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厚火视察
熊厚火是在接到他派去的人的电话后从县城赶来的，他一下车就找秦娥，见了面第一句话就说：“秦书记，你怕太不够朋友了吧？我可是为当地老百姓办事呢，只是给我妈应了个名。你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吧？”他没有提秦娥那天骂他畜牲的话。
秦娥却不先说这事儿，只是对方鹤说：“快通知田镇长和镇上其他领导，去白天鹅酒店为熊董事长接风。”
熊厚火却说：“秦书记，我现在没有心思与你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你只要给一句话，行，还是不行？如果不行我就另想办法。如果你们万家镇不同意，我就把台子搭在邻乡镇故郡乡去！”
秦娥说：“我们已经研究同意了，大力欢迎你在万家镇请秦腔剧团演出。但在同意之前，我们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你在饭后参观一下镇上的企业，帮我们号号脉，提提意见，怎么样？”
熊厚火说：“可以看看，意见倒不一定提了。”
田俊杰在心里骂道：“狗日的装得没谱了。”
十分钟后，秦娥已经与镇上其他领导一起和熊厚火坐在白天鹅酒店里了。席间，秦娥向熊董事长介绍了镇上的一应领导，当介绍到田俊杰时，熊厚火笑着说：“田镇长听说你反对我们在镇上演戏，还说政治是残酷无情的？”
田俊杰一听脸上挂不住了，秦娥却说：“熊董事长，责任在你们的人身上，他没有向田镇长说清是你要演戏的，如果说清了，别说你来，就是你不回来，田镇长也会帮你把事办好的。我那天已经说了，田镇长还得过‘戏迷大叫板’的周冠军呢。”
熊厚火看了一眼田俊杰，笑了，说：“你也爱好秦腔？”
田俊杰也就顺坡下驴，笑说：“爱好而已。”
饭后，秦娥一行人陪着熊厚火走出了白天鹅酒店，向镇上的几家企业走去。
这时候，秦娥已经在心里盘算如何说服熊厚火了，但是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桀傲不驯的财神爷说服了。秦娥的心里充满了焦虑与彷徨。
他们先来到镇东的先锋木器厂。秦娥对熊厚火说：“这个企业是全镇最好的私营企业，厂长是县政协委员。但企业每年给镇上只能提供不到九千元的税金。”熊厚火记起自己走时这个企业已经建了起来，他对厂长说：“你现在的资产怕有百万元了吧？”木器厂厂长连忙摇手：“哪里哪里，没有的，没有的，屁股后面欠了一大堆债，给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来。现在只是守摊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办不下去了就收摊子。”秦娥笑说：“张厂长，你别在熊经理跟前哭穷，你这里的情况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一年的利润至少是二十万元吧。”张厂长叫了起来：“撑死也挣不下那么多钱。”但脸上的笑容却在告诉人们他的收入早已超过了这个数字。
紧接着他们来到镇东的春风修造厂，这是全镇生意最红火的农机修理企业，厂长就是播种机天王龙雨水，他长得五大三粗，浓眉下一双眼睛很大很黑很亮。工厂里工人也只有三四个。厂长给来访者介绍说每年的利润最多也就是一万余元。熊厚火看了看车间里的设备与材料，“嘿嘿”地笑了一下，笑得高深莫测。秦娥对龙雨水说：“你的条播机质量好，群众喜欢你的产品，你要想办法扩大生产规模，要引进先进的生产设备呢。不能再搞家庭小作坊的生产了，那会使你的企业受到致命的影响。”
熊厚火忽然说：“你的企业如果要扩大，起码可以再增加三十个人。”
龙雨水哈哈笑了：“你讽刺我呢，增加那么多人喝西北风啊？”
他们来到镇中心的钢材天王黄虎的批发部前，黄虎的批发部前堆满了蓝茵茵的钢材，各种规格的都有。秦娥的脸色忽然有点发白，方鹤看见了，焦急地说：“秦书记你不舒服？”秦娥摇摇手：“忽然一阵恶心……”钢材天王黄虎原来说在里面，可他们到后黄虎却不见人了。田俊杰生气地说：“这个黄虎太嚣张了。”
离开钢材天王黄虎的批发部，他们来到醋精天王魏食其的醋厂，万家高中醋厂坐落在高中西边不远处，中间只隔着一条小路。魏食其一见是秦娥与熊厚火一行，笑着把他们迎进了办公室，大概地介绍了醋厂的发展情况。秦娥发现，魏食其看她时眼神直瞪瞪的，仿佛要一下子看到她的内心里去，这让她心里极不舒服。她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他的动作在她的下意识里似乎有一些熟悉，但是要再进一步找到什么，却茫无头绪。
此后他们又视察了夏森林的木材批发部。然后一行人来到镇西，站在镇火补机械厂门前。厂子的大门紧锁着，铁门锈迹斑斑。铁门中间的小门微开着。从外面可以看到院子里荒草萋萋，厂房东倒西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厂区胡乱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破旧铁件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器具，有老鼠在里边乱窜。这个厂子十几年前就倒闭了。在熊厚火把厂里的技术人员高薪挖走后，企业还支撑了几年，但终于一日一日衰落下去，最后关闭了。前几任镇领导曾提出把厂子拍卖了，把拍卖的资金用来安置在这个企业工作了一辈子的老工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购买。
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里边用一种戒备的目光打量着外面的人，目光里的神情复杂极了，当他与熊厚火的目光相遇时，他怔住了，嘴唇颤抖着，踯躅着走到大门跟前，一把狠狠地抓住熊厚火的手，黑着脸说：“熊经理，你回来了？你可把我们害苦了，你看看这里，成了什么样子？我天天守着这里，月月守着这里，可一个月仅二百元的工资都不能按时领到呀！我是看着这个企业从小到大的，你走你的路对了，可你为什么要挖走厂里的技术人员呢？你把我们工人整惨了呀！”
这蓦然出现的一幕，是秦娥没有想到的，她怔住了，半天不知怎么办才好。可是她却意识到这个老头子出现得好，出现得非常及时，出现得大有收获。看到熊厚火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她又想：“你他妈的也不是铁石心肠呀。”
熊厚火从身上掏出三百元给老头子。但老头子把钱退给了他：“给我钱？可这个厂子近二百名工人你给得过来吗？你受不了委屈屁股一拍走了，走时还拉了一个垫背的，到省城挣你的大钱去了，可我们能到哪里去？要是你当初不挖这个企业的墙脚，情况还会好一点。可你……唉唉……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啊！……”
熊厚火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他该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抱着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想法回家给母亲祝寿的。他不能从千乔县离开后就无声无息的。他是企业家，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在西北五省，提起熊厚火谁不知道他是火补天王？可在千乔县他却像一个灰老鼠一样。十几年时间了，他没有忘记十几年前那场飞来的横祸，那场横祸让他丢尽了人，他成了千乔县第一个偷税漏税的人，人们都把他叫漏税天王。可他什么时候偷逃过税款呀？他总是积极地纳税。可税务机关的人说税收政策变了，要增加税收。他们说他卖了机械没有入账，偷税漏税。他有口难辩，只能认命。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呀？！他躲了。他从此更深刻地看清了一个内陆小县城行政官员的保守与狭隘。他是赌气离开的，现在他又赌气回到了万家镇。他不能不赌这口气，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在火烧寨干出了惊人的成绩，他要让千乔县的大小官员看看，我熊厚火不是平地卧的兔子，我是天上飞的老鹰，我是大洋里游动的巨鲸，我是B52重型轰炸机。你们把我赶跑现在后悔了吧？我把财政税收贡献给通达区火烧寨，十年时间整整一亿五千万元。可是当他看到万家镇的现状，尤其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现状后，他的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了。是的，我一气之下离开了万家镇，可当官的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减少收入，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丢官弃爵。他们照样当官不误。路天时不是从县长升到县委书记了吗？……可是老百姓呢？可是世世代代在这儿生活的穷苦百姓呢？他们没有公职，他们无法享受到一个国家职工应该享受到的任何福利待遇。他们除了打工就是在土地里刨食吃。以前他们肯定还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他却离开了万家镇。那时候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些父老乡亲。他那时想的只是自己。而现在，他还要扬眉吐气呢，他还要在众多的乡民面前显摆呢！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干呢？因为你从来想的只是你自己，你从来没有想到过家乡的人民。而你现在却要在众多的乡民面前扬你的威，要让他们捧你的场。如果没有这么众多的乡民，你的显摆你的扬眉吐气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你真是想把世间的一切都要独占了？在这一点上你与帝国主义有什么两样呢？你看看那些还没有解决温饱的乡民，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你真是一个大混蛋啊！一股巨大的失落与懊悔感强心剂一样注入了他的血管，他感到全身一阵痉挛。
秦娥看着熊厚火脸上的神情显得凝重而忧郁，知道他一定是触景生情了，就说：“熊董事长进去看看？”
熊厚火抬起目光看着头顶的天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说：“不用进去了。这里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烂熟于胸。想不到啊，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在镇外，他们来到一处田地边，田地中央，有几个农民正在挖已经挂果的苹果树。那些挖倒的果树层层叠叠，小山一样堆着。农民们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干着。秦娥心里发痛，万家镇农民在苹果树种植上忙活了七八年，每家都投入了大约近二万元的资金，但却没有收入一分钱。市场变了，现在农民们不得不“挥泪斩马谡”了。全万家镇七八年前栽种下的八千亩苹果树，现在挖得只剩下不到二百亩了。
又转着看了几户企业，他们来到了镇中心小学。一走进学，扑入他们眼帘的是几排破破烂烂、房顶上长满了松针的土坯瓦房，在几排土坯瓦房中间，是几块缺角少楞的水泥乒乓球案子，上面的水泥面子早已全部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粗糙沙粒。有几个小学生在打球，可是一个乒乓球忽然破了，那个小学生哭了起来。旁边的一个学生赶忙劝说，不怪打球的，怪乒乓案子上面的沙子。气得那个哭泣的小学生在球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
他们几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吭声。
秦娥发现，熊厚火的脸子非常难看。是的，熊厚火此刻一定在想：十年了，万家镇还是原来的样子啊！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秦娥忽然对方鹤没有好气地说：“方鹤，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尽拣破破烂烂的单位让熊董事长看，不会看一下咱们镇上好一点的企业单位吗？”
方鹤低着头不吭气。
秦娥说：“这样吧，熊经理，咱们现在到宋家村看看那里的辣味罐头厂。那是我们镇前些年建起的第一个调味厂，只是规模太小了。”
熊厚火把噙在嘴里的雪茄烟拔出来，说：“不看了吧，秦书记。”
方鹤这时候说：“剩下最后一个项目了。”
熊厚火笑道：“那就是商贸广场了？”
秦娥笑道：“我们希望你看了商贸广场后会喜欢。这是我们镇发动个体户投资兴建的一个商业购物中心。总投资一百二十万元，呈‘冂’字型，这个‘冂’字里面还缺少‘一口’，我们不知道里边搞什么建筑好？”
他们一行来到镇商贸广场，站在商贸广场的中间，打量着这座三面相连的二层建筑。不少门面房已经开业了，人群进进出出，有一丝热闹的气氛。田俊杰指着这里说：“熊董事长，到时候舞台就搭建在广场的中央。”熊厚火把噙在口里的雪茄烟吸了吸，从鼻孔里冒出两股浓浓的烟雾，他仰着脑袋，身子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子，说：“这中间是得有一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呢？”秦娥接话说：“如果能在中央搞一个标志性的建筑，比如说搞个什么徽标之类的东西倒是蛮可以的。不瞒你说，我们镇上有一个企业家想在这中间建一个超市，还要把周围的门面房拆了去。我们当然没有答应。”熊厚火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把雪茄烟从口里拔出来，说：“对，搞一个徽标。要能代表我们万家镇的形象，有纪念意义就更好。”田俊杰说：“更要能对万家镇的人民有一定的激励鼓舞作用，让人看了就能肃然起敬，就像进了如来佛的大殿一样。”方鹤忽然格格地笑了起来：“田镇长你修庙呀？”秦娥说：“田镇长，你知不知道塑一尊如来佛像得花多少钱？”田俊杰说：“我不知道。”秦娥说：“我那年到南五台西林寺朝山，看见大殿上供着一尊如来佛像，我问主持这佛像花了多少钱，他说，共花了三百万元。”田俊杰叫了起来：“爷爷！这么多钱呀！”秦娥说：“你们不知道，那佛像周身是用金叶子包的。”田俊杰说：“怪不得呢。”秦娥说：“如果我们要搞一个雕塑徽标，没有五十万元是拿不下来的。因为材料至少要用大理石的。”秦娥把目光对准了熊厚火，说：“熊董事长，我说得对不对？”熊厚火在喉咙里唔哝了一声。秦娥又说：“熊董事长，你今天看到了，现在我说，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操心了。你的事也就是我秦娥的事。我们让田镇长具体负责剧场的搭建与演出时的治安保卫、环境卫生以及宣传等事儿。到时候我们还要去给令堂大人祝寿去。你该不会不欢迎吧？”熊厚火忽然把脸子仰了起来，声音颤抖地说：“秦书记，你与他们不一样。我碰上了一位知音。我代表我老娘向你们表示感谢。你们商贸广场徽标的事我赞助。你们报一个数字，我让财务上把款打过来。”秦娥眼睛里有亮光闪了一下，笑说：“有你的赞助当然更好，不过如果你赞助了，我们到时候就要在徽标上刻上你的名字。”熊厚火摇摇手：“不必了。我这人淡泊名利。”
弓越明
在弓越明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来没有干不了的事，只有他不想干的事。但现在弓越明觉得自己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的尊严受到了一个女书记的挑战。他感到非常窝火。按照他的脾气，他是要对秦娥恨之入骨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女人就是恨不起来。而越是恨不起来，他就越是觉得自己与她在什么地方相遇过，而且他们之间的交往肯定不浅。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一时想不起来，有时候许也青的身影也会出现在他的头脑里，可他仔细一想，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许也青是低鼻梁圆脸，可这个女书记却是高鼻梁条型脸，有关女书记的个人情况他一概不知，只听说她是从省城某所大学毕业来的。虽然许也青也与女书记一样在省城上过学，可是看样子她们并不是一个人。弓越明就是这样把自己的直觉给否定了。
但弓越明却又不认输。他总想在万家镇建一座超市。在万家镇只有他有能力能建起一座超市，别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熊厚火与他的儿子熊火焰能建，可他们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熊厚火虽然离开万家镇十几年了，但看情形他到现在还走不出过去蒙冤受屈的阴影，他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在万家镇捞回自己的名声。这样对历史耿耿于怀的人是没有什么抱负的，他只能是逞一时之勇的荆轲一样的武夫，没有大的发展前途。再就是钢材天王黄虎、醋精天王魏食其、木材天王夏森林、播种机天王龙雨水，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流通领域显然不是他们青睐的地方，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弓越明为什么就不能有所作为呢？
弓越明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尤其是在自己向许子平行贿送礼五千元后，他心里的怨气像蒸锅里的蒸汽一样慢慢地膨胀起来。他明白，秦娥把许子平的奥迪A6扣下后，许子平别说帮他办事了，就是许子平自己的事也解决不了。而他真是瞎了眼，竟求到一个债户的头上去了。债主正等着债户上门呢，而债户也果然上门了。唉，真是晦气呀！
但办法还是有的。弓越明开始在八大天王中间活动，鼓动他们起来与秦娥闹事：抗交税款，要求建超市。钢材天王黄虎支持他，醋精天王魏食其支持他，播种机天王龙雨水、赖债天王许二亮、市长天王古世通也支持他。但木材天王夏森林与火补天王熊火炎却没有同意他的要求，前者认为这事与他没有关系，后者正在忙着唱大戏，不愿与镇上把关系搞僵，从而采取了逃避政策。
弓越明决定给夏森林一点颜色看看。
弓越明先礼后兵，他来到万家镇西关的夏森林木材销售办公室，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吸着烟，翘着二郎腿，用一种漠视的目光斜觑着夏森林。
夏森林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被他眼睛里的神情弄得有点慌乱。
“弓经理，你有事？”
弓越明把手里的烟蒂往地上狠劲一扔。
“没有事我就不敢来了？”
夏森林脸孔发烧。他的年龄约有五十二岁。二十年前，在三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外出跟着一个包工头干活，当包工头的助手。包工头的生意很大，同时建造着几座楼房，每栋的造价大都在五六百万元左右。可就在他跟着这个工头干了二年的时候，这个包工头出车祸死了。作为助手的夏森林顺理成章地参与了包工头死后的工程建造，因为只有他熟知工程的账务与所有的经济来源。当两栋楼房建起来之后，他结算了工程的价款，回到了家乡，在万家镇建起了一座木材批发部，经营木材业务。万家镇人对他的暴发感到不可思议，觉得他的钱来路不正，是把包工头的钱占为己有了。可议论归议论，夏森林在万家镇十几家木材批发企业中生意是做得最大的。二十多年经营下来，夏森林现在已经有了五百多万元存款。他屁股下面压上了一辆桑塔纳车子，而且还在不停地倒换着新的车型。他有了情人，是一个年龄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商店营业员。他在县城买了一套住房，每到周末就坐车子与情人去那里姘居，过上了所谓的上流社会的生活。他现在什么也不怕，可就是怕社会上的黑势力，怕有人对他下毒手。其实他是看不起弓越明的，认为弓越明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子。可这个小混混子手下却有一帮打手，在万家镇发生的一些没有名堂的怪事大都是弓越明手下人的干的。万家镇的人对这种现象心知肚明，就是派出所也知道得清清楚
楚，可就是没有人敢管。现在弓越明跑上门来找他，他的下意识里就有了一丝害怕。
“我给你说的抗税的事你想了没有？”弓越明的目光里有一丝寒光在闪烁。夏森林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夏森林终于作出正式的表态，参加到这场抗交税款的斗争中去。
弓越明走后，夏森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狠狠地骂着这个万家镇的街霸。
许二亮
许二亮终于在万家镇的十字路口堵住了秦娥。当秦娥从镇北方向要穿过十字路口向镇政府走时，许二亮闪电一样从一家商店里钻出来，用身子挡在她前面。
秦娥站住了，心里一阵发痛。
“秦书记，你把许子平的车子还了人家吧。那款子与他没有关系，是我贷下搞生意亏损了的。”许二亮冷冷地说，双手抱在胸前。
方鹤气得瞪圆了眼睛。
“你闪开！秦书记有急事！”方鹤的眼圈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这与你没有关系。你走开！”许二亮大声地对方鹤说。
秦娥面对着许二亮，义正词严地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犯法！因为你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
许二亮哈哈一笑：“荒唐！你要是不扣许子平的车子，我怎么会找你的麻烦。”许二亮耍起了二杆子脾气：“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谁要是惹恼了我，我与谁誓不罢休！”
人群一下子围拢了过来，把秦娥、方鹤和许二亮围在中间，而且后面的人还在不停地向前面硬挤。后面的人并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也都踮起脚尖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往前看。交通一下子堵塞了，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着。钻在古世通家里打牌的六大天王也走了出来，围过来看西洋景。
方鹤对许二亮说：“许大叔，秦书记确实是有急事，请你让开路，到里面咱们坐下谈可以了吧？”
许二亮蛮横地说：“那不行！现在必须要把许主任的车子还了。不还绝对不行！”
秦娥的鼻尖上开始冒出了汗星星。她感到一阵眩晕，天与地似乎在打着转儿。
就在这时候，霏霏雨浴池的老板马大良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把许二亮往旁边一推：“许二亮，闪开！”
但许二亮站着没有动。
马大良急得脸上的血管也暴涨起来，他忽然紧紧地揪住了许二亮的衣领，要把他拉出人圈子，但没有想到的事出现了，许二亮竟一拳打在马大良的鼻梁上，鼻子破了，鲜血涂红了马大良的半个脸颊。秦娥惊叫了一声：“大良！”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噤了声。这一声响亮的呐喊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许二亮似乎听出了什么，可转眼一想又否定了自己。只有马大良知道究竟，他爬起来顾不得擦脸上的血迹，紧紧地抓住秦娥的手，把她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人群里有人愤怒了，大声地谴责许二亮：“你这个老汉怎么出手打人呢？！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太野蛮了！”
“一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拦着一个女人，你这不是流氓犯罪吗？”
许二亮愣在那里，神情尴尬。
马大良把秦娥向前用手一推，让她快走。秦娥与方鹤快步离开了十字路口。后面的群众望着她们的背影，悄声地议论着。
“是镇上的秦书记哩。”
“多俊的一个人儿。”
“这老汉也真是太野蛮了。”
“哎，你们听出来了没有，秦书记好像与浴池老板熟得很，看他的鼻子出了血，多焦急呀！就好像是丈夫的鼻子受了伤一样。”
……
在人们的注视下，马大良慢慢地向浴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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