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是九月初的时候，那时正值台风季节，狂风暴雨不在话下，风雨将老旧窗户震得嘎嘎作响，开学的连续几个礼拜，几乎都在台风天度过。

　　晚上十一点，张杰已经准备睡下，却被窗户的震动声吵得无法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负气起身，到外头解手。

　　张杰走出房门，公用厕所在角落那头，边走边打呵欠。很累，想睡又不能睡，身体倍感疲倦。

　　他走进厕所，闭上眼睛，站着解手，舒适的解放感让他昏昏欲睡。

　　“张老师。”

　　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还喊他的名字。

　　张杰吓一大跳，猛地回头，发现是住四楼的李沐儒老师，整个人放松下来，心跳却一时恢复不来。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张杰那瞬间将李老师狠狠腹诽一顿。

　　“抱歉，吓着你了。”李沐儒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

　　他心脏差点没被吓出来，张杰回头把裤子穿好，再对李老师说话，”你也还没睡啊？”

　　“嗯，大伙在上头开茶会叙旧，我茶喝太多，下来解个手。刚好看见你也来，就来打声招呼。”李老师解释，稍微指向较里头的便器，随后跟着张杰，一块去盥洗台洗手。

　　张杰见状，脸色一黑，敢情李老师刚才上完厕所没洗手就搭上他肩膀，他转头看向刚刚被碰触的部位。金胎歌。

　　张杰用着水晶肥皂洗手，洗到一半，想到李老师刚才说的话，莫名其妙地纠结起来。

　　怎么大伙在楼上开茶会叙旧没有约我？

　　“啊，张老师，你要不要一块上来？”李沐儒洗完手时，顺带开口邀约，自然不造作。

　　“哎，不好吧──”张杰有些顾忌，毕竟原本没约他，他要是冒然加入，会招人闲的。喔，或许他已经被人讨厌了。

　　“没关系，那些老师赖在我房里不走，就是觊觎我带回来的茶叶，你再不来，搞不好就没得喝了。”李沐儒拉着张杰就走。

　　张杰盛情难却，半推半就，跟着上楼，到达李沐儒的房间。李沐儒开门，跟大家招呼一声，让人倒杯茶给张杰。

　　房里三位老师向他礼貌性招呼，一个小小的宿舍房间，一时间挤满五位男老师，空间紧迫。张杰眼看没地方坐，索性站着。

　　李老师早他一年住校，与其它老师交情甚好。看着李老师与其它老师谈笑风生，张杰有些羡慕，不敢乱吱声，低头喝自己手上那杯热茶，热茶用纸杯装着，相当烫手烫舌。

　　“你们知不知道暑假时期村里发生的事？”其中一名老师开了头。

　　“什么事？”

　　“我听说村里有个孩子钓到被水鬼附身的大鱼，那家的人吃下鱼就被诅咒了，说什么得把尸体找着才能升天，村长为了帮他们消灾，派人去河里找，还真的被村长的准女婿大毛给找到水鬼的尸体。后来水鬼没有升天，反而跑去纠缠找到她的大毛，抓他下水做替换。唉，本来都要结婚的人，就这么走了，村长家的人还因此决定搬离村里。这可是大事，你们没听班上的人说起吗？”

　　“可我听到的版本跟你的不太一样。”

　　张杰听闻，愣了一会，没想到真相已经扭曲成水鬼故事，继续喝茶，待他喝完茶，抬头，发现在场所有老师都直望着他。

　　“张老师，当时你住校，村长家发生的那事应该或多或少听过一点风声吧？”

　　“哎，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张杰推托，不愿多谈。可老师们都是兴致盎然的模样，他要是不吐点什么出来，搞不好场面会很难看。

　　张杰只好退一步，透露一些讯息，解释街坊传说，”钓到大鱼的孩子家没有被诅咒，村长的准女婿大毛不是被水鬼抓交替，他是上吊自杀，鬼怪传说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所有怪异现象都是人为。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在场一位教历史的陈老师反驳他的说词，说起东西历史与宗教信仰，若是世界上真无鬼怪，那么鬼怪之谈怎会在各方存在。不能因为你看不见、不能认同就否认此说。

　　一位国文老师加入战局，就连伦语都搬出来，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也只是不谈，并没有说这世界上没有鬼。

　　语已至此，老师们开始说起各方鬼怪奇谭，一个接着一个，其中一名老师声称自己小时候有阴阳眼，能见凡人看不见的灵。玄之又玄，荒谬离奇无法解释。

　　张杰没想到话题会往鬼说发展，只见学者们彷佛乡妇般沉迷其中，见状他开始相信鬼怪，这些人肯定都被鬼附身了。

　　张杰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他向房间主人打声招呼，打算先行离开。没人多在意他的去留，张杰自行离开，小声阖上门。

　　外头依旧阴暗大雨，拜诸多鬼谈所赐，张杰走在老旧宿舍的走道，心里莫名发毛，在那黑暗走道的尽头，好似有人会突然出现。

　　张杰硬着头皮走到底，下楼，李老师的房间在四楼，他的房间在二楼，明明才两楼的距离，怎么他总觉得下了三层那么多。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所属的楼层，看见转角的公用卫浴室，张杰松了口气，真的是自己吓自己了。

　　可，当他经过公用厕所，感觉一道狂风吹过，张杰脖颈一冷，从厕所里的走廊传出哭叫般的呼啸声。

　　张杰冷不防打了个冷颤，全身一抖，再把持不住，狂奔回房。

　　怎么他的房间这么远，三步做两步，费尽全力跑到房间，用力开门关门，回到属于自己，一个自我认定相当安全的地方。

　　张杰真的累了，生理心理上都是，他感觉自己一躺床就能马上入睡。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床拉好棉被，躺下的那瞬间，他看见白色天花板上出现黑灰色的斑痕，隐隐约约，好像一张人脸，正看着他。

　　他分不清自己是吓得昏过去，还是累昏睡着。

　　当他清醒时，暴风已经停歇，绵绵阴雨持续，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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