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寒料峭,山间的残雪还没有融尽,山民就已开始在田间劳作。只听几声铜锣开道,一顶十六人抬的花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名农妇踢了踢身边的庄稼汉,满脸欣羡地大声说:“看看人家娶老婆的排场,你去年娶我进门就用了一头驴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庄稼汉尴尬地支吾道:“人家是青鸾国的国君嫁公主,对方还是绿萼国刚刚登基的王子,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比得了。”
说话间花轿已经走过水田,农妇揪住丈夫的耳朵骂道:“总之就是你没用就对了……”口里说着话,一双锐眼却死死地盯着花轿远去的方向。庄稼汉暗中转动手中锄头,寒芒一闪,其中竟然露出一柄短剑,他刚要动手,耳中又是一阵锣响,山后又闪出另外一顶花轿,与之前那顶竟然一般无二!
“怎么办?”庄稼汉小声道。农妇咬了咬牙:“不管了,反正前面还有我们的人,动手。”说罢双手一分,两只峨眉刺上手,以流星赶月之势直逼花桥而去。护送花轿的兵丁们好像早有准备,从喜服下翻出白刃,双方立刻斗在一处。
这对夫妻原是还珠楼的杀手所扮,为蓝衫国的二王子骆冷高价聘请,前来破坏青鸾、绿萼两国的婚事。长久以来,三国鼎足而立,互相杀伐,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前不久,青鸾国与绿萼国竟然私下通婚,结为同盟。这样一来,蓝衫国当然不能坐视,便派人抢亲。但青鸾国早有防备,一共出动了三顶花轿,目的就是让蓝衫国派出的杀手真假莫辨,无从下手。
与此同时,绿萼国的天守阁内,本应出城迎接新娘的国君公孙绘马却揽着一名姬妾喝闷酒。公孙绘马今年刚满二十岁,他甫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也在三月前的一次合战中丧生,但为了国家,在家臣们的压力下,竟然不得不与杀父仇人的女儿成婚,一念及此,不由得气愤难平。
姬妾将酒杯重新倒满,幽怨地说:“听闻那个什么公主,名唤温晴儿,年方二九,是青鸾国第一美女,公子你好艳福啊。”这名姬妾小名阿船,是绿萼国重臣之女,两人青梅竹马,一年前完婚,对绘马一直以公子相称。
绘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恨恨地说:“管她什么第一美女,我只知道我与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桩婚事只是政治联姻,”他爱怜地摸了摸阿船的发髻,“我发誓绝对不会对她动半根手指。”阿船顺势倒进绘马的怀里,满意地笑了。
“报!”一名兵士跪在门外,“青鸾国派出三顶花轿,均在半途为蓝衫国派出的杀手狙杀,不过……”
“叮”的一声,绘马将酒杯捏得粉碎,虽然他不情愿与青鸾国联姻,但一国之主的新娘半途被人抢走,简直是奇耻大辱:“骆冷竟然如此嚣张,不报此仇,我公孙绘马誓不为人!”
阿船示意兵士说下去,兵士继续说:“不过我方细作回报,三顶花轿中的新娘都不是公主本人,现在骆冷王子气得暴跳如雷。”
“哈”,绘马转怒为喜,“这个温晴儿,看来有些意思。”
2
翻过青梗峰,便已经进入绿萼国的领地,温晴儿终于松了口气,招呼丫鬟小竹暂作休息,临行前父王的谆谆教导犹然在耳边回响。
父王:“晴儿,你与公孙绘马的婚约在一年前就已经定下,但你知道父王为什么一直对绿萼国穷追猛打吗?”
温晴儿:“女儿知道,我们青鸾国在战场上越是强势,女儿嫁过去之后的地位就会越高。”
父王:“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我没有儿子,只有你一个女儿。西面的蓝衫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你自愿远嫁他国也是为了保住青鸾国,但为父我只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永远喜乐安康。我听说你与蓝衫国的二王子骆寒情投意合,那个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为什么……”
温晴儿连忙打断他的话头:“听说绿萼国的公孙绘马文武全才,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请父王不要为女儿担心。父王这次派出三路疑兵,固然保险,但我认为只有第四路才是安全的。”
事实果然如温晴儿所料,三顶花轿均被蓝衫国的骆冷派人狙杀,而第四路,只有温晴儿主仆两人乔装出城,却安全抵达了绿萼国边境。
小竹抱怨道:“公主你为什么好好的花轿不做,非要步行前往绿萼国,累死我了。”
温晴儿叹了口气:“累死也总比死在蓝衫国那些人手里要好上一千倍罢。”
“难道我们蓝衫国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此人一身蓝衫,眉如墨画,目若朗星,只是脸色苍白,略显憔悴。
温青青还未说话,小竹已经抢着开口:“骆寒王子,你不会也是来抢亲的吧?”
来人正是蓝衫国大王子骆寒,与二弟骆冷不同,他无心政事,只愿做一名隐居江湖的闲人。此时他缓步而行,满身的哀伤就像潮水般袭来,瞬间将温晴儿整个人淹没。
第一次遇见骆寒,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天寒,微雪。
八岁的温晴儿这天起了个大早,因为她听说蓝衫国的大王子骆寒将要到青鸾国做人质,这个骆寒跟她同龄,甚至比她还小一个月。小小年纪就要到异国他乡做人质,温晴儿觉得他很可怜,没想到下马之后的骆寒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是来接我的么,辛苦了。”
声音不疾不徐,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没有一丝委屈与悲观,年仅八岁的骆寒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青鸾城,同时也走进了温晴儿心中的那座城。
十年过去了,骆寒脸上的稚气却仍然没有消散,他一边走一边说:“晴儿,我说过要娶你,你也答应了,为什么你还要嫁给那个公孙绘马?”
看来骆寒比当年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要天真几分,一想到这里,温晴儿就眼睛发酸,她忍住就快夺眶而出的泪:“你是来接我的么,辛苦了。”
3
十年前,青鸾城。
城内一片莺歌燕语,时值一年一度的鸾灯会,青鸾国君广邀群臣入宫内赴宴,席间还派出他的掌上明珠,也就是才八岁的温晴儿为众人酌酒。酒至半酣,国君突然想起了一事,便问:“蓝衫国的骆寒何在?”
“骆寒在此。”坐在角落末席的骆寒慢慢站起来,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国君借着酒意说:“强如你们蓝衫国,也必须向我青鸾国派出人质方能偏安一隅,但今天是鸾灯会,我准许你一个愿望。”
温晴儿心想他肯定会说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到时看父王怎么收场,没想到骆寒竟然说:“我衷心希望我们两国之间再没有战争,每个人都能平安喜乐。”
一个八岁的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满座皆惊,国君放声大笑:“我应允你了,在我有生之年,只要你们蓝衫国不主动进犯,我青鸾国的兵士绝不会踏上你们的半寸土地!”
骆寒对国君一躬到地,他作质已有半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行如此大礼。
国君指着温晴儿说:“这是我的女儿,你觉得她美吗?”
温晴儿羞红了脸,骆寒说:“很美,与我的一个朋友沙罗不相上下。”
国君又笑了:“我如果把她许给你做老婆,你愿意吗?”
骆寒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看了温晴儿一眼,慌张地逃出门外。在座的宾客哄堂大笑,一个老臣甚至说骆寒的随从给他写的剧本上没这个问题,这小子见没有标准答案,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众人兀自讪笑,却见骆寒又跑了回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柄龙形短刀,侍卫不及反应,只见骆寒竟然单膝跪在温晴儿面前,朗声说:“这柄短刀是我蓝衫国传国之宝:泣龙怨,我现在将它送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十年后,青埂峰。
温晴儿说:“你是来接我的么,辛苦了。”
骆寒愣住了,温晴儿又说:“那时候我们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责任。”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柄短刀,正是当年二人定情之物泣龙怨,“如果你不是来接我,而是来拦我的,那我情愿死在这泣龙怨下,虽死无怨。”
骆寒转过身往山下走,天色阴沉,终于又开始下雪。
温晴儿下意识地追了两步,但还是及时停住脚:“你告诉过我泣龙怨的故事,那个故事没有结局,我希望你能够找到。”说完她将手中短刀抛出。骆寒伸手接住泣龙怨,他依旧没有转身。
骆寒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山间,却有一匹骏马夹杂着风雪席卷而来,马上之人一身墨绿长衫,散乱的头发上斜插一支翠绿的羽毛。马意神骏已极,人却更是嚣狂,只听一声龙吟,长剑出鞘,温晴儿还不及眨眼,剑锋离她的眉心只有一寸。森寒的剑意沁入温晴儿洁白光滑的肌肤,一滴血犹如一朵寒梅在雪中慢慢绽放。
这是温晴儿第一次见到公孙绘马,当时这个英武不凡的少年不由分说就用剑指着她的额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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