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隔着时空罩,永历抬头凝望永铭和李嗣英,似乎感应了到什么,这举动令盘古大惊。
隐隐滚过沉闷的雷声,几道闪电把凝固的大地照亮,也把永历高仰的脸映得煞白煞白,像失血的面具。
“原来是打雷呀,”永历嘟囔,“我还以为是哪里赶来的千军万马呢。”长长地叹口气,收回目光。
“哈哈哈,原来如此!”盘古的笑声回荡夜空。
收回目光的永历表情迷茫,举止僵硬,由邓凯拉住,转身向世恩坊迈去。
程自远失望之极,憋堵的喉咙扯出一串不知针对谁的吼骂:“靠……”
此刻,永铭和李嗣英在火中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嚎:“皇上,不要进去!不要啊,危险!”
程自远慌了,急忙解下外面的衬衣,冲过去,扑打他们身上的火焰,叫:“不要去不要去,危险!”听起来不知是劝他俩还是劝永历。
可是火中的他俩眼看永历一步步迈向宅门,竟顾不了许多,伴着呼声,在空中画两道白亮的弧线,继续向下俯冲。
嗤啦,轰,时空罩上烈焰如浪,腾空跃起,两团火球弹了回来,永铭和李嗣英身上冒出熏人的焦烟,皮肤、头发、衣服在火中噼哩啪啦响,一点点焦黑、飞散。程自远慌了,这可怎么办?
他抬头,仰看威严中含一丝嘲讽的盘古,哀求:“大神,求您救救他们!他们只是一片痴心救主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说着说着呜咽起来,对盘古连连作揖。
盘古冷哼一声:“我救不了他们的,违逆时空大律,必自取灭亡,我早已警告过了,他们冲撞时空罩,引真火烧身,这真火其实来自他们自己,是欲念和极限相冲突所引发的,谁也救不了,只能由他们自己遵守大律,遏制欲念,才可以自救。”
“你……你是说他们还能自救?”程自远问。
盘古沉下脸,曼声道:“这得他们自己决定。”
程自远俯身靠近那团长发飘扬的火光,感受到浓烈呛人的灼热,胸中的发丝也越来越灼烫,似乎随时会跟着燃烧。
程自远看清火中的李嗣英,此刻被火光映得越发透明,好像随时要被气化,五官扭曲变形,外面那身给他当过床垫的衣衫已经烧得焦枯脱落,像煨熟的土豆皮,呈条状挂在她焦痕累累的身上;里面的紧身内衣和内裤露出来了,正一点点发黄变黑。
程自远的心一阵剧痛,仿佛那火焰烧在自己身上。
“程君,别过来,危险!”她突然瞪大眼,血红地看着程自远,声音裹挟浓烟和火星,朝他迸射。
“不,你不要再冲下去了,盘古说只要停止,可以自救!我们赶快回去,像上次那样找个水塘,我帮你灭火!”程自远焦急地喊。
“谢谢!”她龇牙咧嘴道,仿佛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我……我灭了火,又能回到哪里去?”
“跟我回吴村,”程自远喊,“或者回琴城一中,你去过的,再不哪怕……黄家堡……”
她的身子抖了抖,火光随之抖,迸出成串的火星,火中那张清瘦的脸叹口气,突然舒展眉目,凝视程自远。“我是鬼啊,”她颤声说,“人鬼相隔,我如何能在这个世界安顿?”
转脸看向细雨濛濛的大地,那里,刀剑和雨水的光芒中,永历的背影正在远去。
“我想明白了,我终究属于那个世界,我得回去呀!”她说着咬紧牙关,眼中潮湿的光稍稍一闪,立刻干涸了,继而淌出的是泥鳅一样黑红黏稠的血。
“我们不是说好了,宁可平平静静普普通通,呆在哪怕黄家堡的破屋里么?”程自远哭起来,“怎么就不作数了呢?”
李嗣英凄然咧嘴,似乎是在笑,又分明是在哭。
一团火光弹上来,火中的脸严重变形,只有两束绿光尚可辨出他是永铭,四根看起来像四肢的火柱凌空乱舞,一片片带火星的焦黑的碎衣衫像黑色的蝴蝶,从火团中飘出,漫空飞散。
“哎嘿,我不行了,不行了!”火中的永铭渐渐浮出痛苦万状的五官,气呼呼道,“王八蛋盘古,老子和……和你誓不两立!”
呼啦,两根火柱骤然伸长,朝着如明月高悬的盘古抓过去。
盘古淡然俯瞰这两根疯狂伸长伸长伸长的火柱,嗡嗡而笑:“这有用吗?我在开天辟地的最初时空,你我相隔一百三十八亿光年,换算成千米就是一千三百零五万五千亿亿,你的手臂就是伸到地老天荒也够不到我。放弃吧,你斗不过我是因为你斗不过自己,而你斗过了自己其实就是毁灭自己,这点道理都不懂?”
永铭愣了愣,长长地唉了声。
李嗣英却已拖拽着熊熊烈焰,又一次俯冲了下去。
永铭追在她身后,大呼:“师妹,当心!看来还是……不……不行啊!”
轰隆,时空罩血红炸响,腾起愈发刺目的光焰,漫漫无际的网罩似乎都为之上下晃动,荡漾出类似弹簧的嗡嗡余音。
永铭口喷烈焰,将那两根燃烧的长臂伸向李嗣英,试图把她抓住。
此时,火中的李嗣英却一反此前的痛苦扭曲状,显出不寻常的镇定,眼中血红的光亮映耀火焰,变得明亮而充盈。程自远奔过去,透过这光亮,反倒是看见自己摇摇摆摆痛苦万分的投影。
“停下来吧!我们回去!”程自远哭道。
李嗣英淡淡一笑,真的是在笑,程自远看清楚了。她的脸越来越明亮清晰,还有长发,一缕一缕的,好像并没有被火烧过,反而在火焰里高高扬起,向着夜空送出阵阵带腥味的香风。
“程君,”她缓缓地说,“我也想回去啊,可是……怎么回去……”
“我们一起回去,”程自远急切地哭叫,“都说好了的!”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甩出几点闪烁的星光——那是泪光还是火光,已经无法分清。
“师妹,算了吧,”永铭的声音也带了哭腔,“我们斗不过这该死的时空罩,赶紧走吧,只要还没有化成灰烬,我们就精魂尚存,可以用寄灵术寄生新鬼,从头再来。”
“对,从头再来!”程自远跟着喊。
喜欢最后一座孤儿院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最后一座孤儿院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