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姐姐,好漂亮啊。”
我站在一家旧相馆的门前,鸡爪女鬼姐姐的照片作为该店的杰作悬挂在橱窗的显眼位置,日日夜夜供来往的行人欣赏赞美。那是一张纯天然无P图的脸,清澈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高挺的鼻子,红到恰到好处的嘴唇,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越是简单的装束越是衬托画中之人的气质之美。
“姐姐从小就是我的偶像,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弹得一手好钢琴,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希望长大后有我姐姐一半聪明漂亮就好了。”
鸡爪女鬼原名樊璐,她的姐姐比她大五岁,名叫樊梦。樊梦大学毕业后,在S市的小学当了钢琴老师,追求者无数。本来一帆风顺的她却在26岁那年和一个无名的艺术家私奔了。
“母亲当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没想到一向听话懂事的姐姐,居然会抛下我们跟那个艺术家一走了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回过家,前几年我们还有电话微信联络,可是后来我再也联系不上她,她的电话一直处在关机状态,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母亲躺在病床上没人照顾……如果找到她,我希望她尽一个女儿应该尽的义务,做一个姐姐应该做的榜样。”
“查过了,你姐姐尚在人间。”尹天照这小子表面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手速是极快的。在冥PAD上输入姓名樊梦、生辰八字,显示此人是“生”,连引渡此人的摆渡使都能查得到。
“这位摆渡使负责的是B市的开发区,你姐姐有极大的可能性就在那里。”
由于樊璐是死在S市的,灵魂死后活动范围有限,非得有法力的人将她带离S市。
我见她的灵魂和尹天照的灵魂,收入英叔替我施过法的黑色雨伞里,将伞放在甲壳虫的副驾驶座上,一路朝西直奔B市开发区。
一路上,尹天照也没有闲着,这时候新认的干爹特别给力,两个小时的车程里,已经将樊梦的具体地址发送至我的手机上。
找人如此方便,开一个私家侦探社,专门寻人的岂不是赚翻了。
真当如此简单,我第一个要找的人,是我父亲吧。不,不,我才不要找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的意志集体封杀,他是死是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讨厌他,毕竟他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只是有这么一层象征意义的血缘关系,还是害怕他当真已经死了,或者活是活着,活得还不如死了。
思维驰骋之间,导航已经将我们带至目的地。
眼前是一座筒子楼中,整幢楼呈一个口子形,大约七八层高,采光很差。大部分的居民已经搬离到其他地方,整个楼显得颓败不堪,角落里还有猖狂的老鼠在为数不多的垃圾堆里觅食。
“姐姐,怎么会住这种地方?不会的,就算姐姐嫁了个落魄的艺术家,也不会落魄至此,她一向是很爱面子的。”
“也许,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尹天照已经迫不及待从伞中钻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阴气是他喜欢的味道。
“不对……”他淡淡说道。
“什么?”
“上去再说吧。”最讨厌他故弄玄虚的样子了。
楼道里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看来这里很少有外来客。
我被他们盯得发怵,虽然我不是一个人,但只有鬼知道。
二楼有一对中年妇女在吵架,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刺,像广场舞的高音喇叭响彻整个楼层:“你会有报应的,小心那女鬼就来找你,弄死你我就解脱了。”
“臭婊子,居然咒你男人死。老子再也不回来了!”
一男人从格子间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叠钱,身后是女人的咒怨哭喊声。
那男人跟我擦身而过,瞪了我一眼,他皮包骨头的,看一眼就知道是个瘾君子。
五楼几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在安慰一个白发老人,白发老人正在烧纸钱,口中念叨着:“你这个讨债鬼,我叫你去死,不是真的叫你死啊,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七天一个。太邪门了,还是早点搬走。”
“谁不想搬走,没钱,我那个不孝子,已经当我死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怕了。”
烧纸老人口中的讨债鬼此刻正在火盆不远处收纸钱,看见我身后这两个道行比他高的鬼,先是一愣,下一秒立马消失。难不成把我当成灵魂摆渡人了?
“613号房应该就是前面了。”我摸清了门派的规律。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很久才有了回应。
开门的是个慵懒的男子,三十岁出头,像个技术宅男,戴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未到中年头顶已经迈向地中海。两只没有灵魂的眼睛透过镜片,不耐烦地看着我。
“你找谁?”
额,这人跟想象中风流倜傥的艺术家完全不搭边啊。我下意思地瞥向跟我同样疑惑不解的樊璐,发现她也跟我一样,初次见到此人,手指托着眼镜,从上到下打量他,引得那人瞬间起鸡皮疙瘩。
“你找错地方了吧。”
他作势要关门,我急忙问道:“这是樊梦家吗?”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点点头:“你找阿梦?你是她的什么人啊?”
“我受她妹妹所托,来找她。”
“哦哦,请进请进。好久没有人找过阿梦了。”
秃头男侧过身将我引入房间之中,脸上是局促而又不失礼貌的笑。
房间的陈设非常的简单,客厅里一张方便折叠收纳的餐桌,一个脏兮兮的布艺沙发、还搭了一张简易的小床,与客厅格格不入的是客厅书桌上装备齐全的电脑设备,还配备了体感机,虚拟成像系统。漆黑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这家伙感情是个在家工作的黑客?
“爸爸。”一个小男孩从房间里跑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断手断脚的变形金刚。看到我的到来,立刻躲到他爸爸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打量我这个不速之客。
“他们是谁?”
“她是你阿姨的朋友哦,来看妈妈的。”秃头男弯下腰,十分慈祥地抚摸着孩子的头。
“还有一个叔叔和阿姨,也是来看妈妈的吗?”
“哪来的叔叔和阿姨,不要胡说八道。”秃头男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据说有些小孩子能够看见鬼魂,看来真是这样的,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无来由的一阵怜惜。
“她是樊梦的孩子?”我问道。
秃头男点点头。
“她是你跟樊梦的孩子?”
秃头男继续点点头。
“她人呢?”
“阿梦,就在里面,只是……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脏砰砰直跳,一般这么说,便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樊璐的灵魂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入墙中,
秃头男打开卧室的门,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还有恶心的屎尿味。
樊璐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那人长长的头发拖到了地上,嘴上罩着呼吸机,虽然盖着被子,依然能感觉到被子下枯瘦的身体。
“她怎么会这样?”浓烈的味道让我几乎不想靠近。
“三年前被查出有肌萎缩侧索硬化,变成了这样子。”秃头男却向没事人一样拉开窗帘,让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然后走到床边帮樊梦翻了个身,活动僵硬的手臂。
“肌萎缩侧索硬化?”
“俗称渐冻人。”
“那她还有意识吗?”
“我不知道,可能在做一个很长的梦。”秃头男附身在樊梦的耳边说道,“阿梦,你妹妹的朋友来看你了,还记的你妹妹吗,你之前经常提起她,说她是世界上最乖巧的妹妹,你一直想着她,想着等你好一点回去……现在她让人来找你了,你听得到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自从进入房间樊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呆呆看着病床上的姐姐。
从秃头男那得知姐姐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带姐姐私奔的落魄艺术家的确火了,姐姐的眼光没有错,他是有才的,也是无情的。成名后不久便抛弃了姐姐。跟现实中无数的狗血剧情一样,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心高气傲的她当然不会以孩子作为筹码,换回一个负心人的怜悯。她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家,起码要她觉得熬出了头,才有脸面对曾经辜负的母亲和妹妹。
怀着孩子,想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立足,岂止付出双倍的努力。她住在在便宜而又简陋的筒子楼里,白天在幼儿园当老师,晚上兼职钢琴老师。一个漂亮的单身女子必然会引来狂蜂烂蝶,秃头男作为她的隔壁邻居,承担起了护花使者的工作。她真的需要一个踏实的男人来保护她,在这方面秃头男真的很踏实,也不在意她腹中别人的孩子,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要说她真的爱他?
她对爱情早已心灰意冷,她将所有的爱转移到儿子身上,而秃头男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人生仿佛走错一步,后面的局便越发难走,越发局限。落子无回,被伤过的大多数人,会选择保守的走法。
然而命运再次对她开了玩笑,家族中渐冻人的可怕基因找上了她。
临走的时候,小家伙懂事的把我们送到门口。
“阿姨,告诉你个秘密。”
我蹲下身子,接受这个可爱娃娃的秘密。
“妈妈是在装睡,醒了她会陪我玩。”
从613房间出来,樊璐显得无比沮丧,她心中那个充满自信,勇往直前,像太阳一样的偶像垮了。她在那具躯壳里找到的是一个沉睡的灵魂,怎么唤也唤不醒。
“鬼鬼祟祟的。”尹天照眼神一凛。
之前在五楼上遇到的那只鬼从墙中探出头来,那鬼飘到距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突然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大师,我死的好冤啊!”
“额,你找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师。”
“您要不是大师,这只道行高深的鬼怎么肯心甘情愿地跟着你。”
一句话解释不清,大师这个称号,我还是挺喜欢的。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话刚说出口,就吃了尹天照一个白眼。
“今天那个厉害的鬼妖杀我大哥,虽然我大哥平常吃喝嫖赌比我还不如,对我老母还是孝顺的,我不忍心看我老母孤独终老啊……”
“大师,如果不收了那鬼,恐怕我们的灵魂将被困在这筒子楼中,不得投胎。”
“大师,救救我们吧。”
一下子多了许多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纷纷探出头来。
一个,两个,三个……总共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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