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母亲挨了朱瓦莉一巴掌,瓦里亚气汹汹横过来,揪住朱瓦莉的领口,骂:“你敢打人啊?老子弄死你去!”边骂边推搡,把朱瓦莉直摁到墙边。
吭吭吭,木板墙发出空洞的撞击声。
朱瓦莉头发纷乱了,领子裂开了,雪白的脖子把程自远旁观的眼睛晃得发晕,那脖子上隐现几处微红的痕迹,不像抓痕刮痕,倒像是嘴巴的痕迹。程自远使劲眨眨眼,感觉耳热心跳。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幽幽回音,好像是哭声,又恍若笑闹。
程自远赶紧劝:“别闹了,这可是祠堂,当心惊动吴家祖灵,招来灾祸!”
立刻安静。
瓦里亚松开朱瓦莉,余怒未了地哼唧。
朱瓦莉理理乱发,整整衣领,脸红气喘,冲程自远这边抿抿嘴,看他的眼睛里悄然荡出一股类似感谢的柔媚波光。
程自远赶紧扭过脸去。
这一夜五个人同居一室。
这边则是吴晶晶在育儿室值守前半夜,程自远暂宿隔壁,后半夜轮上。陈娜太困,入夜不久就在隔壁卧室睡了。
半夜,吴晶晶和程自远顺利交接班,去隔壁卧室休息。
躺在育儿室,程自远反复不能入睡,心里总是莫名忐忑,隐隐感觉有事情要发生。起床检查,十一个孩子全都酣畅而眠,呼噜声起起伏伏,连小虎头都睡得浑天浑地。检查门窗,也都好好的。
程自远松口气,暗暗骂自己庸人自扰,重新躺下去。正要昏昏然堕入睡梦的黑渊,忽地一根尖利的钩子勾来,拖拖拖,把他拖回清醒。
那钩子是惊叫声,响在门外的走廊。
程自远急忙起身,静听,那叫声带着咳呛,混杂脚步,令他脑袋胀痛。忍了忍,到底挡住不好奇和担忧,操起床角一根棍子,开门。
走廊尽头,一个身影在蠕动。手电光甩去,是瓦萨的母亲,此刻一手拎着裤子,一手扶住墙壁,半跪在卫生间门口,似乎跌了一跤,口喘粗气,满脸极为恐惧。
程自远想上去扶助,又不放心屋里的小孩。正犹豫,对面房间瓦里亚冲出来,隔壁陈娜也气吁吁开门。
瓦萨的母亲被扶起,说刚才起夜,正蹲在卫生间里,感觉有手抚摸自己的屁股,急转头,竟是一只长了毛、满是皱褶的黑糙大手,从水箱下面的墙壁里伸出来。她吓得差点昏过去,拎了裤子就往外跑,到门口滑了一跤。
程自远喊陈娜过来照看小孩,自己一手提木棍,一手拿手电,踱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心里嘀咕:又来了,果然有事!
电灯是亮的。仔细扫看,蹲坑、墙壁、水管、水箱、窗户、洗漱台……不见异常。
转到卫生间隔壁的角落,手电照过去,墙壁下面落了一摊灰泥,往上,有块砖头松动,伸手一扒,砖头掉落,可见里面卫生间的蹲坑。
细察地上,有一串湿脚印从这里连到对面卧室门口,然后消失。
程自远吸口气,皱眉凝神——这倒是前所未有,这是人干的?会是谁呢?
看见门口瓦里亚搀扶母亲,朝他惊疑张望的神情,程自远咧嘴笑笑,故作安抚:“没事,可能是老人家连日过度紧张,产生幻觉吧。”
瓦里亚母亲气吁吁叫:“我明明看见了,还被它摸了,怎么是幻觉?”
程自远摇摇手,不想争论:“这事情我暂时也说不清,哎,不是说好你们在屋里解手的么?夜里出门的确……危险……”
瓦里亚母亲更来气,提高嗓门:“我哪愿意?那个骚货喝多了猫尿,把木盆撒满了,弄得屋里又腥又臭,我没办法,寻思卫生间就在对面,才……”
话音未落,育儿室方向传来飒飒碎响,一时间走廊灯光明灭不定,紫红烟雾打厅堂漫来,所到之处,纸屑尘沙飘转不定,呜咽如哭。
瓦里亚的母亲噗通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被瓦里亚生拉硬拽拖进了房间。
那紫红烟雾漫到育儿室门前,聚集成形,是个披着暗色衣裙,长发蒙面的身影,发间露出白森森的脸孔,空洞的眼睛里射出阴冷的红光——楚素眉!
两天没见,这楚素眉似乎胖了点——妈呀,会不会是那个假的?程自远心头一紧,握紧了木棍,小心向着这紫雾里的身影靠近。
雾里的楚素眉张开嘴巴,露一口猩红,话音空洞而低沉,却是充满了恼恨,散发类似鱼腥的气息:“啊啊啊,旧邪未除,新恶又聚,真是让我烦恼!”
眼睛怒瞪程自远,俨然随时会喷出烈焰。
楚素眉,哦不,那个李嗣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程自远暗暗判断她是那个假的。正待开口应答,这楚素眉咬牙挥臂,叫:
“你们从哪里又招来这么一堆邪贪的家伙?太可恶了,简直除不胜除!咳咳咳……烦人啊,烦人……”
身子急剧地抖动,竟发出卡啦卡啦脆响,好像什么地方要开裂。程自远看到这楚素眉的身子绷出了一条一条的缝隙,从里面飘荡出腐朽的臭味。紫烟慢慢变得乌黑起来。
育儿室门里探出陈娜半个头,刚冲程自远招呼了一句“当心”,就被这乌黑的烟气笼罩,似乎受了一击,惊叫着关门。
程自远探到怀里,悄悄扯了一把发丝。这楚素眉毫无反应,依然咧着嘴,摇头晃脑,喊:“今夜我实在忍不住了,这是我的地盘,统统都得经我之手,绝不能容忍别的人鬼扰乱!”
程自远再扯一下发丝,那楚素眉依然没有反应,只伸出尖甲长手,喝:“你们给我滚,都滚!留下汉奸余孽由我处置!”
程自远撇嘴讥道:“有种你显出原形,假冒人家农妇算什么本事?”
楚素眉略一愣,咧开猩红的唇舌,低吼:“叫你领教我借壳驱灵大法!必尽除余孽,复我华夏三百年深仇!”
这一吼让程自远犹豫了,她居然也要“复华夏三百年深仇”?这吴三桂得罪过多少势力,让后人这么不得安宁啊!转念,按莲真的说法,三百年来打着类似旗号来吴村劫掠的匪徒和异族也不少,这女鬼会不会也……
程自远脑袋飞转,冷不防黑雾里的楚素眉袖子挥动,啾,一道寒光破雾而出。
程自远本能地一挡,哐当,飞镖竟被震落,消失。
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程自远对着这个假楚素眉,咬牙切齿地斥道:
“无耻!假冒良民,借口爱国,实则毒害生灵,作恶多端,毫无恤老怜孤之心,我……我程自远跟你拼了!”
说着竟举起木棍,朝腥臭的奋力冲去,木棍直捣雾中的身影,扑哧,像是杵到了枯脆的稻草上。那身影一下溅起好些衣衫和皮肉的碎片,隐隐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枯炭样的质地,更浓重的腐臭带着黑中泛蓝的烟气,打里面丝丝冒出来。
妈呀,这什么玩意?程自远惊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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