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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万家镇轶事 杨耀峰 11887 2021-03-29 18:24

  小镇徽标

  熊厚火走了后,田俊杰问秦娥:“秦书记,咱们真的要在商贸广场建一座徽标雕塑呀?”秦娥说:“是真的。不但要建,而且要建得很有规格。”田俊杰又说:“那建什么呀?”秦娥说:“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咱们得召开一次会议,把这事儿具体研究一下,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大家有什么好的方案没有。”而她私下又对方鹤说:“方秘书,从现在起,你得把咱们研究的有关于商贸广场徽标的事详细地记录下来,不能走样。”方鹤笑道:“秦书记有大动作了?看你兴奋的样子,就知道你要大干一场了。”秦娥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说:“我要分配你完成一项重大而又光荣的任务,你必须保证完成。”方鹤格格地笑了,说:“秦书记,你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样子神气极了。”秦娥笑说:“你这比喻好,我爱听。”方鹤说:“秦书记让我完成什么任务呀?”秦娥神秘地说:“保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方鹤撒娇地说:“秦书记你不说我晚上睡不着觉。”秦娥说:“睡不着那是想男朋友了,不怪我。”方鹤噘起了嘴巴,不高兴了,说:“秦书记光会欺负一个弱女子。我有什么男朋友了?没影子的事么。”秦娥笑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方鹤脸红了,说:“那好啊!”秦娥说:“你的条件呢?”方鹤的脸红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你是什么条件我就是什么条件。”这一下轮到秦娥脸红了,但心里却又一阵苍凉。“要不你到网上找一个也可以呀。你不是爱上网吗?”秦娥掩饰地说。

  当晚,秦娥主持召开了镇领导会议,具体商议了商贸广场徽标的事。会议决定在商贸广场建一座徽标,但是具体建什么还没有定下。有人建议登征稿启事,秦娥同意了。于是县电视台很快就播出了万家镇政府征稿启事,在全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会后秦娥与方鹤一起驱车来到县文化馆征求一位作家的意见,作家说十几年前县文化馆画家黎汉儒创作的版画《新生》可用,秦娥高兴了,说:“咱俩是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意呢。”作家说:“这儿事你得亲自跑一趟,把方鹤带上,事情就成功了。”秦娥眼睛一亮,说:“这又为什么?”作家笑说:“画家爱漂亮姑娘,本来他不给你画作,可一见漂亮姑娘,他就破了戒。”方鹤脸红了,格格地笑。秦娥笑了:“画家是风流才子啊!”

  万家镇镇政府年轻漂亮的秘书方鹤这些天来心里像有蜜汁在流淌,走路身轻如燕,轻快的脚步像是踩着鼓点,口里不时地哼着流行歌曲,迎来送往时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让人感到春天和煦的微风轻轻地拂来。她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凝睇时如梦如痴,瞬动时似牡丹绽放。她正处于妙龄年华,正在做着绚丽多彩的人生梦幻。一年前,她从安康师专毕业分配到这个远离县城的万家镇,开始,她对这个地方怎么也看不上眼,觉得自己是生不逢时,命途多舛,每每一个星期下来就觉得好像过了几十年似的,实在是度日如年。就在她思谋着调离万家镇时,秦娥书记来了。不知为什么,她一下子被这个年轻的镇党委书记吸引住了,她迷恋书记的说话,迷恋书记的走路姿势,她试着接近书记,她惊异地发现,这个年轻的镇党委书记就像一个巨大的世界,又像一个密码,你永远也别想猜出她内心里的世界。有时候当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秦书记时,才发现自己其实离得还十分遥远,就像宇宙中的一颗星球与另一颗星球,永远也走不到一块去,只能是遥遥相望。而越是这样,秦娥对方鹤的吸引力也就越大。本来方鹤是一个妙龄姑娘,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可是秦娥却把她对异性的兴趣完全吸引过去了。她就像一个同性恋者一样痴迷于秦娥。她觉得秦娥的深沉是一个乡镇的任何人也比不上的。而这深沉是来源于学识的渊博,来自于思维的敏捷,来自于认识的新颖与超前。与秦娥谈话,方鹤感到是一种享受。年轻的姑娘能从秦书记的脸膛上看到成熟与老练,看到睿智与幽默,也能看到忧虑与焦灼。如果秦娥整天闷闷不乐,忧心如焚,那么方鹤就会坐立不安,饭食无味。如果秦娥高高兴兴的,方鹤的心里就会一片敞亮。方鹤开始注意秦娥了,对她的一举一动,对她的音容笑貌,对她的饮食起居,方鹤都格外关注。要是几天时间秦娥不在,方鹤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贵重东西。而当秦娥突然出现时,方鹤会有一种归属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而当方鹤想接近秦娥而后者却没有觉察到时,她竟有一种委屈的感觉。但是现在,方鹤内心里的那些苦闷与忧伤都远离而去了,因为秦娥分配了一项重大的工作给她——徽标征集。这使她与秦娥的接触有了更加堂而皇之的理由。她一下子觉得这个工作是那么美妙,是那么迷人。她深深地爱上了这项工作。

  万家镇商贸广场徽标征稿启事播出不几天,方鹤就接到好多咨询电话,她一一作了回答。也有人很快拿出了设计图,还有人寄来了创意材料,方鹤一一看了,又拿给秦娥审查,但秦娥却只是随便地翻了翻,说:“方鹤,你知道咱们县有一个版画家,名叫黎汉儒,在改革开放不久,他创作了一幅版画,题为《新生》,在全省得过大奖。”方鹤说:“我不知道。”秦娥说:“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大概还当儿童团呢。”方鹤把好看的嘴巴撇了撇:“倚老卖老。”秦娥说:“这幅版画的画面我至今还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上面画的是一个大大的汽车轮胎,一个人双手在轮胎里面擎着,一副顶天立地的样子。轮胎下面和旁边是火补的机械操作工人。炉火映红了一个姑娘的脸庞,红艳艳的。有缕缕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画面线条流畅,色彩逼真,人物造型栩栩如生,生活气息非常浓郁。”

  方鹤说:“秦书记你记得这么清楚?那么这画里的人是谁?有没有原型?”

  秦娥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可以找作者咨询一下。”

  方鹤说:“你现在找这画干什么?”

  秦娥说:“现在还说不准,但见了画你就会有感想。不信你瞧瞧……”

  方鹤说:“怎么?现在就去找这个版画家?”

  秦娥说:“是的,现在就去。”

  方鹤说:“我也去?”

  秦娥笑着看了一眼方鹤,说:“作家不是说了吗,这个画家有个怪毛病,爱漂亮姑娘,我怕他不给那画儿了,所以让你当一回公关小姐。怎么样?”

  方鹤脸红了,斜睨着秦娥,说:“该不会要本小姐献身吧?”

  秦娥说:“你想献身吗?”

  方鹤格格地笑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做着鬼脸,娇嗔、率真、诡谲,还有点恶作剧,一脸的顽皮相。

  平日里,没有事情了,秦娥与方鹤接触的机会多了些,她喜欢与方鹤在一起聊天。与方鹤在一起,她感到心里充满了一种明亮与喜悦。就像旭日升起驱走黑暗时的那种感受。她尤其喜欢方鹤的笑容,那笑容让她想到了和煦的春风,想到了在万里晴空飞翔的鸟儿和飘浮的白云,想到了婀娜多姿的杨柳,想到了无边的大森林里那些清脆的鸟叫声。与她在一起,秦娥有一种安全感。她怕万家镇人们的目光,那些目光常常刺得她浑身如芒在背。而与漂亮的方鹤在一起,人们的目光就会被方鹤吸引过去。她就成了方鹤的影子了。方鹤就像一只哺育鸡雏儿的母鸡,用她的翅膀替她遮挡着危险。

  她们叫来了司机,坐上车子向县城奔去。

  秦娥在车上想这个黎汉儒会不会把作品给镇上。她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受过迫害,虽然后来平反了,但他精神上受到了伤害。这种伤害是很深的,会把一个人的一生都改变了。黎汉儒以前的作品大都是画那些欢乐的人与事,而后来的作品却转向了沉默的黄土高原:黄土高原上默默耕地的黄牛;黄土高原上孤伶伶的树木与羊群;黄土高原上那些厚沉沉的亘古不变的亿万年如斯的崖岩;黄土高原上那些随随便便便地如同豆子一样洒落在沟沟叉叉的小小村落……作品的调子沉重、深厚、悲悯,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面对着那些作品,你会觉得自己的神经像在一架绞磨机上被无情地绞榨。但这些作品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秦娥与方鹤坐车来到县城,找到朝阳路黎汉儒的住地。黎汉儒正在作画,穿着一件上面涂满了斑驳颜料的蓝大褂,他看到方鹤眼睛一亮,高兴地笑着招呼他们坐下,沏茶、拿水果、削果皮,削了后首先塞在方鹤手里。目光不时地溜到方鹤身上,还不时地向她笑一下。方鹤抿着嘴,看一眼秦娥,偷偷地笑。秦娥与他闲谈了一会,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他那幅多年前获奖的画作上。秦娥说:“黎老师,我们想请你把那幅版画《新生》拿出来,作为万家镇商贸广场徽标设计方案,不知你愿意不愿意?”黎汉儒就被方鹤的笑迷住了,禁不住说:“方秘书的笑真是太美了,要不要我给你照一幅像?发杂志上会让巩俐、章子怡、陈红、范冰冰、曹颖这些粉黛全然无色的。”方鹤笑了起来,说:“啊呀,黎老师,我有那么漂亮吗?你对我太高看了。我可是一个丑八怪哩。”黎汉儒说:“为了你们镇有这么漂亮的姑娘,那幅画我拿出作品供你们使用,而且是免费,如果选中,我不要你们的奖励。因为万家镇毕竟也是我的家乡啊。”说着就走进画室拿出作品交给秦娥。秦娥在当厅打开与方鹤观看,问黎汉儒轮胎中间的汉子有没有原型。黎汉儒说:“有呀,是熊厚火。那年为了画这幅作品,我在他的火补厂子住了好几个月呢。”黎汉儒看着方鹤,说:“你们能来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知足了。”

  回去的路上,方鹤不时地格格地笑,说这个画家真是有意思。

  她们从县城回到万家镇后,许子平正等在镇政府里。秦娥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车子现在不能给你,你把贷款还了可以开去。”

  许子平恼怒地说:“我没有贷款呀。我也没有钱呀!”

  秦娥冷冷地说:“那就免谈。你也可以向法院起诉我们万家镇,我们可以在法庭上相见,展开辩论,看你有没有道理。”

  许子平哭丧着脸说:“我这人不想与别人把关系弄僵。”

  秦娥忽然火了:“我再说一遍:没有钱你的车子开不走,天王爷来了也不行!”

  许子平说:“可我目前没有多少钱啊!”

  秦娥说:“你必须拿出五十万元才能把车子开走,否则一切免谈。我是书记,我得为全镇的老百姓负责。”

  许子平恼怒地说:“要是我侄女许也青在千乔县当书记当县长,我看你敢这样对待我吗?”说着怒冲冲地转身走了。

  五大天王抗税

  万家镇八大天王中的五大天王公开与镇政府闹起事来,他们一起抗交税款。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万家镇秦娥书记反对改革开放,在万家镇不支持地方有实力的企业家的改革措施。他们说,如果秦娥不进行检讨,不对弓越明提出的修建超市一事开绿灯,他们就拒绝上交税款。万家镇地税分局长老路急了,既向县地税局汇报了,又向秦娥汇报,要求秦娥协助处理这起突发事件。

  县地税局长老吴把电话打给了秦娥,问她这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万家镇的企业家都起来与镇上做起对来。秦娥没有想到弓越明竟这样与她作对,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她也知道,这事儿她必须尽快处理好,不能留下后遗症,即不要给本县的一些乡镇级领导留下把柄与口舌,须知这些家伙对她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一个大镇的党委书记心存芥蒂,在下面不时地议论说她不知与一个什么有权的男人睡了觉,才换来了这顶乌纱帽。对她的不敬之词每天都在更新……也不要给县上的领导同志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于是她立马驱车到了县城,先向县委书记路天时汇报这起突发事件。她把事件的原因向路书记详细讲了一下,说主要是因为弓越明个人要把万家镇的农贸市场拆掉建一个超市,镇上没有答应,他才联络万家镇的几个企业家在下面发难,以抗交税款相要挟。

  路天时稳稳地坐在高靠背椅子上眯着眼睛听着,不时从眼缝里看一眼坐在沙发里的秦娥。秦娥的丰腴与美丽让他的心里时不时地打一阵子鼓,但他用意志的力量把鼓声压抑了下去,不让它再在耳边回响。秦娥汇报完毕后,路天时站起来作指示,手指在空中一挥一挥的,身子向前一倾一倾的,就像洛川会议上毛泽东在作报告。他说:“秦娥,这是一股邪恶势力,不要怕!要与它进行斗争!我们共产党就是在斗争中发展壮大起来的。如果没有斗争,也就没有我们共产党。”路书记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具体工作时得注意工作方法,不要感情用事,也不要轻易听信某个人的意见。要在对他们进行严厉批评的基础上做好转化工作,或者对他们进行各个突破,打破他们的联盟。最好不要让矛盾激化,因为这些人在上面都有背景,前些年万家镇的熊厚火就是因为与省电台的记者有关系,把我们县搞得很被动。哎,我听说熊厚火最近回到了万家镇,要在镇上唱大戏,给其母搞八十大寿,可有此事?”

  秦娥心里“咚咚”地跳了起来,她笑说:“是有这事,舞台搭建在商贸城的中间空地上,开始镇上有些干部有不同看法,后来我们想这也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项内容,也就同意了。”

  路天时望着秦娥,忽然笑说:“秦娥,我可是听说你与熊厚火也有几次接触,你们商量了什么事情?啊?”

  秦娥娇媚地笑了,嗔怪地说:“路书记你可是有耳报神啊,我们的什么事也瞒不过您这个大老板。”

  路天时“嗬嗬”地笑了,说:“我说得没有错吧?怎么样?”

  秦娥于是说了镇上想让熊厚火向家乡投资建火补机械厂一事,熊厚火已经答应了。但她没有说要在商贸城里建一座雕塑徽标的事情。

  汇报完毕离开时,路天时忽然对秦娥说:“秦娥,有没有男朋友?”

  秦娥脸红了一下,说:“路书记,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可以吗?”

  路天时笑了,说:“当然可以。不过在我手下有一个绝顶漂亮的姑娘年龄大了却没有男朋友,上级领导会说我这人是冷血动物,对下面同志的感情生活关心不够。你要是有了心仪的就好,如果没有,也不要错过机会,有合适的就赶快找一个,工作是长期的,个人的问题不能拖下去了,俗话说,年龄不饶人啊!”

  秦娥起身告辞出来,感到喉咙里有一股咸咸的味儿在漫漶上升,要突破喉咙跑到外面去。

  秦娥仔细分析了五大天王的情况,决定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她与田俊杰、方鹤一起先来到醋精天王魏食其的醋厂。魏食其正在会客厅里与几个客商谈生意,看到秦娥冷着脸子来了,赶忙让客商走了。魏食其看着秦娥的眼睛,双手在一起交叉着。秦娥的眼睛真是太像许也青了,世界是上怎么有这么相像的眼睛啊!一想到许也青,他的心里就一阵一阵地抽搐,快要痉挛了似的。而秦娥看着魏食其,他那张刀条脸看起来越发像是被刀子削去了似的瘦得难看,上面的刀疤是那么的抢眼。蓦地,秦娥大脑的屏幕上“哗”地闪亮了一下,记忆中她正在地下挣扎时,上面又换了一个人,她本能地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抓了一下,手指触到了一道硬硬的伤疤样的东西。秦娥下意识地忽然伸出手指在魏食其脸上的伤疤上摸了一下,禁不住打了一寒噤:这个感觉太熟悉了!正是这个畜牲样的醋精天王魏食其与黄虎一块儿蹂躏了她!秦娥又打了一个寒战,脸色一下子蜡黄。醋精天王对秦娥的这个轻佻的举动有点吃惊,傻愣愣地看着她。秦娥赶忙打掩饰:“你的伤疤能做整容手术,不厉害么。”醋精天王魏食其打着哈哈:“老了还做什么整容手术?”秦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醋精天王,浑身血管里的血液像是着了火一样:正是这只豺狼,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与黄虎一起把她推入了人生的深渊。她真想从什么地方找出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已经变黑的心脏里,可是她又必须压抑着个人的情绪……

  秦娥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沉入丹田,让自己纷乱仇恨的心情平息下来,与醋精天王对起话来。秦娥说这起事件是一起典型的抗税事件,性质非常恶劣。要他们必须尽快写出书面检讨,而且要赶快把欠交的税款补了,并且保证以后不要再出现此类事情。没有想到魏食其反倒硬了起来,他恶狠狠地说:“如果你秦娥一天不支持弓越明建超市,我们就一天不交税款。”

  秦娥望着醋精天王魏食其,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冰冷了。

  “魏食其,我告诉你,去年有人要起诉你利用合同欺诈薛老醋,把他祖传的制醋秘方据为己有,却没有给人家付一分钱,我看你是万家镇的企业家,就把这个人劝阻了下来,让他把写好的诉状也撤销了。我支持你该是知道的吧。可你现在却倒过来与政府对抗,你这人真是让人不明白。你究竟是畜牲呢,还是人?说你是人吧,你做的畜牲的事情;说你是畜牲吧,你说的是人话。你究竟是什么呢?”

  魏食其暴跳如雷,大声地吼道:“我怎么是畜牲?你侮辱我!”

  田俊杰对秦娥这样说魏食其有点不解,赶忙从中斡旋,说:“秦书记只是打了一个比方,并没有侮辱你。”

  秦娥却说:“我就是侮辱他,田镇长你不要再劝他了。现在我这里有一份薛老醋的诉状,你看看,看毕了找我,咱们再谈。”转过了目光对方鹤说:“把薛老醋的诉状给他。”

  方鹤从包里掏出一份诉状,放在办公桌上,与秦娥、田镇长一起走了出去。

  站在食醋厂外面的街道上,秦娥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赶紧掏出面巾纸在脸上沾了沾,又与他们一起向弓越明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走去。

  路过商贸城的时候,秦娥发现那里围满了人,一辆装满了戏箱的大卡车正在那里卸货,省上的秦腔剧团要在今晚上唱戏了。大红的海报已经贴在大街十字路口与其他显眼的地方。万家镇的大街小巷里涌流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在商贸城西边约有五十米远近的地方,有一块堆满了垃圾的空地,约有二亩多。秦娥在空地前面站住了,绕着空地转起了圈子。

  方鹤说:“秦书记发现了新大陆了?”

  “是诺亚方舟,可以驶离洪水的。”秦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秦娥与田俊杰在这里商量了起来,竟一致同意让弓越明在这里搞开发,利用这块荒地建超市,而且这里离商贸城又不太远。他们当即打发方鹤叫来了弓越明,向他说明在这里搞开发一事。弓越明看看周围的地方,说:“这地皮价是多少钱啊?”田俊杰说:“根据现行的市场价格,可以向你优惠一下。”弓越明用手揉着下巴,说:“地皮能不能不要钱?反正这是一块荒地。”秦娥说:“这不行。你如果坚持这样,我们就进行拍卖,别到时候喊吃亏。”弓越明说:“那让我考虑一下怎么样?”

  秦娥又对弓越明说:“弓越明,你们联合起来抗交税款一事,我还没有处理。这事可是你在下面挑动的?你别打岔。听说你还威胁了夏森林,对不对?”

  弓越明脸红了:“没有的事,我威胁什么?没有的事。你不要听人们胡说!”

  秦娥又悄声地说:“弓越明,我告诉你,我与许也青是朋友,我们在一个班上过课。她给我说了你的许多事,说你曾经帮助过她,她对你感激不尽。她有时候打电话过来还问万家镇的情况,问你的情况,可你却变了,变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你让我怎么向她说呢?”

  弓越明听见秦娥这样说,眼睛一下子睁得奇大:“她现在什么地方?”

  秦娥说:“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只是说她可能再也不回万家镇了。”

  弓越明忽然紧紧地抓住秦娥的胳膊,乞求似的说:“你快告诉她,就说她的仇人已经找见了,就在万家镇,她要是不回来,她的仇人就永远也得不到惩罚!”

  秦娥看着弓越明,半天没有说话。后来她说:“你能告诉我她的仇人是谁吗?”

  弓越明摇摇头:“这不行!我必须要当面告诉她。几年前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是到现在也没有眉眼。我替她急啊!你快告诉我她的电话,我要向她说。”

  秦娥说:“我们之间有约定,她的电话我谁也不能告诉。不过,我估计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而且仇人是谁她可能也知道了。”

  弓越明说:“她知道是黄虎这个畜牲?”

  秦娥一下子变了脸:“既然他们两个是畜牲,你为什么还与他们搅在一起与我作对?”

  弓越明一下子怔住了。

  秦娥放缓了一下口气,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你挑动他们与政府作对的,还得你去向他们做工作,让他们把近期的税款交上,不要再与政府作对了。快去!”

  弓越明急急地走了。

  方鹤说:“秦书记,找不找黄虎?”

  秦娥恨恨地说:“是畜牲你找他干什么?”

  秦娥没有到黄虎的钢材销售公司去。

  马大良

  马大良躺在床上,双手压在脑勺后面,眼睛望着上面的天花板。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只有外面的公路上,东来西去的车辆的引擎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吼叫着奔驰而去,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轰隆隆的,震动得大地簌簌颤抖。马大良躺在床上似能感觉到大地震颤的频率。他什么也不想,对外界的东西一概视而不见。他的眼前只有秦娥的身影,他的耳畔也只有秦娥那一声低沉的惊叫。正是那一声惊叫让他知道了她是什么人。正是那一声惊叫让他从一种浑沌与迷茫中走了出来。他浑身发抖,脸上冷汗直流,但一会儿又全身发烧。他想在万家镇的大街上奔跑,想在万家高中的校园里大声地吆喝,想对着全万家镇的人向他们大声地说秦娥是什么人。他还想对许二亮、许子平他们说秦娥是什么人。可是他知道自己又永远不能说。他明白,在自己认出了她的正式身份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二人再也无缘在一起的开始。想想吧,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世上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这更让人伤心欲绝呢?马大良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拍打着床沿,把一颗脑袋在床上碰撞,又捶胸顿足,“哇哇”地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隋春雨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状大惊:“马老板,你怎么了?病了吗?”

  马大良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擦着脸颊上的泪水,停止了哭泣。

  隋春雨看着马大良,眼里满是惶惑不安。看着马大良不哭了,才又走了出去。

  马大良陷入了沉思:秦娥现在根本不敢公开起诉黄虎,她只能把仇恨嚼碎了强行咽在肚子里。不但不能起诉,她还要每日与他们周旋。可这又是一件多么让人痛苦的事啊!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帮助秦娥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对秦娥的心灵进行慰藉了。在这个世界上,秦娥是多么的孤独啊!她是多么的勇敢而又胆怯啊!她是多么的强大而又弱小啊!

  马大良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时间,三天过后,一个新生的马大良出现在万家镇的大街上。隋春雨惊讶地发现,在马大良的眼睛里,有一股强烈的叫作仇恨的东西火焰一样向外喷发。隋春雨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隋春雨把这个发现悄悄地告诉了马茂盛。马茂盛跑来与马大良谈心,问他最近可有什么心事。马大良装作高兴的样子说:“有什么心事?没有!我这几天生意红火得很,忙得脚不沾地。还有什么时间想心事?”马茂盛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狠狠地训斥他:“你就哄我!好好地哄!总有一天你狗日的是要吃亏的。”停了一下又说:“好好的做你的浴池老板,有合适的女人了找一个结婚吧。要是你以后再给我弄出什么别出心裁的花样来,小心我收拾你!”

  马茂盛完全看出了马大良心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做过刑侦工作的警察对这种目光太熟悉了。那目光里有一丝遮掩不住的火苗在跳动着,随时要跳出来把什么东西焚毁了似的。一个人只有心中装满了这种巨大的秘密,而这种秘密又不能告诉别人时,目光才是这样的。眼睛会把一个人的心灵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马大良的眼睛就把什么都暴露了。马茂盛走时对隋春雨悄悄地说,让她随时观察马大良,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向他报告。隋春雨答应了。

  黄虎的钢材销售公司坐落在镇街十字路口以北五十米的地方,紧挨着公路。黄虎经常腆着个大肚子坐在销售公司外面的门口,双腿劈开,一双被厚重的肌肉包围着的细小的眼睛眯细着望着外面忙忙碌碌的混乱世界。黄虎这些天有一个惊异的发现,那就是马大良来这里的次数多了,来了后就问钢材的价钱,问建房用什么样的材料,浇铸混凝土用什么样的钢材。以前他可从不来黄虎的钢材销售公司。但是他现在来了。这就显得有点异常,有异常里面就有问题。黄虎发现,马大良只是问价钱与规格,并不买一米钢材。黄虎觉得问题严重了。当有一天马大良来到销售部后,黄虎拦住了马大良,黑着脸子问他:“马大良,你天天到我的销售部来干啥?”

  马大良横了一眼黄虎:“你的公司不是人来的?”

  黄虎吃了一谅,心里说:“这狗日的以前从不是这样呀!”黄虎心里打起了鼓,脸色就发黄了。他想起了几年前万家镇流传的有关他的肚腹上的黑痣一事,那时候马大良没有与他闹,许也青也没有与他闹,他也没有动弹。他以为时间长了这事就会消失了,可是看样子却消失不了。马大良不会是无故来这里的,他是有目的的。可是他会有什么目的呢?黄虎心里并不知道。

  黄虎笑了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抽出香烟递给马大良,但马大良却厌恶地转过了身子。黄虎说:“马老弟别光看不买呀。我记得你已经看了好几遍了。”

  马大良没有说话,而是恶眉恶眼地离开了黄虎的钢材销售公司。

  马大良经过几天的侦察,已经掌握了黄虎的住处。黄虎的家在镇西边的公路拐弯处的一个小村子里,到黄虎家必须要翻过一道宽约五十米、深约二米的小干沟。黄虎家建有二层小楼,院子的围墙上扎满了明晃晃的玻璃渣。黄虎的家里平时只有老婆与孩子在一起住。黄虎大都住在销售部里,看守钢材。黄虎的销售部里养有一只大狼狗,非常凶狠,老远看见人就咬,汪汪地叫,声音挺恐怖的。一般人很少到黄虎的销售部院子里去。黄虎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晚上很少出门,但白天却又起得很早,一个人沿着公路扑塌扑塌地跑上一圈子,然后坐在镇街上的羊肉摊子跟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吃毕了才哼着秦腔回销售部,拿着扫帚开始扫地。黄虎虽然很有钱,但他从不多雇一个小工,就是扫地这样的活儿,都是黄虎自己干的。

  在一个天麻麻亮的清晨,当黄虎开了门沿着公路向南跑了不到二里路时,忽然从公路旁边的玉米地里猛地冲出一个戴着兽脸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子,他一把把黄虎拉进旁边的玉米地,黄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玉米地的地垅中间,一把尖尖的明晃晃的刀子冷森森地对准他的胸口。拿刀子的汉子愤怒地低声吼道:“说!是不是你把许也青强奸了?”

  黄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快走到末路了,就向汉子求饶:“先生只要不杀我,我愿把另一个强奸犯也交待出来……”黄虎不想让魏食其逃脱惩罚。如果是这样,那就太不公平了。

  戴兽脸的汉子手里的刀子颤抖了一下,他颤声说:“谁?”

  黄虎说:“……醋精天……王魏……食其……”

  戴兽脸的汉子狠巴巴地说:“合干的?!”

  黄虎说:“……是……”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公路上传来了晨练的人跑步的声音,黄虎大叫了起来:“快快来人呀!这里有人要杀人呀!救命啊!”

  戴兽脸的汉子一慌,丢了黄虎向玉米地垅深处跑了。

  黄虎

  黄虎死里逃生,跑回家在床上躺了整三天。到了第四天,黄虎从集市上买了一条狗,拴在家里。他叮嘱妻子如果陌生人叫门千万不要开。他叮嘱上学的两个儿子,放学回家时与同学走在一起,天黑了回家不要一个人走黑路,最好与同学同行。而他自己则在晚上不出门,早早地关了大门看电视。早晨也不到公路上跑步了。醋精天王魏食其看他一连几天不跑步了,就上门来问他在忙什么。黄虎一见魏食其,惨叫了一声:“魏食其老兄,我这是活第二辈子人呢!”遂说了几天前早上发生的事情。但黄虎没有告诉魏食其把他暴露了一事。魏食其听了大吃一惊。

  “黄虎,肯定是马大良干的。没错!别看这个人平时不言不语的,可不叫的狗才下口咬人呢。他与许也青的关系我们至今也弄不清楚!”

  黄虎恶狠狠地说:“要不找个人把他做销了?”

  醋精天王摇了摇头:“不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铤而走险。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当事人许也青也离开了这个地方。我们何苦拿自己的前途与他一个开浴池的小混混子较量呢?划不来呀!再说了,出了人命,公安上破了案,我们可跑不了。”

  黄虎说:“可我总觉得许也青并没有离开万家镇,她还在镇上。每当一看到秦娥的眼睛,我就要出一身冷汗,因为我从秦娥的脸上看到了许也青的眼睛。我晚上睡下也常常做怪梦。梦中不是正在走的路忽然断了,就是正要过的桥忽然掉了下去,要不就是坐的车子出了车祸,几乎在每次梦中我都死了,浑身血肉模糊……”

  魏食其又向黄虎说了秦娥找他要求交税款一事,问秦娥找黄虎了没有。黄虎说没有。魏食其奇怪了:“按说你是万家镇的首富,她应当找你才对。可她为什么没有找你谈呢?这里边肯定问题!”

  黄虎说:“她找我不找我关系不大,只要那事儿没有人翻腾就好。”

  魏食其忽然紧紧地盯着黄虎,说:“你该没有把我说出来吧?”

  黄虎躲开了他的目光,说:“你把我当成啥人了?”

  魏食其说:“你对得起我,我也要对得起你,秦娥在抗税一事上没有找你,这就说明她对你有看法了。你一定要小心才是。”

  黄虎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万家镇弥漫着一股恐怖气氛,晚上镇街上一片寂静,大街上没有了行人,人们早早关了门在屋里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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