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也青
“定宇,我想让你带我到南方去整容。”许也青在赵定宇的怀抱里说,双手在赵定宇长毛的胸脯上抚摸着。他们住在学校的公寓楼里,宿舍的另一个女同学回家了。许也青与赵定宇在里面颠鸾倒凤。他们刚从一场亢奋中挣扎出来,两人的脸上都写着舒畅与惬意。
赵定宇的双手在许也青细腻光滑、雪白的身子上游走着,他忽然想起了正在吐丝的蚕,它们的身子亮晃晃地放光,呈现出一副透明的样子。而眼前的许也青似乎也是透明的,她肌肤下面的血管看上去蓝茵茵的。赵定宇微微地笑了。
“你笑什么?”许也青问道,双手停止了动作。
赵定宇还是在笑。
“你说呀!”许也青的眼睛睁大了。她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她赤裸的身子上两砣雪白的奶子坚挺着如两颗小小的太阳。
赵定宇于是说了他刚才的想法。许也青用手在他的鼻子上指着,嗔道:“你说我的身子也是透明的?”
“可不?你的身子太美了。”
“那是你的眼光,别人是不这样想的,他们会说许也青是一个被人糟蹋了的坏女人。”
赵定宇叹了一口气,说:“也青,嫁给我吧!我觉得我与你已经无法分离了。”
许也青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这辈子没指望了,下一辈子吧。下一辈子我们做夫妻。”
赵定宇说:“我就要这辈子与你做夫妻。”
许也青不吭声了。她多么想与赵定宇生活在一起呀,可她又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相隔着万水千山,就是与他做爱时,她也觉得他的形象模模糊糊的如同罩着一层雾气。她说起了有关换脸的事情。她说:“江湖上有一种变脸术,采用三种方法可以把一个人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其一是易容术,这种方法是用一些特殊的药物涂抹在脸上,来改变人的样子。第二种是人皮面具,这种方法也是用一些特殊的材料制造成同人脸一摸一样面具,然后戴在脸上,没人能发觉。而第三种方法却是魔教所独有的秘技。据说这种秘技要修炼成熟非得花大气力不可。所以现在世上能掌握这种秘技的人还是很少。而在艺术领域当推四川的变脸术。四川省川剧学校的讲师彭登怀,其川剧变脸绝技炉火纯青,是中央电视台几次春节联欢晚会的保留节目,他还频频应邀赴世界各地献艺演出,被誉为‘变脸大师’。1999年2月19日,彭在新加坡克拉码头剧场演出时,‘吉尼斯世界纪录’评审专家亲临把表测试,彭曾以55秒变完14张脸谱的新纪录,被写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同年,天王巨星刘德华向彭登怀拜师学艺,结为师徒……”
赵定宇的手又在许也青的身子上游走起来,他说:“整容一事不容易,万一整得不如以前了,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再说了,你的容貌又是那么的漂亮,医院里可能不会答应的。你如果硬要这样做,人家会怀疑你有经济问题,是想逃往外国躲避公安的追捕什么的。”
“只要你答应我,带我去南方,我会想出办法让他们同意的。再说了,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随便把一个人的容貌换成另外一个人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赵定宇想了想,说:“既这样,那就等到快毕业时咱们去一下广州的医院,给你整容。”赵宇宇想了一下又说:“你还不如调到金岭市去工作,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还能有一种安全感。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嫁给我,我把你调进城里来,你从此离开可恶的千乔县。”
许也青说:“赵定宇,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应当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姑娘生活。我不想离开千乔县,我想在这里干一番事业。我想体验一下一个女人以另外一副面孔出现在人们面前时的感受。我要看看一个女人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根本不同的女人,会不会与过去一刀两断。”
家乡葵花镇政府来了电话,要许也青如果回家的话来镇政府一趟,把她的工作安排一下。许也青回答他们说自己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回家,有什么事等她毕业回去后再说。
这天,许也青接到三叔家打来的电话,三婶在电话里哭着说三叔被公安上逮去了。许也青大吃一惊,问为什么,是犯了法吗?三婶却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呜呜地哭。许也青放下电话就打车赶了过去。进到三叔的家里一看,卧室里乱糟糟的,好像是刚刚被翻过似的。许也青明白公安上抄了三叔的家,从中可以得这出这样的结论:三叔陷在一起经济案件中了,要不就是受贿的事东窗事发了。但后一种的可能性较小,因为三叔没有什么官职,他只是一个下海经商的老板。
许也青劝慰了一番三婶,问三婶现在还要自己做什么。三婶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说让她找找报社的朋友,在下面给活动一下,争取能把三叔早日放出来。许也青为难了。她不明白三婶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记者朋友的。说实话,许也青对这个婶子并不喜欢,她很少到三叔家里去,因为她去过一次,她去了后这个三婶把自己当贼一样防,一会儿说客厅里的什么东西不见了,一会儿又说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儿挺难闻的。搞得许也青如坐针毡,脸上一阵阵发烧。后来她就轻易不来三叔家了。现在三叔犯了案子,看来并不是小案子,但三婶却不说案情的轻重,她有什么办法能把三叔救出来呢?
许也青答应了三婶的请求,回到学校,向赵定宇说了三叔的事情。赵定宇“啊”地叫了一声,说:“你三叔是不是叫许三亮?”许也青点头称是。赵定宇又叫了一声,说道:“你三叔犯了诈骗罪。他以开发某地为诱饵,骗去了一家建筑公司二百万元保证金。事后这家房地产公司把你三叔告到法庭上,公安上就逮了人。这消息在市报上已经刊登了,题目是《空手套白狼》。这是今天的报纸上的事。情节重着呢,不好往出救。”
许也青傻了眼。
挑了另外一个日子,许也青带了水果去监狱看望三叔。三叔的眼睛看上去还明亮着呢,只是胡子头发老长了,真正一个犯人的样子。许也青的眼睛里慢慢地涌出了泪水。她不明白一个大学的教师,多么让人羡慕的一个职业啊,可是却被金钱拉下了水,把自己弄得一身脏。许也青颤声对三叔说要她帮什么忙尽管说,三叔苦笑了一下,说:“也青,好好干,不要学三叔的样子,也不要下海经商。我这一辈子完蛋了……唉,都是金钱惹的祸啊!”许三亮仰起胡子拉茬的脸颊,眼睛里有浑浊的泪水汩汩地滚落下来。
“三叔,你把弄去的钱退了,争取早日出来吧。”许也青说。
许三亮又咧开嘴笑了一下,说道:“傻侄女,我要不是因为欠了别人的债被逼得走投无路,能干这事吗?我把钱弥了窟窿了——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把我判了刑也好,我坐上十多年出来,债务也就一笔勾销了。”
许也青瞪大了吃惊的眼睛:“坐上十几年?你一生能有几个十几年?”
许三亮说:“给你婶子说说,让她与我离婚吧,她把协议书拿来我就可以在上面签字。我不想连累她。”
许也青说:“婶子要是不想与你离呢?”
许三亮说:“离了对她好。要不债主会常常找她的麻烦的。你给她说说,她会想通的。”
许也青在离开三叔时心里想,如果让三叔把容貌整成另外一个人,他还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吗?
崔桃花离婚与石磊寻找许也青
崔桃花与马大良生活了三个月时间,终于觉出这个沉默的男人是一个怪物,也没有一点热情,就提出了与他离婚。马大良并没有劝她留下,当她刚一说出这事,马大良就答应了。崔桃花心酸地说:“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思全在那个许也青的身上,我不妨碍你们的好事了。但是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你想想,那个许也青什么时候回来看过你啊?她现在在大城市里成天花天酒地过活着,却把你扔在这狗不拉屎的地方守空房,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她的水性杨花吗?”
马大良冷冷地说:“我的事你少管!要是你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别人,我不把你杀了就不是人养的!”
崔桃花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茂盛知道了表弟的事,跑来把他骂了一顿,然后就气哼哼地走了,走时暴怒地说:“我要是以后再管你的事就不是人!”
马茂盛伤心透了。
马大良从此又孤零零地一个人经营起了浴池。他增加了一项业务,那就是出售烧火煤。一些大卡车拉来了烧火煤,马大良过了秤,买下了,然后再出售,赚取其中的批零差价。有人来了,马大良就把一个磅秤推到煤堆跟前,然后装上煤过秤,收钱;没有人了,他就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大门前,看过来过去的行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人们只知道他是霏霏雨浴池的老板,一个脾气古怪的男人。
这天,马大良在浴池门前枯坐着,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开口问马大良:“师傅,这里可有一个叫许也青的人?”
马大良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
“你是她的什么人?
“同学。她在这里吗?”
“她不在这里了。”
“她上了哪里?”
“上大学去了。”
“在什么地方上大学?”
“在大学里上大学。”
年轻人的眼睛翻了起来,叹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石磊。他在县城开办写作之屋,也到许也青承包的恍惚山庄去过,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许也青却离开了恍惚山庄,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于是他跑来向马大良打听。这是石磊第一次来万家镇找许也青,现在的时间是2000年的6月份。石磊在这里没有找到许也青的下落,也就很快地离开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许大道的身上。石磊下一次出现在万家镇是五年以后的事了。
石磊父亲讲述的故事之八:许大道的故事(2)
1946年10月的一天,西府地下交通员许大道来到画图寺保长王二家里,这里是许大道的一个联络站,他经常在这里把一些情报送给和他接头的另一个交通员,那个交通员在接了他的情报后,就赶去林游地区,把情报再传给那边的地下组织。王二是许大道培养的一个革命对象,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做掩护,为革命做了不少事,也为西府游击队搜集到了不少情报。许大道每每走到画图寺,总要在王二的家里住几天。如果任务不是太忙,他还会在这儿帮王二干几天活儿。他以前就给王二当过几年长工。但是今天,当许大道来到王二家里时,王二一下子就从许大道的脸上看出了这位地下交通员是多么痛苦。王二招呼许大道坐下,给他沏茶拿烟。许大道阴沉着脸子,半天不说一句话,后来他的眼泪就汩汩地流了下来,他也不擦,一任它那么流着。王二把一条毛巾递给他,说:“老许,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想哭你就大声哭吧,可千万不敢把气压在心里呀。”许大道想哭,但却哭不出来。前几天,就是在这里,他把秦岭警备区一支部队投诚的情报送给了乔山的西府游击队,和他接头的是乔山游击队的一位通讯员,但是那位游击队员却在桥沟惨案中牺牲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送了多年情报都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次却出了一个天大的问题,一下了死了那么多人,这让他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呀?
许大道知道现在不论自己多么痛苦,都不能解决问题,唯一有意义和价值的事是要尽快把事件的内幕查清,严惩叛徒,以告慰烈士的在天之灵。他断定,一定是革命队伍内部出了叛徒,才发生了这样的惨案。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问王二说那天他来这里时,家里还来过什么人。王二说那天再没有来过什么人,那天许大道在屋里给乔山游击队的通讯员传递情报时,他在大门外为他们放哨。许大道知道那天的情况。王二每次都是这样为他们放哨,他从不想过多地知道什么。许大道和王二分析桥沟惨案的问题出在什地方,可是说来说去,却没有一个一致的结论,也找不出什么疑点。后来王二忽然说:“老许,会不会是你们内部有谁当了叛徒,把机密出卖了?”许大道细细回想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却也头续茫然,找不出什么。他忽然想到蜜蜂镇太白庙小学,会不会是那儿出了问题?那儿有一个教师的身份比较可疑,他常去张老三的烧坊,在那儿喝茶聊天,打探消息。地下党知道这个情况后,决定利用一种合法的手段把此人赶走,但宣传部长王安邦却说这个人思想比较进步,不同意赶走他。而且太白庙小学几个地下党员之间也不团结,听说为什么事儿一直闹矛盾,分成几派。王安邦就是这个学校里的党的负责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想到这里,许大道就决定回太白庙小学去调查。
许大道离开了画图寺,回到蜜蜂镇,住到张老三的烧坊里,每天帮张老三干活儿,从车间往外出酒糟,在酒气弥漫的院子里挥洒汗水。他明显地削瘦了,眼睛凹了进去,像一对深深的窑窝子,闪射着一股蓝幽幽的光波,令人心悸。王安邦不时到这儿来,劝他放宽心,注意身体。但许大道却对他的关心并不领情,只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打量他。王安邦每每看见他的目光就赶紧躲开了。许大道不知为什么对这位白脸子小学先生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他决心一定要把问题查出来。但是,世上的事情总是比他想得复杂,还没等他找出什么好的办法,西府地下党通知他:鉴于这次血的教训,组织上决定让他离开周城到陕北去学习。有关这次学习的通知是地委书记老吕托人转告他的,让他在三五天之内就去陕北。
这天,许大道从外边回到张老三的烧坊,走在庭院中间时,听见里边屋子里有人在说话,一个说:“你知道桥沟惨案是谁向国民党通风报信的?”另一个说:“是谁呀?”前边说话的那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是他们里边的人……”“真的?”“那还有假,你没听说那个姓许的要被打发到陕北去嘛。”许大道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他站在院子里半天都走不动。后来里边有人出来,问他站在这儿干什么,他才从愣怔中醒了过来。他看见从里边出来的是两位小学的先生,他们也常到这儿找张老三买酒喝。他喊住他们,说:“你们听谁说是许大道把风声走漏了?”那两人看是许大道,不敢说什么,低着头匆匆走掉了。张老三安慰许大道:“你别听他们胡说。”许大道说:“他们一定是听什么人说的,所以才这么说。”张老三说:“事情的真相慢慢会查明的,只是现在时间没有到。你也不能太心急。”
许大道这时做出他一生中第一件重大的决定:不去陕北,留下来调查桥沟惨案的内幕。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许大道想出的主意其实很简单,他谎称自己要过生日,在张老三的烧坊里摆了一桌酒席,请来了太白庙小学的几位先生,其中就有地下党员包括王安邦、康进财,还有以公开身份为乡长而暗中从事革命工作的吴廷璋。张老三在席上为他们张罗酒水,只有他知道许大道的良苦用心。席间,许大道举杯向来人表示感谢,说他从出生至今是第一次过生日,能来这么多人他真是三生有幸。他说自己自小是受苦人,多亏了张老三让他在这儿干活儿,他才能有一口饭吃。他谈得很多,也十分感慨。他每说一句就端起杯子喝上一口,还不停地向别人敬酒。他显然想以自己的酒量来影响其他人。因为席间还有其他人在场,所以许大道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张老三烧坊的工人,并一再感谢张老三操办了这么一场酒席。在喝了一会儿后,他装出已有了几分醉意,“嘿嘿”地笑着,不住地向别人灌酒。他显得十分执拗,谁不喝酒都不行。他尤其注意王安邦,给后者敬酒时杯子倒得格外满。王安邦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倒多少就喝多少,在喝了七八杯后,他的脸上就有了一种酡红色。渐渐地,他口里的舌头就不灵活了。不一会儿,王安邦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了起来,不停地说着呓语。这时候,许大道像个猎人样警惕地注视着他,凑过去听他在大脑失控后说什么。蓦地,许大道的眼睛一亮,只听见王安邦在大声说:“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必须把叛徒抓住!必须为死难烈士报仇!西府游击队员死不瞑目啊……”许大道怔住了,手中的杯子举在空中半天没有动,他显得十分失望。其他几个人也喝得头重脚轻,但还保持着自己的斯文,他们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他们说解放军很可能要在最近一段时间打过来。他们说小镇上现在的形势对革命非常有利,但是一定要注意敌人搞什么破坏,尤其要注意镇上的粮站,因为那里边藏了几百吨粮食,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出什么错。他们几个是地下党,在关键时刻对小镇的安危非常关心。但许大道操心的却是桥沟惨案的叛徒,查不出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他把自己沮丧的情绪非常真实地写在脸上。
……
马大良
马大良如果忙了也就不思念许也青了;如果闲了的话,他就坐在那里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许也青。他在脑子里复现许也青与他相爱的场面,他把这种场面复活放大了,也在时间上延长了,他觉得在自己人生的历程中,与许也青相处的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他虽然与许也青肌肤相亲的次数少得可怜,可就是这少得可怜的几次却够他回味一辈子,也让他幸福一辈子。他就像一头倒草的老牛,如果闲了卧了下来,就会陷入沉思当中不断回味。
崔桃花走了后,马大良招聘了一个叫隋春雨的姑娘管理浴池,收费,打扫卫生,他则当着锅炉工,干着重活。
马大良又重操旧业了。当男浴池里有人洗澡时,他就坐在电脑前面观看那些秘密。他做得滴水不露,没有人怀疑这个万家镇上最老实的男人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偷偷地看男人洗澡。有好多次,马大良想给女池也装上探头,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安装,也不是他不想偷窥,而是实际上他的良心还没有坏到那样的地步。他的意志力还没有退缩。
从事这样的工作毕竟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可也是诱人的,怪有刺激性的。马大良感受到生活的一种极富挑战的意味,他的心情振奋,他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流得更顺畅了,就像是一条一路唱着歌的潺潺的小河,朝着远方的大海义无反顾地狂奔而去。
在事情过去五六年后,他逮着了一个人。那天来了一个黑脸大个子的男人,这人是万家镇的钢材天王黄虎。马大良认识他,他记得这个人从未在霏霏雨浴池洗过澡,可是这天他却来了。就在他进了浴池后,马大良偷偷地钻进了电脑室,当他打开电脑,对着屏幕看时,禁不住呆了:黄虎的肚腹上长着一块黑痣,有铜钱那么大。那一刻,马大良的呼吸停止了,眼睛瞪成了牛蛋,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在他面前凝固了。他很快地把这幅图片保存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大良趴在桌子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一定是马大良的哭声太大的缘故,隋春雨被引了过来,在外面啪啪地打门。马大良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开了门,面对着外面刺眼的阳光。隋春雨看着老板满脸的泪痕,吃惊地问:“老板你怎么了?一个人关了门大哭?”隋春雨看到了电脑屏幕上一个男人的裸体以及裸体肚腹上的那块明显的黑痣。她惊呆了。
马大良惊讶地说:“我哭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呀!”
隋春雨这下子越发惊讶了。
马大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笑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神情诡秘地对隋春雨说:“春雨,你一个人看好浴池可以吗?”
隋春雨惊讶地问:“你要干什么?
马大良说:“我有事儿要出去一下。”
隋春雨用手指着电脑屏幕,说:“那不是黄虎吗?你看他干什么?”
马大良回身瞥了一眼电脑屏幕,脸一下子黄了,嘴唇也哆嗦起来:“春雨,这事儿千万不要说出去。我是闹着玩呢。”说着关了电脑。
马大良来到镇派出所,找到了表哥马茂盛。马茂盛看着表弟一脸严肃的样子,禁不住乐了:“你看看你,脸孔绷得成了绳子了。哎,找我有事吗?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马大良把在浴池里看到的情景告诉了马茂盛。马大良赌咒发誓地说:“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不会出岔子的。”
马茂盛从惊异中醒了过来,板着脸子审问似的说:“你是用什么手段看到的?”
马大良只得把自己安装了摄相头与电脑的事告诉了表哥,也把许也青让自己如何查看浴池里的男人的情况告诉了他。
马茂盛的眼睛越睁越大了。
“你小子行啊!能当特警了呀!我真该让你当警察而我去烧锅炉才是。”
马大良“嘿嘿”地乐了。
马茂盛忽然火了:“听着马大良,我今天正式告诉你,这事儿以后再不许向任何人说起。你干了一件违法的事,你侵犯了公民的隐私,如果人家知道了起诉你,你非身败名裂不可!你非得进监狱不可!”
马大良的脸子黄了,又白了。
马茂盛趁机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有名堂的事?你被许也青迷住了。把自己姓啥名谁也忘了!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有句俗话叫作: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我给你找了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可你倒好,与人家过了没有三天两后晌,就把人家赶走了。到现在是不是还在盼着许也青会回来与你过日子?我说你把这锅烟磕了去:没有门的事!许也青已经与何子君的儿子离婚了,可再离婚人家也是不会嫁给你的。你可能不知道,许也青一到省城就与一个大报的记者同居了,两人好得狗皮袜子没有反正。你一个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想与人家高攀,没门!趁早一边歇着去。”
马大良在马茂盛的训斥中慢慢地抬起了头,不紧不慢地说:“可我帮你把六年前发生在万家高中的强奸案破了呀!我把暴徒寻着了呀!就是那个肚腹上有黑痣的家伙!就是钢材天王黄虎!你为什么还不赶快派人抓罪犯呢?”
马茂盛忽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他用手搔搔脑袋,说:“凭你一个人在电脑里偷看到的情形就能断定人家黄虎是强奸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黄虎是强奸犯呢?比如说现场遗留的精斑、内裤等,你有吗?你肯定没有。如果人家黄虎提出你们凭什么证明我是强奸犯,你怎么给人家回答?你就说凭你肚腹上有黑痣,这怎么行呢?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肚腹上有黑痣呢?你肯定不知道。你如果能肯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黄虎一个人肚腹上有黑痣,那么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可以起诉他。可你能把全世界的人都看完吗?”
马大良哑然。他忽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难道我五六年时间费心巴力地找强奸犯,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
马茂盛放缓了口气,说:“回去把探头拆了去,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发生这样的事。记住,不管是什么人问起你,就一口咬定,你从来没有在浴池里安装过探头,听下了没有?”
马大良点了点头。可马大良又记起了崔桃花,说她也知道这事。马茂盛狠狠地瞪着表弟,黑了脸子说:“我刚才说了,就是崔桃花把这事暴露出去,你也要坚决地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否则只有你吃的亏,没有你占的任何便宜。”
马大良想了想,又说:“我想把这事告诉许也青,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马茂盛狠狠地说:“不要告诉许也青,千万不要给她说这事!”
马大良不解地望着表哥。
“我的表弟,你太老实了呀,这是许也青心灵上的一块硬伤,它现在早已结了痂,可你却要把她的伤疤揭破,你说你是为人呢,还是害人呢?”
“可许也青的仇人如果不能得到惩办,她的心灵能安宁吗?”
“大良,我不许你去找许也青。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以后要是出了事,你别找我。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马大良从兴奋的顶点一下子跌落在失望的谷底。他闷闷不乐地回到浴池,晚上半夜时分,他悄悄地拆掉了探头,也把电脑装进了箱子。
弓越明
弓越明现在还不是地产天王。他在朝着地产天王的路子上狂奔。从田俊杰手里弄到第一桶金子后,弓越明的胆子更大了,他以租赁地皮的方式在万家镇的北面建了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里建了一座二层楼房,他让自己的老婆与老婆的妹子在里面经营。他又在隔壁的地方建了一座酒店,里面带了一套浴池。他在酒店里招聘了一些小姐,这些小姐既是服务员,也是妓女,如果来了客人要妓女,他就把她们打发出去应付。他在她们身上抽钱,同时还管着她们的吃住。他把酒店的围墙修得高高的,老远看上去像一座炮楼。如果小姐要在这地方工作,他先把她们的身份证收了,怕她们挣了钱跑了。他并不在这个地方抛头露面,他管的是大面,这个酒店他让弟弟经营。他的弟弟是一个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的坏家伙,可这地方就需要这样的人才能管住,好人是管不住小姐的。只有心狠手毒才能把她们管住。
但这些对弓越明来说还不够。他的目标是要把万家镇全部开发了,把万家镇踩在自己的脚下。
他看上了建在镇上的县轻工机械厂外面迎街的地方。这个厂子连年亏损,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工厂里的生产也不正常,有活了开一下工,没有活就关了大门,工人回家。可是轻工机械厂外面的迎街的地方很值钱。如果开发了建成一座楼,上面住宿,下面开门面房,就可以获得很大的利益。他知道轻工机械厂自身是不会开发的,因为厂子没有钱。他找了厂长,提出开发的设想。厂长问他企业从中可以得到什么,弓越明说:“只要你们同意我开发,开发后房屋出售的价款可以二八分成,你们得二成,我得八成。因为所有的投资都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仅仅出了地皮。”厂长不同意:“我们太亏了。这样的开发我们接受不了。”
弓越明没有再与他交涉。他想把这事晾一下再说。如果逼得急了,轻工机械厂还以为非他莫属呢。
就在这时,弓越明得到了一个消息,说马大良在浴池里发现了五六年前强奸许也青的罪犯。弓越明就去了霏霏雨浴池。
“你把狗日的找着了?”在浴池里没有人的地方,弓越明逮着了马大良。
马大良不看弓越明,手里拿着铁锨,拄在下巴上,眼睛低垂着,一语不发。
“这话是从你口里出去的吧?”弓越明逼视着马大良。
“我不知道!”马大良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不知道就把怪事做下了?”弓越明咄咄逼人。
马大良“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派出所所长说了,现在找着肚皮上有黑痣的家伙,也不能把案子破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证据。”
“黑痣不是证据?”
“所长说世界上有黑痣的男人多了,你能说明这个有黑痣的家伙就是强奸了许也青的罪犯吗?”
弓越明说不出话了。
可弓越明又说:“这事你必须要告诉许也青,得征求她的意见。你不能不报告。”
“可我不知道她现在什么地方呀!”
弓越明生气了:“鼻子下面长了嘴,你不会打听吗?难道光用它吃饭吗?”
马大良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越明,你是怎么知这事的?”
弓越明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肯定在什么地方说过这话,所以就传了出去。我是从一个大街上摆摊子卖茶的老汉那里听到的。我问老汉是从哪里听到的,老汉说他是从一伙女人口里听到的。马大良啊,这事儿肯定要传出去的。说不定钢材天王要找你的。你可要小心呢!”
马大良出了一身冷汗。
弓越明走后,马大良越想越害怕,跑去把听到的情况告诉了马茂盛。马茂盛听了脸孔一下子阴沉得像六月的雷雨天。
“你狗日的干的好事!这下等着招祸吧!”
马大良拖着哭腔说:“要是黄虎找我的麻烦,我该咋办呀?”
马茂盛慢吞吞地说:“你就看着办吧。要是人家要打你,你就让人家打上一顿,反正你把祸惹下了。”
马茂盛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出现什么事。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一种预感,那就是钢材天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肯定要找马大良算账,这人是个恶物,他什么事儿也能干出来。不过真的是他干了坏事,他就会有所收敛的。想到这里,马茂盛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一亮。
“你也可以在下面打听一下许也青的下落,如果知道了她在什么地方,你可以前去报告她,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处理,看她怎么办。”马茂盛终于给表弟出了一个不是什么主意的主意。
从这时候起,不光是马大良,就是弓越明也在下面寻找许也青的下落。
黄虎与魏食其
钢材天王黄虎对这一与自己有关的议论知道得并不早,可以说当万家镇的人们在下面议论纷纷的时候,他还蒙在鼓里,毫无察觉。可是醋精天王魏食其知道了,他从几个前来买醋的农村妇女那里听到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他听到后身子就像一下子跌进了零下五十度的空气中,感到空气在发出一阵紧乍乍的如同玻璃碎裂时的爆裂声。他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在爆裂,五脏六腑里好像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地翻搅着。他冷汗淋漓,呼吸急促,手指乱颤,惶惶不可终日,如同一只被圈在笼子里的野狼。他以为事情过去了好多年,不会再有人发现他们的恶行了。但是没有想到,恰恰在他认为没有事的时候出事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在心里对自己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镇静下来后立即想到要马上告诉钢材天王: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关系到他们的一生,也关系到他们的安危。现在他后悔与这个猪一样的男人在一起干了这件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事。以往,他与这个老虎一样的男人私交甚好。每每过上一段时间,他们就要寻一个地方,找上一个小姐,两个人在一块儿变着法子与小姐做爱。如果一个人知道了某个地方有绝好的小姐,就会把消息告诉对方。而对方也一样。他们还在一起交流与小姐打炮的心得体会。当然更能让他们血管贲张的还是两个人一起与一个小姐做爱,他们轮番上阵,一个疲乏了另一个接着上,直到把小姐整得连连告饶不可。这时候他们就会哈哈大笑,像西班牙的斗牛士一样,又像配种站里的公猪一样,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魏食其给黄虎打了一个电话,要他马上到他这里来一下。黄虎哈哈大笑,说:“有目标了?”魏食其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脏话,而出口却说:“出事啦!”这边的黄虎一惊:“出了什么事?!”魏食其让他过来再说。十分钟后,黄虎腆着一个大肚子气昂昂地来了。
“什么事?”黄虎一坐下就问了起来。
魏食其走到黄虎跟前,站在他面前说:“把你的裤腰带解了。”
黄虎不解,疑惑地望着他:“你搞什么名堂?”
魏食其帮他解开了裤腰带,一把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黄虎的肚腹上露出了一块黑痣,有铜钱那么大。
黄虎还是不明白他要搞什么。
魏食其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黄虎大惊失色。
魏食其紧紧地盯视着他的眼睛:“你到霏霏雨洗过澡?”
黄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颤抖着说:“洗……过……”
“许也青记下了你肚腹上的黑痣。”魏食其说,“我至今不明白你肚腹上的黑痣怎么会被马大良这个狗日的发现。”
黄虎“咦”了一声:“对呀!我到他那里洗澡时,他并没有进到浴池里来呀!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肚子上有黑痣的?怪事!”
魏食其忽然干笑了起来,有刀伤的脸颊上的肌肉在簌簌地颤动着。
“镇街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马大良在浴池里装了电子探头,他把电子探头接到电脑上,人们一进到浴池,他坐在电脑前面就可以看清里面洗澡的人的身体情况。”
黄虎的脸色越来越白了。他的身体在打着颤。
“这个……狗日的……竟然……”
“可要是许也青到法庭上起诉你呢?”
黄虎的脸子又白了,他颤声说:“我死不认账,她能把我怎么了?她仅凭肚腹上的黑痣就断定我是强奸犯,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魏食其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说:“这是大事,关系到我们的人身安危,如果这事情一旦形成定论,我们的一生就完蛋了。”
黄虎在脚地烦燥不安地转圈子,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魏食其紧紧地逼视着他的眼睛:“你敢不敢与他来硬的?”
黄虎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说:“你是说要把他报销了?”
魏食其皱着眉头,狠狠地说:“不是报销,而是在法庭上来一次较量。其实这事我也分析了一下,他们仅凭你肚子上的黑痣是说明不了问题的。所以,只要你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就把你怎么不了。况且这事也过去好多年了,而许也青也在人面前成了干部样的人物。我想她还不一定敢正面与我们较量呢。所以,从这一点来分析,我们也有一定的胜算。这事就看你的决心了。不过我们目前还不要乱动。我们要观察一下,看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出击。”
这两个人世间最为丑恶的人渣又在一起商量了好久好久。
喜欢万家镇轶事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万家镇轶事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