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远受到陈娜和吴晶晶的怀疑，被挡在门外。他不甘心，又扑向育儿室隔壁，敲起了房门，辩道：“我真是大活人啊，程自远，没有错的。”

　　隔着门板，听得见吴晶晶迟疑的吟哼声。

　　程自远说：“我知道你叫吴晶晶，今年洲府幼师刚刚毕业，莲真道长的亲侄女，吴村第一个科班出身的幼教——鬼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门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程自远适当后退，指着自己：“你看看，你闻闻，我真的是大活人啊！”

　　门缓缓地开了，吴晶晶手持拖把，神色惊警，嘟囔：“你真的是……噢，真的是……怎么会这样！”

　　程自远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吴晶晶捂嘴惊呼：“天呐，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刚才模模糊糊听到育儿室门响，小孩哭叫，才醒过来，想不到……程老师委屈了，我去跟娜娜说下。”

　　拎着拖把走向育儿室，一路上还警觉地左顾右盼。

　　陈娜听到敲门声，听到吴晶晶的话语，仍犹豫不定，最后要求吴晶晶去隔壁取了自己的手机来，报出手机通讯录里好几个亲戚的姓名电话，才松口气，开门。

　　下半夜吴晶晶又回到育儿室，和陈娜一道值守。程自远重回隔壁房间。程自远有些不甘，说自己好好的，下半夜就该他轮值。陈娜说还是等到白天辨清真假再说，这么多小孩在里面，终究难放心。程自远还想争辩，吴晶晶冲他挤眼：“程老师跟鬼怪纠缠了那么久，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程自远无奈，回到隔壁，心里仍忐忐忑忑。

　　四周重归黑寂，万籁无声，不久，隔壁育儿室、五人客房都响起了隐隐的鼾声。

　　程自远松了一口气，手不知不觉扯住怀里的发丝。黑暗中紫雾聚集，冷光明灭，一张长发飘扬、面目僵白的脸浮现出来，这脸咬牙吸气，眉毛紧皱，低吟：“疼！”

　　程自远苦笑：“那我就放心了。这都是那该死的假货害的。”

　　楚素眉神色一凛，嗔怪：“人家正要上去看看那墓碑，你就……”

　　程自远愣了下：“墓碑？”

　　楚素眉吁气摇头：“哎，算了算了，不怪你打扰，再说我还真怕你出意外。”

　　程自远赶紧说：“可不，我也担心你有事。”

　　楚素眉眉毛一扬，笑：“我能有什么事？三百年修炼的真功，可不是随便什么神鬼能对付得了。”

　　程自远点头赞叹，问：“刚才你说墓碑，怎么回事？”

　　楚素眉深吸一口气，说：“应该是那假东西的墓碑，这回我总算大致知道她的出处了，刚才我一路追，追了约莫三十里，追到一条小河旁的山岭上，那家伙眨眼不见。山岭是片墓地，一排排坟墓大小相似，像城里的洋房一样整齐。我就满山找，找，很快望见一座簇新的坟墓上余烟袅袅，心里一下就有数了，那假货果然是新死之鬼，功夫浅，远非我的对手。正要上前一探，你老兄扯我的头发了。”

　　程自远鞠躬致歉：“打扰了，抱歉抱歉，不过既然知道了出处，那假东西就逃不了，我们还可以再探。”

　　楚素眉点点头。

　　事不宜迟，当下就决定赶往那片墓地。正要出门，程自远略显迟疑：“你功夫那么深，要能教我一两招就好了，至少危急时刻能帮帮你。”说着摸出那缕发丝，满脸遗憾：“看看，刚才被扯断了一截，多可惜，要是我有你那功夫，早伸出长臂解了它，你我再合力，活擒了那鬼东西，何至于这么麻烦。”

　　楚素眉笑：“你的要求还挺多嘛。”脸一沉，嘀咕：“长臂功靠阴灵驱动，属神鬼之术，肉体凡胎学不成，你看顺天观的顺真师徒都不会；梅花镖也难学，学了伤鬼害人，不好……”

　　程自远急了：“我不害人，只防身，还不行吗？”

　　楚素眉摇头：“那也难成，梅花镖非铁器实物，而是极阴之毒，由山间阴戾之气聚炼而成，你不是修炼之士，难以骤得……”

　　“那我可以……驱灵术！”程自远喊。

　　“不可！”楚素眉喝道。

　　隔壁一阵窸窣，楚素眉陡然噤声。屏气细听，好像谁在翻身嘟囔。过一阵，复归平静。

　　楚素眉压低声音，凑到程自远耳畔：“驱灵术也是大阴之法，没有七八年服丹苦修，断断练不好。”

　　程自远结巴：“那，那我练什么？”

　　“袖风盾倒是纯防身之术，只是……真的也很难练，顺真的徒弟练了二十年都没练会。”

　　“那也可能是他嫌袖风盾太被动，没有进攻威力吧？那些人一个个都怪怪的，我看是别有奥秘。”

　　“好吧，既然程君想学，我们待会就找块空地试一试，不过别抱太大指望。”

　　“哎，练不好就当舞蹈健身，总可以吧？”

　　楚素眉笑着伸出尖指头，捏了下他的手臂，说：“有你这态度，我的压力就小多了。”

　　程自远手臂微麻，脸上泛起红晕。楚素眉立刻也意识到什么，僵白的脸颊竟跟着红润，俨然程自远的红传染了过来。

　　一时间两个家伙尴尬对视，忘了挪步。最后还是楚素眉回过神：“呔，做什么呀，快走！”

　　两个身影出门，飘过走廊、厅堂，离地飞升的那一刻，程自远隐隐有些担心截断的发丝，不过很快他就坦然了，那发丝依旧有足够的长度，而且似乎能自我拉伸，把他的胸脯紧紧绕住，提起提起……一如既往。

　　掠过幽暗的村庄、山林，一路飘飞，不久就望见下方一根带子闪闪发光，映出漫天繁星。楚素眉指点道：“那就是河水，我从没来过这里，你查查是什么地方。”

　　程自远答应回去查。

　　河边山峦起伏，犹如一道长长的屏障，向水而立。他们沿河水飘向一处开阔的类似港湾的岸头，但见这岸头水流聚集回旋，形成一个个笑靥似的波浪；岸上，两边山崖峭立，后面山高林密，如虎踞龙盘，拱卫着中间低平的山丘。山风吹荡，山丘下的河水翻出白晃晃的细浪，犹如献上一朵朵祭奠的小白花，却几乎静默无声，肃穆之极，让人想到“静水流深”一词。

　　山丘周围遍植松树和竹林，山风掠过，澎湃如浪，仿佛一排排守卫者发出警告的呼啸，有数不清的身影在空气里往来飘游。刹那间，整个山岭都像要活过来似的。

　　程自远感叹：“想来墓地就在这一带吧？果然是个门前聚财、龙虎拱卫、后有靠山、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

　　楚素眉点头，指点前方喊：“看，就在那边！”

　　程自远循声望去，前方山丘上果然卧着一排排帐篷似的坟冢，每一座都形状规整，比吴家祖坟讲究多了。再细看，这些坟墓都用水泥浇筑，有的甚至在周边建了花台、立柱，修了台阶，汉白玉、大理石的材质在夜色中幽幽泛光，乍一看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别墅。

　　他们要找的那座坟墓在墓地最偏僻的地方，靠近旁边的松林，只有一道冢丘、一块墓碑。

　　他俩飘过去，以手电照射，登时呆了。“噢，怎么会这样！”程自远懊恼地叫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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