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英带领程自远、永铭和两百七十多个孩子,要去找盘古报仇。他们飞呀飞呀,太阳渐渐地在前方地平线沉落了,空气变得潮湿闷热,把漫天夕阳都化成了一汪红糖水。
星星在暗下来的天幕上浮现,一团又一团,密密麻麻,呼应着人间同样繁密的灯火。这景象于程自远是熟悉的,于李嗣英似乎也不陌生,却让身后的两百多个阴魂惊讶。永铭疑惑地问:“天上的星星怎么会跑到地上乱闪?难道它们也炼了不生不死术,可以穿破时空,飞跃天地阻隔?”
程自远觉得好笑:“什么呀,地上是灯火,不是星星。”
永铭喊:“你别诳我,灯火哪有这么多这么亮的,我们可是在至少两千尺的高空。”
程自远只好解释现在的灯火不是以前的柴火烛光油灯,是电光。
永铭凝眉叨咕:“电……光?打雷闪电的光?这会儿可是晴空万里,哪来的电光?”
程自远差点笑出声,身子抖了抖,就要下坠,永铭赶忙托住他,气吁吁道:“莫诳我,赶紧告诉我实情。”
程自远只得跟他解释发电的原理和人类照明进步的历史,从伏特人造电流到爱迪生发明电灯,从美国通用电气到本朝三峡水电,从水电火电到风电核电太阳能发电,从白炽灯、日光灯到节能灯、LED灯等等,讲得他嗓音沙哑咳呛连连中气发虚。
永铭半信半疑地哦了声,不无遗憾地嘀咕:“原来不是星星穿破时空落到地面上啊。”
程自远心里骂:跛子,地下密室把你关傻了。
很快飞进了夜色中,天地星火灿烂,茫茫空寂,真有穿行在浩渺太空做星际旅行的奇妙之感。
当暖湿的夜风送来淡淡花香时,地上的灯火渐渐稀少,以至于隐没不见。风掠过大地,传来浩荡的森林之声和山谷回音。这应该是在莽莽山野之上飞驰了。接着,前方涌来大片灰白云雾,遮天蔽日的,把他们淹没。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抹布似的灰云灰云。
不久,灰云散去,天地像经过擦拭一般,骤然变得纯黑透亮,漫天星云纤尘不染,聚成一道道凝固的漩涡、冻结的河流、永恒的风浪,似乎伸手可及;底下的大地黑寂空无,好像不存在一样。
程自远忍不住问:“喂,这是到了哪里?”
永铭咳一声道:“这是我矛龙大法鬼域遁空术,我们正在过去时空的边缘逆序俯瞰,跟你这凡人扯不清。”
程自远说:“我懂,不就是像用影碟机倒光盘,倒过来搜看过去的影像嘛,你师妹倒给我看过的。”
永铭喉咙咕噜一声,叫:“她居然带你鬼域遁空过?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啊!”
程自远不想接他满是醋味的话,嘀咕:“闻气息,又暖又湿,还有花香,应该是在云贵一带吧?”
“算你聪明,不愧是状元!”永铭说,“可惜你是个活人,要是鬼的话,我师妹她……”
“住口!”李嗣英喝止他的絮叨。
程自远心里怏怏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中,缠在那缕发丝上。
好一阵,前方深黑的大地泛出清冷的光,恍若一块银幕从虚无里浮出来,空气中隐隐飘来喧闹声。
飞近那片光亮,看清是一座石块垒成的高大城墙,墙头可见繁体汉字匾牌——“宝成楼”;城墙下方,护城河如玉带环绕,细看,满河溅落密密麻麻的雨脚,整个城池正罩在一片迷濛细雨中。
可是它的上空,这群飘飞而至的人和鬼头上,却是星空灿烂,无风无雨。
下方,护城河边柳树嫩绿,草色青翠,鲜花初放,远方山峦起伏如黛,一派春天的景象。而此刻,这群人和鬼却处在暑热的夏夜。
停住,飘浮半空。程自远问:“宝成楼是什么地方?”
李嗣英答:“昆明大西门。”
永铭不屑:“亏你还是状元,这都不知道。”
程自远反唇相讥:“你还不知道昆明的美称呢。”
永铭冷笑:“我当然知道——春城!本朝杨文宪有诗‘春城风物近元宵’,说的就是这里。”
程自远愣了下,又说:“那你肯定不知道它举办过世界园艺博览会。”
这杀手锏果然令他哑口无语,程自远说完得意地鼻孔哼哼。
打量这座昆明城,城墙上竖起大大小小的旗帜,细辨乃“清”、“吴”、“平西王”等旗号;一排排士兵披甲戴盔,站在旗下的城垛间,林立的刀枪剑戟寒光闪耀,肃杀之气穿透雨雾,笼罩苍穹。
不久,城外的原野腾起漫天尘烟,马蹄声、轴轳声伴随金属的击撞声,在尘烟里滚涌,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很快看清是一支庞大的军队,军士、战马全都包裹盔甲,相互靠拢,徐徐而行,整齐的步伐透出一种钝力,令大地微微发抖。
这些军士的核心,层层战马、铁甲和刀枪的包围中,是五六辆带轿房的马车,第一辆像宫殿一样高大阔绰,上面描金绘彩,流苏垂挂,通体闪耀富丽堂皇的色泽,数一数,拉它的马足有八匹。
后面几辆逊色很多,轿身呈灰蓝和瓦青色,看上去像普通民房,由三到五匹马拉着,并额外加罩了铁丝网,一副流动监狱的模样;靠这些马车最近的士兵以铁链相系,组成一道道防护圈,把这些灰蓝、瓦青的监狱般的马车围在里面。
“皇上!”李嗣英向着其中一辆马车高叫,表情悲切,两眼放出红光。
“老贼吴三桂!奶奶的,又见到你了!”永铭对着第一辆豪华马车咬牙切齿地骂。
就在这支队伍轰隆隆出现时,昆明城吊桥吱吱嘎嘎放下,城门大开,门里驰出一队军马,一时间护城河畔金鼓齐鸣,旌旗招展。这支军马过吊桥,分两队列在城外,面朝裹挟尘烟愈来愈近的大部队。
不一会,两个戴斗笠官帽的官员从这迎候的队列里下马而出,对着走近的部队拱手哈腰,表情紧张。
护卫在第一辆豪华马车前的军士向两边散开,一个侍从官撩起马车车帘,里面端坐的官员白胖高鼻大耳,没有胡须,细看,鼻梁上有一道伤疤。此刻,这官员眼睛和嘴巴都微闭着,满脸肃然,似乎在思考什么——程自远想,这人看上去似曾相识,猛记起金蝉寺里永历被勒杀时,他出现过——这不就是吴三桂嘛!
两个迎候的官员噗通跪倒伏拜,颤声道:
“云南知府李元阳恭迎平西王大驾!”
“昆明知县聂联甲恭迎平西王大驾!”
吴三桂睁眼,神情似乎有些疲倦,嘴巴微启,哦了一声。
旁边的侍从立刻放下车帘,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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