛊的东西,我们去准备驱余毒的药,趁着这时间,你也和他再叙叙旧吧。”
阿翠没说话,让阿山扶着自己到了后院。
唐克探头看了一眼,说是怕阿翠跑了,我白了他一眼,“请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
阿翠是那种看起来很淡然的女人,我有种直觉,她是不会逃跑的,更何况还有阿根在门口守着,我就拉着唐克到山上去摘花。
山间小径,野花丛生,我伸了个懒腰,“别说,下次要不你也来斗斗蛊,这个中蛊之后的滋味儿还挺爽,通体舒畅的。”
我不是在逗唐克,真是觉得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全身好像刚做了个泰式,说不出来的舒服。
唐克哼了一声道:“那是,该拉的拉,该吐的吐,你这是做了个全身排毒,肯定舒服。”
“要不我去问问阿翠,她那蛊还有没有了,你也来一个,反正有解药,你怕个球!”
唐克怒道:“有个球的解药!齐不闻,你特么当时那德行差点儿把老子吓死,亏了有阿根送解药过来!”
阿根?
我中蛊之后,意识朦胧中确实是听到了阿根说话的声音,但要说是阿根送来的解药,我还没这印象,再说了……阿根他会解蛊?他要是会,找我们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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