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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万家镇轶事 杨耀峰 11522 2021-03-29 18:24

  马大良

  马大良记着许也青的嘱托,从开业的第一天起就干起了克格勃似的差事。这差事说起来还有一点刺激性,你想啊,在男客人正在洗澡时,你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要装作检查浴池里的什么东西,并要把目光在男人光裸的身体上十分留意地看几眼,寻找有没有肚脐上面长有黑痣的家伙。马大良也许是求成心切,开始的时候竟然闹出了许多笑话,比如说浴池里雾气蒙蒙,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男人肚脐眼上的东西的,马大良就借口检查水管子、水龙头,硬是挤过去在男人的身前寻找,有好几次竟然与洗澡的男人闹了起来,被男人打了一顿。但是马大良不甘心,他从中吸取教训,在后来把暗中寻找的工作做得更严密与周全了。而马大良总是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到许也青的房间向她汇报当天的结果。因为没有发现什么,马大良就觉得自己有点窝囊,神情怏怏的。许也青于是安慰他:“不要急,这事情不是你想要查清就能查清的,要等机会,说不定这个人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会出现的。平时只要留个心就行了。”马大良每每听到这里,就说:“许大姐,是我无能,我一定要把这个肚脐眼上长黑痣的家伙抓住。给你报仇。”看到马大良心切,又是那么忠诚,许也青心一软,颤声说:“大良,你知道大姐为什么要抓这个肚脐眼上长黑痣的家伙吗?”马大良摇摇头:“不知道。”许也青张了张口,想把这个秘密说给这个忠诚的人儿,可话到口边又留住了,没有说出来。而马大良也没有再问什么。许也青发现自己自从给马大良说了此事后,觉得自己一下子与马大良成了合谋,他们共同保守着一个不让外人知道的天大的秘密。

  这天,一直没有见面的谭芳琴忽然出现在霏霏雨浴池。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比过去更漂亮了,苗苗条条的身材,白白的脸蛋,细微微的腰肢,波浪般的长发,共同塑造着一个美丽姑娘的相貌。谭芳琴紧紧地抓住许也青的手,摇着:“也青,你的浴池生意好吗?”许也青笑说:“刚开业时间不久,不过目前看起来还可以,只是不知以后情况会怎么样。哎,你在哪个学校复习呢?”谭芳琴把波浪般的头发轻轻地甩了甩:“我还在万家高中,咱们的学校。哎,你想不想再复习?”许也青说:“我已经下决心不再复习考大学了。我要在小镇上搞生意。”谭芳琴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那个家伙还没有抓住吗?”许也青摇了摇头,眉宇间飞起一片忧郁与愤懑,咬着牙狠狠地说:“我一定要把他抓住。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许也青停了一下又说:“芳琴,不过你得帮帮我,把你的同学多叫几个过来洗澡,我给你们优惠。”谭芳琴仰起好看的脸庞,优雅地把满头的乌发轻轻地在脑后摆了摆,说:“没有问题,我会给你发动好多同学的。”谭芳琴告诉她,徐加丽、骆雨生、石磊今年考走了。他们走时给她留下话,要她告诉许也青他们现在就读的学校。谭芳琴又说学校里这学期加强了安全保卫工作,把后面那些壑壑牙牙的围墙也加高了,上面还栽了好多玻璃茬子。谭芳琴又说:“也青,难道你至今还没有怀疑过一个人吗?”许也青说:“你有怀疑对象?”谭芳琴说:“我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下,干这事的人一定是个心理变态狂,正因为他有对女性肆虐的行为与心理,所以才干出这件惨无人道的事情。”许也青默然。谭芳琴忽然又说起了石磊,她说:“也青,你也真是古怪,石磊对你一往情深,他临去大学前来向你告别,你却不理人家。你真是做得出来呀!你可能不知道,石磊上学时是流着眼泪去的。”许也青说:“我办了浴池后好像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的影子,他怕早把我这个人忘了吧。”谭芳琴说:“要不我给他说说,让他给你来信怎么样?”

  许也青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刀刺样的疼痛。

  谭芳琴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走了,把她的热情、同情、怜悯与对许也青的关心一起留在了这霏霏雨浴池。

  许也青的心里毛乱了起来。

  弓越明

  浴池前面的公路就是横穿东西的省道,黑油油的路面上每天都奔跑着数不清的大小车辆。每当浴池里人少的时候,许也青就坐在窗玻璃后静静地看着外面奔跑的车辆,心思却跑得远远的。她想世界如此之大,人们活动的天地如此广阔,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无忧无虑,而她却要在这里以搞生意的名义睁着眼睛暗暗地寻找她的仇家,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真是太残酷了,它不是目标,而是一把竖在前进路上的寒光闪闪的刀子,在世上有哪一个姑娘有这样的目标呢?怕是没有的吧?正是由于她有这样的目标,所以当每一个走进浴池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都要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飞快把他们盯视那么一两秒钟,仿佛要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他们的内心世界。

  她的父亲看样子是旧病难改了,一有空闲就钻进麻将场合赌博,任她怎么说也不改。有时候他还在浴池前面的街面上摆起“战场”,惹来了好多人围观。而每个到霏霏雨浴池洗澡的人,只要一进来总会把她盯住看上一会儿,那眼里的意思真是丰富极了。一定是镇街上的人把她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她才成了舆论的焦点。一天,来了几个看样子是街痞样的混混子,他们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一屁股坐下,有一个黑脸膛的年轻人看着她,嘻嘻地笑着说:“你就是霏霏雨浴池的老板?”许也青在柜台里面站着,大大方方地看着他,说:“我叫许也青。你们洗澡吗?”黑脸膛的年轻人向他的同伙看了一眼,他们就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一个瘦高个子混混子笑说:“霏霏雨浴池老板真漂亮呀!怪不得你被人……”另一个神情阴郁的年轻人说:“你原来在万家高中上学?”许也青感到心里有一根针在狠狠地扎着,她咬了咬牙,说:“是的,我原来在万家镇高级中学上过学,我在那里被一个男人强奸了,想必你们一定知道了,对不对?不过那已经是历史了。你们还有什么事要问?可以提出来,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的。”那伙人脸一下子红了,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住了。好一会儿黑脸膛年轻人才说:“对不起,我们不知道这事。哎,有没有搓澡的?”许也青说:“没有。咱们农村一般都没有搓澡的人,在城里可能有。所以请你们还是谅解一下。其实你们几个进去之后可以互相搓一下,这样的话还可以节省一点钱。”瘦高个子年轻人说:“那个歹徒抓住了没有?”许也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神情忧郁的年轻人指指黑脸膛年轻人对她说:“他叫弓越明,是我们的大哥,万家镇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威名的,你要是有什么事难住了,可以找他,弓大哥是个热心人,最爱打抱不平了,人们称他是黑脸敬德。在咱们镇上,还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只不过黑脸敬德有一个小小的毛病,那就是好色。”说到这里他哈哈笑起来,其他人也大笑起来。许也青的心里应该是要恼怒的,可是她此时的脑子里却亮光一闪:以后要在万家镇活下去,这些人是用得着的。别看这些人社会地位低下,但是他们却是一个地方的地头蛇。在一个地方要扎下根子,这些人不能得罪,如果得罪了会吃大亏的。想到这里,许也青笑了,说:“年轻人不好色还让老汉好色呀!你们今天能来这里,是看得起我许也青,好啦,今天你们洗澡的票不用买了,是我请你们的。”弓越明说:“不,你开浴池不容易,我们怎么能白洗呢?好坏我们还是大男人哩。我们不能让一个漂亮姑娘吃亏。”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十元钱,啪地拍在桌子上:“请收下!”马大良赶紧把他们领了进去,给他们打开了浴池的门,他们五个人走进了两个浴池间。而马大良也就找机会进去看了看有没有那个人。

  一个小时后,弓越明他们几个人出来了,敞着胸怀,头发湿漉漉的。许也青请他们坐下休息一下,弓越明也就坐在沙发上,掏出硬盒猴王烟自己点燃了吸了起来,眼睛不时地瞥一下许也青;神情忧郁的年轻人却仰起头看挂在墙上的明星照片,那是刘德华、张国荣、周华建、杨钰莹,嘴里却说:“弓大哥,给支烟抽抽。”弓越明正要把烟递去,这边许也青却从桌子上抽出一支烟递过去:“拿上。”神情忧郁的年轻人眼里有亮光一闪,接了过去,笑了:“谢谢!”许也青又给瘦高个子和弓越明每人也递了一支烟,还打着火机给他们一一点上,他们都有点受宠若惊。弓越明说:“老板娘这样看得起你们,以后可要多到这里洗澡呢。”瘦高个子年轻人笑嘻嘻地说:“只是这里没有小姐,提不起人的兴趣。”弓越明对许也青说:“你不会找一些小姐么?”许也青摇了摇头:“你们要找小姐的话到别处去,我这里不要什么小姐。”弓越明说:“其实你可以增加一些服务项目,比如说洗足呀,修脚呀,按摩呀,等等,这样挣钱不是来得更快一些吗?我也是好心。”瘦高个子年轻人谄媚地说:“弓大哥这人最爱怜香惜玉了。”弓越明瞪了瘦高个子一眼:“大烟,闭上你的臭嘴!我不需要你拍我的马屁。”瘦高个子讨了个没趣,嘿嘿地自嘲地笑了。

  弓越明与许也青拉起了闲话,弓越明抽着烟,斜倚在沙发上,那颗毛蓬蓬的大脑袋斜斜地偏着,一副顽皮的样子。

  “也青,你家里都有啥人?”弓越明似乎是不经易地说,眼睛微微地阖着。

  “父母亲,一个弟弟。四个叔叔,有三个在外面干事,三叔在省上一家大学工作,四叔是一个地市级商业公司办公室主任,五叔是咱们市上某区的一个副局长。”

  “你五叔分管什么?”弓越明眼睛一亮。

  “好像分管什么招商引资工作。”许也青说,“我五叔说过,市上的好多资金是他引下的。他经常与市委书记、市长在一起吃饭喝酒,还与他们在一起上电视。他每次回家都坐着宝马车。”

  “牛呀!”弓越明笑了起来,“你们家真是藏龙卧虎呀!有这么多的人在外面干事。以后还得多仰仗你呀。”

  许也青笑了:“仰仗我什么呀?我只不过是一个落榜青年罢了。”

  他们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们走时,许也青让弓越明留下了电话号码。弓越明在留电话号码时有点受宠若惊,手指竟有点发颤。许也青看在眼里,心里就那么笑了一下,觉得这个小伙子胆子其实并不是多么大的,他的高傲狂妄大都是装出来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高兴认识了他们。

  今年26岁的弓越明是万家镇一个人物,虽然说话粗鲁,但他为人仗义,好打报不平,如果有人因为什么事被人欺负了,只要找到弓越明,他就会挺身而出。有一年,镇上一个也是混混子的吴狗娃骑车子时把一个正在上学的姑娘撞倒了,吴狗娃不但不道歉,还大不咧咧地说:“哎,你长没长眼睛?硬是往我的自行车轮子上撞!把我的自行车撞坏了怎么办呀?你赔不赔呀?”这事刚好被弓越明碰上了,他走上前去把倒在地上的姑娘扶起来,问她什么地方撞伤了没有。姑娘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弓越明拍拍姑娘的肩膀:“姑娘别伤心。”说着飞起一脚把吴狗娃踢到五米以外,吴狗娃倒在地上“哇哇”地大叫了起来。还有一次,弓越明看见几个年轻人在班车上打一个卖票的姑娘,就上车问为什么打人家,那几个年轻人也是该挨打了,骂起弓越明来。弓越明没有吭气,上前只几拳就把一个打得扑倒在地,吓得另外几个年轻人也不敢打了,偷偷地溜走了。

  但如果说这些就是全部的弓越明,那也是不对的。这几年,弓越明把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毛病改了,他在镇街上搞起了生意,先是卖菜,再是搞批发业务,后来每年又搞辣椒收购外运,资金实力慢慢地雄厚起来。也就是说,经过几年的奋斗后,现在的弓越明不再不是过去的他了。现在的弓越明是真正的弓越明了。他成了一个小老板,可以在小镇上吆五喝六了,可以与镇上书记、镇长平起平坐了,可以与他们在一个酒桌上同吃一盘菜,同喝一盅酒了。如果上电视,他也与他们不分上下。而且有时候他上电视的机遇还比书记、镇长多些。弓越明明白,上电视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社会地位的承认。但上电视上得久了就有了一种惯性,如果一段时间没有上电视,那就会让人觉得不正常。就会让人猜测、怀疑,这个人最近为什么没有上电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弓越明对上电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弓越明之所以有这种心理,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当一个只有资产没有地位的闲人了。弓越明想在政治上更进一步发展。他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要想得到发展、有所成就,就要舍得花钱。如果像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一样,那纯粹就只能做一个金钱的奴隶。一个人不能只做金钱的奴隶,要做金钱的主人。现在要做金钱的主人就要在政治上寻找靠山。但在寻找靠山之前,必须先得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当他从人们口中知道了许也青的故事后,了解到她有几个在外面干大事的叔叔尤其是五叔后,弓越明忽然就动了心思。他要帮许也青一把。通过许也青与她的五叔联系上,拉上关系,再谋求发展。

  弓越明深深明白,一个百年不遇的绝佳时机来了。

  许子平

  以后几乎每隔一两天,弓越明都要向许也青打电话,问候生意情况如何。弓越明拉扯大,关系多,又是实心向许也青的浴池介绍客人,所以一时万家镇众多的浴池只有许也青的生意最好。就是原先在万家镇其他浴池洗澡的顾客也都陆续地来到许也青的霏霏雨浴池洗澡。

  弓越明上霏霏雨浴池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每次来,他都要与许也青聊天。当他知道霏霏雨浴池烧的煤快断顿了时,就打电话联系,很快就从彬县拉回了一卡车煤块,解决了霏霏雨浴池烧锅炉所用的煤。

  这天,许也青的五叔坐车回来了,把车子开到她的浴池门前。许也青赶紧招呼五叔进来坐。刚好弓越明也在这里,许也青对弓越明小声说:“这就是我五叔。”弓越明的眼睛里有亮光倏地一闪,十分虔诚地说:“我叫弓越明,许局长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管说,在万家镇还没有我弓越明办不了的事。”

  许子平目光锐利地看了一眼弓越明,笑说:“小伙子很精明么。”

  许也青在旁边插上说:“前几天弓越明给浴池买了一车煤,很便宜的。”

  弓越明不好意思地笑了:“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其实我常常在电视上看到许局长出席招商引资洽谈会的。”

  许子平放声大笑。

  “在金岭市,其实我是干实事的。有些人干的是没有名堂的虚皮事情。而金岭市的好多资金都是我引下的。如果没有我,金岭市别说搞改革开放了,就是一般干部的工资发放都成问题的。”

  弓越明点着头说:“就是就是……”

  许子平歪着脑袋说:“你现在都搞啥生意?”

  弓越明看着许子平,心里忖度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许局长一定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实力了。但自己的实力自己是不能说的,得由别人说最好。恰好许也青替他说了。

  “五叔,弓越明是万家镇的企业家,做辣椒生意的,经常上电视呢。”

  许子平听了笑了起来:“好啊!年轻人就是要有闯劲儿才行。以后你要有什么事了,可以打电话到市上找我,或者来也行。”说到这里,许子平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说:“噢,也青,我的小车不往回开了,先放在你这里,我准备把它卖了去。”

  许也青有点为难说:“我怕帮不上你的忙。”

  弓越明接上来说:“许局长,先放在也青这里也行,我在下面给你找买主。前几天有人还在我跟前提起买车的事。只要你的车手续齐,没问题。”

  许子平笑说:“也好!你可以在下面给我找找买主。如果能卖了,我给你提中介费。”

  弓越明赶忙说:“许局长这样一说就见外了。我弓越明为人讲义气,重交情,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就是两肋插刀也要帮助。如果不是朋友,哪怕给我一座金山,也休想叫我给他帮忙。”

  许子平略略沉思了一下,又说:“想不想在政界干点事?”

  弓越明叫了起来:“我能在政界干事?我是什么砖头烟锅子?”

  “看看,没有自信。”许子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现在的年轻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就是没有自信。看不清自己的真正价值。常言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佛家也说了,佛不在别处,而是在你的心里。”

  “许局长,你说说我一个搞了几年企业的毛头小伙子还能干什么?”

  “假如有人要帮你,你难道不能在县政协干一个委员或者常委?或者当一个脱产的乡镇副镇长,主抓工贸工作。”

  “谁愿意帮我呢?”

  “我愿意帮你。”

  弓越明听得心里如同喝了蜜糖水一样,但嘴上却说:“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只想干点实事,对得起养育我的家乡就行了。”

  许子平“哎!”了一声,说:“小伙子,你的思想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在如今的社会上既要在其位,也要谋其政。如果不在其位就难谋其政,而如果不谋其政也就是空有其位了。”

  弓越明就这样与许子平拉上了关系。

  过了一周,弓越明把许子平七成新的桑塔纳小车以七万元卖了,卖给一个跑出租的小伙子,但是当小伙子把钱交了要车子的原始发票时,许子平却说车子的发票还得再等一个月时间才能拿到。弓越明没有细想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是许局长的小车就不会存在什么问题,给买车的小伙子说让他先开上跑出租。

  许子平卖车的详情许也青并不知晓。许子平没有告诉她,弓越明也没有告诉她。

  黄虎与魏食其

  浴池开业快两个月了,许也青没有找到那个肚脐眼下边长黑痣的家伙。每天当马大良沮丧地告诉她没有看到那个人时,许也青就说:“不要急,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一天,两个男人走进了霏霏雨浴池,一个是在镇街上卖布匹的黄虎,一个是开食醋酿造厂的魏食其。这两个男人一出现在前面的过厅,许也青就感到浑身一阵发冷,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对这两个人物不熟悉,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站在过厅里直直地望着许也青,长着一副熊样身材的黄虎说:“刚开业的吧?”许也青说:“刚开业,你们洗澡吗?”魏食其在旁边偷窥许也青,当许也青看他时,他的脸孔就很快地扭到一边去。许也青发现魏食其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刀疤在灯光下面泛着青光。魏食其说:“这个姑娘面生得很,在哪里上的学呀?”许也青看了他一眼,说:“我今年高中刚毕业。”黄虎的嘴一撇:“哪所高中?”许也青说:“万家高中。”魏食其叹息了一声,说:“年轻轻的姑娘开浴池干什么?要干工作的话到我的醋厂里去上班。我那里缺人,尤其是缺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愿意去吗?”许也青忽然觉得他有点面熟,他们带来的气息许也青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可一时却想不出来。许也青说:“对不起,我去不了。”

  黄虎与魏食其坐在前厅的沙发里,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他们聊最近发生的国内国际间的大事,聊中东局势,聊广东的改革开放,聊友家镇上的生意,也说到这里的浴池。但许也青发现他们好像有点言不由衷,言在此而意在彼。他们在说话中间不时地偷窥许也青的神情,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什么。这情形令许也青有点不快。黄虎还请许也青有时间的话到他的布摊子上去买布,他说他的布种类齐全,花色品种好,价格便宜。他可以给他优惠。魏食其说欢迎许也青买他的食醋,他的食醋没有掺杂使假,是货真价实的粮食做下的醋。许也青说:“原来你们是到这里推销产品的。”他们则说是听到这里开了一个霏霏雨浴池,老板是一个年轻姑娘,他们是来看看的。

  黄虎与魏食其并没有洗澡,他们与许也青闲聊了几句就告辞走了。他们两人一齐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这个夏天,令许也青感到有点突兀,有点不真实。

  马大良

  马大良晚上住在浴池后边的一间小屋子里,那里共有三间房子,一间是灶房,一间是马大良的卧室,还有一间是许二亮住。但许二亮平时很少在这里过夜。他常常会回家去。而许也青住在前边营业室里面的套间里。套间里有一台25英寸的TCL电视机。但是许也青平时很少看。她更多的时间是看书,她找了一套大学中文系的教材,只要有闲时间就坐下看教科书。她想自修大学课程。

  一天晚上,许也青关门后已经很晚了,可是她睡不着,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后,起身向后面走去。淡淡的月光水银一样在地上流淌,无声无息,如梦似幻,她觉得自己似乎很早就在这梦幻中流连忘返,怎么也走不出去。她慢慢地走着,忽然看到在后院的房檐下有一个黑黑的人影抱着头蹲在那里,她大吃一惊:“谁?”她的声音透着惊恐。那黑影慢慢地站了起来,原来是马大良。许也青惊讶了:“大良,你在这里干什么?”马大良吭吭哧哧地半天才说:“我睡不着,在这里坐坐。”

  许也青“哦”了一声,走过去站在马大良跟前,眼睛很近地看着他:“有心事?”

  马大良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一股亮光。

  “没……有……”

  马大良笨拙的样子让许也青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她伸出手在他的头发上抚摸着,心里禁不住泛起一阵酸楚。她想起自己当初给他提的条件,还有对他的许诺,心里禁不住难受起来。她只注意搜寻歹徒了,却没有关心一下这个大小伙子的生活。一种愧疚浮上心头,她小声对马大良说:“想媳妇了?”马大良的身子在夜色里颤抖了一下。许也青继续说:“走吧。回我屋里去。”说着,她在前头走了。

  许也青把自己脱光后好长时间,马大良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灯光下,马大良显得很窘,脸子通红,呼吸急促,目光惶遽。许也青望着地下的马大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鼓励他说:“上来呀!我是你媳妇呀!你怕啥?!”

  马大良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床,许也青一把掀开包裹着她雪白身子的被子,把自己像羔羊一样赤裸裸地呈现在马大良面前。马大良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个尤物,忽然就猛虎一样扑了过来,把许也青紧紧地压在身子底下。

  马大良在许也青身上慌不择路,而许也青此刻却显得有点冷静,似乎她的激情已经被什么过滤了似的不存在了。这是她被强暴后平生第一次主动地把自己献给了一个老实的小伙子。她没有什么欲望,只是同情与怜悯,她觉得马大良如果没有一个女人爱,那是多么的不幸。是的,马大良是在帮助她,虽然没有结果,可他一直在努力,不放松每一个可以找到证据的机会。这样的小伙子现在很少了,而自己也不能让小伙子白白地忙活。她要把温柔献给他,让他享受到人生的快乐。

  马大良在她的肚子上忙碌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一泄无余;自卑与无能让他立刻乌龟一样龟缩在床的角落里一声不吭。

  他们拉起了话。

  许也青说:“大良,你在我这里干得惯吗?”

  马大良赶忙说:“干得惯,干得惯。我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这里了。我家里除过一个妹妹再没有其他人了,你能收留我,我很知足了。只是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个家伙,心里实在很恐慌。你越对我好,我的心里越是难受。”

  “大良,要是我以后不会嫁给你,你怎么办呢?”

  “我没有意见,我能与你睡一晚上,死了也值得了。”

  许也青忽然把马大良紧紧地抱住了,泪水婆娑。

  她慢慢地导引着,鼓励他,让他终于有了一次实质性的进展。那一刻,他疯狂了,威武得像个暴君。

  “也青,我听弓越明在下面说,你五叔让他卖的小车没有户口,那辆小车被交警没收了。”事毕了,马大良说道。

  许也青一下子坐了起来。

  “五叔怎么尽干这没名堂的事。哎,是弓越明给你说的?”

  “是我听他们在下面说的。”

  许也青说:“不行,我明天得问问五叔。他成天干什么呀?”

  从此,马大良对寻找肚皮上有黑痣的家伙更加尽职尽责。

  石磊父亲讲述的故事之二:业余作者何田的故事(1)

  石磊现在已经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了,星期日他没有事了就会回家,听父亲给他讲几十年前的那个连环案子,他顺着父亲的描述在于佳的故事之海里划开双臂前行……

  晚秋的一天,何田骑车去五里外的万家镇找他的同学孙海英。他来到万家镇时,许多店铺都还关着门,秋风吹过,一些字迹模糊的大字报碎片在街道里打着旋儿翻滚,簌簌有声。一缕灰白、淡漠的阳光照亮了大地,小镇两边漆成红海洋的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了一股惨烈的血红,仿佛刚刚喋血的战场,令人不忍卒看。何田知道,十多年前,这个地方是一座风格和式样完全不一样的老式建筑,它是一户姓王的财主在30年代兴建的两层木质商贸楼房,这座楼房在将近三分之一世纪的时间里曾经是这个小镇的荣耀和标志。1956年,那位主任在大楼失火时只身一人跳进隔壁人家的一口水井,他被作为纵火犯张贴在后来的布告上。何田看过那份布告,上面的那人紧闭双目,牙关紧咬,面孔惨白。那时,何田还在镇上的中学读书,他还不明白这起事件的实际意义。但是现在,何田越来越对那起案件感到莫大的兴趣,它的悲壮和惨烈让他一想起来就心潮涌动:他觉得这里边一定有什么比这起事件更为重要的东西,尤其是那个男人的不正常的死亡更让他觉得事情绝非像人们所说的那样,那人是对国家和人民进行报复。何田知道自己想要从这起案件中找到什么,就必须去找他中学时的同学史海英。史海英那时就住在这座楼房里,她中学没有读完就到这儿参加了工作,她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

  就在何田胡思乱想的当儿,从里边走出来几个穿着打扮鲜艳时髦的女人,她们着手卸橱窗上的插扳,那些插扳上写着阿拉伯数字,她们把它按顺序放着。在这些卸插扳的人中间,就有那个叫史海英的女人,她大约有二十五六岁,圆脸蛋,梳着一头齐耳短发,她在一抬头时发现了何田,走过来对他说:“何田,你来得这么早,有什么事吗?”何田站起来,眼睛看着她,低声说:“我找你有点事儿。”何田的神情让史海英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遂对身旁的一个女人说让她帮忙卸一下,就带着何田从旁边的大门里走了进去。

  在史海英的房间里,何田谈了自己的打算,让她把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给他说一下。史海英有点惊讶:“你问这个干什么?”何田说:“我想了解一下那起事情的真实情况,把它写成小说。”史海英默默地望着他,好久才说:“何田你什么东西不能写,怎么一定要写它呢?”何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它。我只是觉得这里边一定有让人值得思索的东西。”何田发现,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史海英的脸孔显出了一种惶恐和悸怕,脸色也有一点苍白。何田有点奇怪,说:“海英,这件事儿不好说?”史海英给何田倒了一茶缸开水,她的目光有点散漫地望着窗户外边的什么地方,说:“何田,我劝你别去写那起案件了,这对你不好。”“为什么对我不好?”史海英掠了掠额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我只是隐隐听得那个死了的许光好像就是为了调查什么案件,最后竟然也死了……”何田大声说:“海英,这不是正好说明那场失火案有很复杂的内容吗?可你为什么就不说呢?”史海英看着他的执拗劲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何田,我现在要上班,没有一点时间,你回吧。”

  这天中午,史海英在柜台前卖货时,旁边的一位女营业员问她:“上午找你的那位是谁?”史海英没好气地说:“中学时的一个同学,说什么要写十几年前的那场失火案,让我给他提供什么素材。提供什么素材?一提起那事就把人能吓死。要不是当时我跑得快,现在早过十几周年了。”正说的当儿,一个戴墨镜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来到她们跟前,笑说:“什么事儿说得这么热火?”他是镇人民银行办事处的主任王家军。史海英遂把刚才说的事儿又说了一遍,王主任似乎是不经易地听着,末了说:“你见过他写的小说吗?”史海英说:“我没见过,但他在中学时写的作文非常好,老师常常当范文来念。”王家军“哦!”了一声,说,“他在哪儿住着呢?”史海英说:“何家村。”王家军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什么票票子,递给史海英:“这是我爸的特供证,你给我称上五斤白糖。”史海英接过去给王家军称了糖。

  王家军因为造反有功,当上了公社革委会的主任。王的父亲是当年周城地下县委宣传部部长,解放后是县供销社主任、商业局局长,后又当上了县长。现在他靠边站着,被造反派夺了权,但因为儿子是造反派,所以他又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现在王家军的父亲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儿子这儿。王家军走时对史海英说:“你这个同学是个人才,如果什么时候来了,我倒想见见他,和他交个朋友。你也可以多多支持他,不枉他来找你。”但史海英却从王家军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对她的戒备和疑虑,她的心里不禁一沉。

  ……

  这样的讲述让石磊的骨子里不时地发冷打战。他能想到在这个故事里会出现什么令人心悸的东西。他真不想听这个故事,可他又想知道故事的结局。他处在一种矛盾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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