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真跌坐到椅子中，手也松开了，柳鱼低头把卷宗放下，轻轻走出办公室，最后带上门时，从门缝中轻轻撇过一眼。秦至真觉得那一道目光直抵心底，他心痛了，也心动了。

　　如果之前他们之前纯是男人和女人间荷尔蒙的吸引，那现在，则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最怕事，最不喜欢管事的人，平生第一次站起来，想要保护 一个女人。

　　柳鱼似乎已经习惯了，很快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她又穿着漂亮的衣裙，昂首挺胸走在人群中，秦至真这才明白，她的高冷是她最后的铠甲 ，她的骄傲是最后的自尊。她是屈从于丈夫拳脚的女人，可是别人也没有瞧不起她的权利，她就是用这个在研究所生存的。

　　秦至真不再抱怨对研究所的失望了，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每一次与柳鱼的偶遇，每一次窥见她的一点秘密，都会令他兴奋 。

　　他甚至暗戳戳去调档案，当然借口是要对全所的人事调动进行评估，这是份内的事。可是没人知道，他怎么对着柳鱼初中毕业照上的黑白相片傻笑。那时的柳鱼，简单的像一幅画，不真实，不食人间烟火。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秘密，林多俊的生活轨迹与柳鱼极其相似，难道他们是青梅竹马？这样也就解决了，为什么这只赖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秦至真越发忿忿不平，可以说，柳鱼选择林多俊，要么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么就是迫不得已的。

　　林多俊和柳鱼有一个儿子，是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因为他几乎没出现在柳鱼的身边，所以秦至真并不知道，他是从档案上出现的。因为研究所的情形特殊 ，所以对工作人员的资料尽可能的详细，这个大名叫林立危，乳名叫丁当的小男孩出现在秦至真的视线中。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丁当偏就叫立危，而这文绉绉的名字，明显不是林多俊起得出来的，难道是柳鱼？对自己的儿子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大厚道？

　　秦至真想到这里，哑然失笑，其实他才是小人，他在暗处观察着别人的生活，琢磨到骨头里，他突然觉得这名字没毛病，谁是小人，谁是君子，难道真的只是表面看到那个样子吗？

　　丁当是被林多俊带到身边的，因为岛上没有幼儿园，很多孩子出生不久就被送上岸，那里有爷爷奶奶或是外公外婆来接纳他们，负责他们的教育，父母只是周末上岛去看一眼，或者只是过节时才出去。

　　像丁当这样留在岛上成长的，只有他一个，所以显得异样的孤独。秦至真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在厨房的房里钻进钻出，有时手里拿着一点吃的，有时会偷着钻进草丛，没多一会儿，林多俊就大步走出来，拎着衣领把丁当弄回去，屁股上拍上几下，丁当也不哭，安静的像只小病猫。

　　第一次近距离 看到丁当时，秦至真马上从他的脸上找到了柳鱼的印迹。他美丽的眼睛，比挺的鼻子，只有方正的嘴和下巴是属于林多俊的，如果没有意外，长大以后也是个祸害少女的美少年。

　　柳鱼对秦至真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秦至真表面上冷若冰霜，暗地里热情如火。两个人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就停顿下来。

　　圣诞节过后，很快就是元旦。这一年春节来得早，一月末就是春节了。研究所的人发现没工作几天就一直是放假，放假。欣喜的情绪一直在蔓延，研究所上下都是甜滋滋的。

　　办公室把节日值班的排名表送了过来，因为每天必须有个领导带班，正巧有个家在外地的领导要请假，人手一下就紧张 起来。

　　下面的部门送值班名单时，秦至真特意留意一下，化验室的班全是柳鱼包的，而食堂的班全是林多俊的包的。后来他问了一下办公室主任，才得知他们都没有家人，所以不用上岸去过春节，每年都是要留下来的，到时研究所多给补助，就算是补偿了。

　　秦至真心念一动，他和另外一个代班的领导商量一下，干脆两个人分一下，一人几天，这人都省得折腾了。秦至真高姿态，把从三十到初三给包过去，皆大欢喜 。只是给范朱朱打电话说这事儿时，她那边沉默了。

　　“要不你们上岛来一起过？”秦至真只是虚让一下，范老爷子的身体都不算太好，年纪也大了，范朱朱不会把他扔下，跑来陪秦至真的。

　　“不了，分开过也没什么，什么节日，不过是平常的日子，也没见二十五小时，你在国外时不也这么过的？”范朱朱虽然这样说，可语气中还是有些不满。

　　秦至真过了一关，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傻了。为了一个摸不着的女人，撇家舍业的在这个荒岛上过春节，他是疯了吗？

　　正在这时，柳鱼过来送机密资料。这一个月，她养的胖了些，脸上白腻得像羊脂玉，她破例给了秦至真一个微笑。秦至瞬间觉得自己的牺牲值了。他甚至有些期待。

　　其实他高兴的太早了，二十九日时，研究所的人就陆续离岛，船来往不断，最傍晚时，最后一批人也离开了。落日半沉在水中，黑暗把阴阳岛吞进去。林至真站在窗前，看着越来越远的船只，突然觉得被世界抛弃了。

　　他走过空荡荡带回声的走廊。刚到一楼，就闻到餐厅飘来的香气。他走进去，就发现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吃饭的人只有林多俊一家，加上他，还有一个保卫科值班的同事，再就没有别人了。

　　保卫科的不能离岗太久，打了饭菜就带上楼去。林多俊三口坐在一处，林多俊示威一般，给儿子夹肉吃，喝斥着柳鱼，让她把鱼上的刺摘出来。

　　秦至真长这么大，没吃过一顿饭这么纠结的。

　　他几乎难以下咽，可是礼节让他不能剩下碗里的饭，只能硬往下噎。平心而论，林多俊的手艺不错，可是为人上，他差太多了。

　　回到办公室，秦至真走到窗前，今夜是晴空，小小的月牙几乎看不清，对面的城市光芒太盛，繁华把一切都粉饰得十分美好，秦至真像一个流放者，被困在这里。

　　他回到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鞭炮声惊醒，原来是那一家三口在放烟花。都是便宜的东西，可是丁当和林多俊异样的兴奋。

　　林多俊跑过去，点燃一个，就回到丁当的身边，他们两个拍着手，像快乐的孩子。柳鱼把手插在口袋中，厚厚的围巾把脸都包进去，一动不动站在他们的身后，仿佛这快乐和她无关，前面那两个人，也不是她最亲的亲人。

　　就在秦至真想从窗口移开时，他突然看到柳鱼回了一下头，似乎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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