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观海跟黄胜利就算是两种人,虽然在同样的单位,过着相似的上班下班的生活,实际上走的是人生的两种轨迹。黄胜利处一个对象黄一个,没有一个能成的。牛观海则早早就娶了一个老婆,说不上多美,可是能操持家务,洗衣服做饭,还给他生了一个长像酷似他的女儿。
可惜好景不长,女儿三岁那年,牛观海的老婆在上班的路上,被受惊的马踢了几脚,送到医院就断气了。牛观海怕找后妈让孩子受气,就把乡下的老娘接来,把女儿也养得白白胖胖的,虽然身边少了一个女人,可是老娘和女儿在,天伦之乐享受着,他也算知足。
他已经丧了一回妻,黄胜利还是个光棍儿,赌得越发厉害,到处欠债,在运管处已经挂了名的。
牛观海并不知道,就在那一年,他的命运已经在悄然改变。
运管处地方不大,也有闲人几十头,领导在创收上做得很好,就有闲心去做些表面上的花活儿,比如说改善职工的伙食。食堂来了一次技术竞赛,就像是现在的厨王争霸赛,其实也是牛观海他们的师傅要退休了,要选个接班人。
黄胜利虽然人品不好,还喜欢赌,在厨艺上也不钻,可是有一点,他偏就有天分,别人费力学来的,他闭着眼睛随便一弄就好。
为了公平起见,领导订下来的,给菜打分是盲选,就是说菜从后厨端出来,不写厨师的名字在上面,打分全凭感觉。运管处是养大爷的单位,别的不分,都是吃货,平时就讲究吃,所以评个厨艺还是小菜一碟,第一轮下来,只留下五个人,黄胜利赫然在列,可见是真公平。
到了决赛的时候,牛观海打算做个保守的菜,他做的地三鲜一向最受好评。可是师傅找上门来,否定了他的想法。
“我跟你说,你要做地三鲜,小黄随便弄个菜就把你灭下去了,我也没有别的想法,他那样的人,不能接我厨房的大勺,他会把厨房毁掉的。”师傅想得多,牛观海发现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压力大起来,晚上做梦都在炒菜,出锅的菜不是咸了就是糊了,师傅的眉头都打了结。
黄胜利对这个争霸赛没太多想法,第一名给的那一百元奖金就是他的终极目标。有了目标就要努力,他也勤奋起来,亲自跑市场弄了一副羊下水回来,把羊肚儿收拾干净,准备露一手。
这边牛观海让师傅逼着,要做清蒸鱼。师傅不惜作弊,把调料都帮他配上了,虽然他心有不情愿,可也知道师傅是一片好心,不敢说个不字。
到了比赛那天,他们都在同一个后厨操作,师傅为了避嫌,没有当评委,所以背着手在后厨监工。牛观海的东西都现成儿的,放上蒸锅就没事儿了。黄胜利这边哼着小曲已经开始准备炒菜。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 了一句:“小黄,电话!”
黄胜利虽然不情愿,可还是跑了出去。他跑到电话那边,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只有一阵盲音。他骂了一句就返身回来,可这一来一回,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看了一眼准备好的羊肚儿,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来不及深究,直接下锅爆炒。那边已经在走菜,他菜刚出锅,不及尝一口,就被装盘端走了。
不用说,牛观海的清蒸鱼得了第一,黄胜利第二都没拿到,得了倒第一。他心有不甘,把上面撤下来的菜拿过来尝了一口。牛观海的清蒸鱼爽滑润,没有一点腥味,还吃不出调料的味,只剩下鲜香了。这是不得不服的,黄胜利虽然好赌,可是任赌服输。
他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爆肚放在口中,按说这时候爆肚儿已经不好吃了,可是他总要找找原因。嚼了几口,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这不是他的羊肚儿,这明摆着是发过头儿的,没嚼劲儿还带着一股馊味。
这时厨房的小工已经在收拾了,几个厨师已经离场。黄胜利本来人缘不好,现在又是败者为寇,连小工都不给好眼色,直接就来赶人。
黄胜利一肚子的气,把筷子一扔解下围裙向地上一掷,转身向外走。
“这个还要的吧?”一个小工弯腰从台面下面端出一盘没炒的羊肚儿来。黄胜利一看就愣了,那分明就是自己的那一盘,原来他炒的羊肚儿被调包了。
黄胜利怒气冲冲把羊肚儿抢过来,这才发现,他连找谁去战斗都不知道,他没证据,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回到家他越想越憋气,索性起身骑上自行车去找牛观海,不是说他们关系有多近,是他们的住处不远,而且也是唯一还能说得上话儿的同事。
牛观海正在家庆祝得了第一名,用那一百元买了很多好吃的,满屋子的香味。给黄胜利开门的是牛观海的母亲,听说是同事就把人放了进来。
黄胜利进门眼前就是一亮,屋子里到处挂着中国结,各种各样的,琳琅满目。
“哟,大娘手巧啊。”黄胜利看了一眼牛大娘手上的半成品,从心底赞了一句。
“也不算啥,闲得没事弄着玩儿的,妞儿,给叔叔倒水!”牛大娘向后面喊了一句,这才看到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妞儿跑出来,伶伶俐俐倒杯水双手捧过来。
“谁啊?”牛观海插个空儿出来问一句,开关门间,把厨房里的香气带进来。
“师兄,是我。”黄胜利一句话,把牛观海叫得一愣,他几乎忘了,他们间还有这成关系 。也正是这一句师兄,让他更加汗颜,其实师傅把羊肚儿做手脚的事,他是知道的,只能是故作不知,现在黄胜利上门来找他诉委屈,他的尴尬可想而知。
那黄胜利可不是一般人,赌场上的老手,最拿手的就是察颜观色,平日里指着吃饭的家伙儿,现在用到实际中,一眼就看穿了牛观海心虚了。
黄胜利能看到的层面只是牛观海眼神闪烁不敢看他的眼睛,背后的师傅怎么动手脚却不知道,所以他一下就认定了,对不起他的人就是牛观海。
两个人对面交了一下锋,牛观海已经完败。黄胜利没有离开,留下吃的饭。四菜一汤,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那边一老一少吃得起劲儿,牛观海和黄胜利则是对坐喝闷酒。
“其实吧,我这人没啥大想头儿,拿个一百元就挺好的。”黄胜利滋喽抿了一口酒,酒盅里少了一大半。牛观海不敢跟他对眼神儿,忙拿起酒瓶子,双手捧着把他的酒满上。
“喝,吃菜,这一会儿都凉 了。”牛观海紧着打岔儿。
“这年头啊,也是不好混,这一百元都抢得五眼疯了,你说说,人啊!”黄胜利咬着这个话题不肯放。
“一百元也不少了,能买多少东西呢。”牛大娘没听明白他们说什么,好容易插了一句话,说完了张开没剩下几颗牙的嘴笑了,满脸的灿烂,全无心机。黄胜利突然发现,他输了,他连个家都没有,没娘没孩子,跑来争一百元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我最后叫你一次师兄,我们把这杯干了吧。”黄胜利已经坐不下去了,可这事儿说一半他心里堵得慌,吃亏是吃亏,要让人家明白,他是明明白白摔的,不然还有下回。牛观海听这话里有话,张嘴想要解释 ,却又发现什么也不能说,难不成要把师傅卖了?他不是那种人,唉,有事就扛吧,他认栽了。
“师弟,这话说的,我是你师兄,就做你一辈子师兄,以后有事只管跟师兄说,只要师兄能扛的,全扛下!”牛观海也是喝的有点飘,一时话就收不住了。
“我就瞧着你不是冲一百元去的,这话说的,就跟你把后厨的大权拿到手里了似的,行啊,下的一盘大棋,我还小瞧你了。”黄胜利瞧着牛观海的样,要不是看牛大娘和妞子在,真想一口啐在他的脸上。他站起身,端着酒杯向起一举,牛观海忙举杯迎上去,不提防黄胜利用尽了力气向前一撞,两只玻璃杯撞到一起,咔嚓一下就碎了。牛观海的手被扎了一个口子,血滴下来。
牛大娘和妞子吓了一跳,都忘了嚼东西,张着嘴楞模楞眼的看。
“哎,这人好好的,怎么了?”牛大娘吓得腿都软了,拉着牛观海看他手上的伤。
“没事,没事,妈,都有点喝高了。”牛观海忙安慰牛大娘道。
“大娘,我走了,您老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您这儿子啊是能人,能当大官。”黄胜利嘻嘻一笑,竖了一个大拇指,把外套向肩上一搭,转身往外走去。
“别吃了,小心有玻璃渣子!”牛观海见妞子还要夹菜,急忙喊道,上桌抢了两盘菜就往垃圾桶里道。妞子莫明受了委屈,卡巴着眼睛差点哭出来,用牙咬着筷子生气。
牛观海把菜都倒掉,这才发现,黄胜利把好好的气氛给搅了,他为什么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呢。
师傅顺利退休,牛观海成了后厨的一把手,这更坐实了黄胜利的猜测,他这人记仇,余生也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跟牛观海作对。
牛观海人老实,又肯干,人缘好,跟黄胜利正好是对立面。二人的战争开始后,同事都马上站了队,黄胜利只能出局,连领导都不愿意帮他,所以他被赶出后厨去烧锅炉,也是众望所归。
烧锅炉的活儿又脏又累,还要倒班,那是谁都不喜欢的。黄胜利去了倒如鱼得水,这样没规律的生活更适合他,他赌得更欢实了。
出事那天,是八月十五的前一天,牛观海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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