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死亡气息从溶洞中传来,她像一头饥饿的野兽,一个猛子扎进了食物堆里。
溶洞里漆黑一片,她不需要什么火把,血红色的眼睛里,洞里的一切一清二楚。
其中有四百多具不同时期的棺材,从棺木中穿行,不时见到腐败的棺木和还未风化的尸骸,地上还有一些破碎的瓦罐容器。
这里的戾气够她食用三个月了。
她立刻张开嘴巴,黑色的戾气像听到了召唤,从一整排高高累积的棺材中幽幽腾起,“嗖”得一下子不带拐弯地钻入她的喉咙中,顺着她的食道,进入五脏六腑。
她满意地舔了舔嘴巴,顺时针抚摸由于饱食而滚圆的肚子。
她转过身,准备离开粮仓,回去的路,她还认得,那个破旧的茅草屋。
一出山洞,巨大的猎网从天而降。
“抓住她了!”
“杀死她!”
“杀死她!”
人们在洞口等候多时,终于再次逮到了怪物。火把上扭动的火光将众人脸上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恐惧、愤怒、憎恶,跟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人类物种没什么两样。
凡是让此物种有这些情绪的事物,结局只有一个,毁灭。
毁灭这些未知的事物,无论是善是恶,是最优也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慢着!”
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同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结实的人群网,朝一个举着火把的白胡子冲来。
“村长,不是说好了把她交给我处理?!”
“云游道长,不是我言而无信,她闯了梅洞,惊扰了我族的祖先,实在罪无可赦。”
“是我看管不利,让她跑了出来。”被叫云游的布袋男走上前,隔着网上下打量她,“居然吃饱了,如此说来她是以戾气怨气为食的邪祟。”
“什么,以戾气为食?”原本距离猎网一米远的村民,立刻又往后跳了三步。
“人死后心有不甘,留有怨气。如果是横死的,或者是被害死的,就有很强的戾气和怨气。这种气体会存在很长的时间,久久不会散去。墓地、义庄、战场、瘟疫的村庄充满了这种气体。”男子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村民们脸色铁青,“怪不得。怪不得她身上会带着瘟疫的病毒,原来她经常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什么?瘟疫!这怪物身上有瘟疫!”村长差点没站稳,一张哭丧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居然把这怪物带回村里,云溪村要在我手上毁了!呜呜……”
“村长大人,先别嚎。她身上的瘟疫我已经清理掉了,现在已经没有传染的危险了。”
“此话当真?”
云游无比认真地点头说道:“原本我是去给她找吃的,没想到她自己出来觅食了。”
“道长大人。”村长立刻收起哭丧脸,没好气地说道,“即便如此,这样的邪祟你不杀掉,还要给她找吃的?!你们修仙人士不是主张斩妖除魔的吗?!”
“非也非也,在贫道看来,作恶多端的邪祟当诛无疑,可那些无害甚至是有益的邪祟呢……”
“这不狗熊耍大刀,邪祟还有益处勒?”身旁一个彪悍的村妇嚷嚷道。
“这位大婶且看,你眼前的这只就是!”云游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这乌漆嘛黑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诶?不要有颜色歧视嘛。我刚才说了,这只邪祟以戾气和怨气为食,对吧。我敢保证,只要她把梅洞里的怨气戾气吸干净,再也不会出现梅洞闹鬼的事情了。村长,你一定不会忘记那只鬼掐着你的脖子说你……”
“记得记得,道长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当哥,妮婶,你们家离梅洞最近,上次我帮你们赶跑过一个绿毛僵尸。”
当哥,妮婶的脸立马绿了,可怕的画面立马在脑中重现。
“戾气怨气深重之地,必出鬼怪,而且跟野草似的杀都杀不完。有了这黑娃娃,将戾气怨气吸干净,等于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岂不妙哉?”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开始重新打量这个丑陋的黑娃娃。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她还有一个本领。”云游借着火光在人群中搜寻,“阿榜,把你儿子带上来,快点,快点!”
在众人的推搡下,阿榜的儿子阿金被带了上来。他儿子两眼呆滞,嘴角留着哈喇子,五岁了还不会开口叫爹妈。
云游领着阿金来到黑娃面前,做出吃的手势:“相信我,好吃的。”
黑娃将血红的眼睛睁得滚圆,盯着布袋男,舌头倒是听话的伸出来,朝阿金勾了一下。
阿榜以及站得近的村民看见,一只胖乎乎的红色虫子从阿金的耳朵里飞了出来,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扯到黑娃的口中,消失不见。
“蛊虫?!”村民中还是有识货的。
“阿金!”
阿金的眼神中有了神采,结结巴巴地叫道:“爹,这是哪里?”
“怪不得阿金傻乎乎的,原来是被下了蛊。”
八卦群众集体转移话题,讨论是谁狠心下的蛊。
云游上前总结道:“各位乡亲们,这邪祟还能吸毒,所以不是所有的邪祟都是有害的,不是所有的邪祟都是该杀的,邪祟是一把双刃剑,关键看能否为正义人士所用,炼化邪祟,造福于民,是我们修仙之人的宗旨……”
“如此一来,她就交给你了。”不用村长使眼色,村民已经把网一扔,全都跑去八卦谁是给阿金下毒的罪魁祸首……
※※※※
自那以后,小黑娃就住到了云游的草庐里,告别了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生活。
白天歪着脑袋在一旁,看云游倒腾五花八门的草药,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虫子。像个跟屁虫似得一刻不离,连他上茅房都不放过,搞得他很尴尬。其余时间,负责照顾大白兔。晚上,得村长批准,可以到梅洞饱餐一顿。日子的过得轻松而又滋润。
云游发现救下的小黑娃,不仅乖巧懂事,而且极其聪明,教她的东西一学就会,不出一个月便可与他有简单的语言交流,甚至还认识了一些简单的文字。
他给她取了名字,叫“雅儿”。
村民笑他给邪祟取了个如此文雅的名字,一点都不相称。
他则不以为然,说本来想叫她“哑儿”,不会说话的小孩,后来发现她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到后来能说简单的语言。此外她还很臭美,学村里的姑娘,头戴银花梳,颈戴银项圈,活脱脱的一个赛东施。所以改名叫“雅儿”,附庸风雅的小孩。
村里人笑道,你还真把邪祟当孩子呢。
没想到,“雅儿”不知从哪学来的,当着众人的面叫了一声“爹爹”,村里的小伙伴们惊呆了。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叫她“小邪祟”、“小黑娃”,也叫她雅儿,在他们眼中,会说话,会叫爹爹,自然与人无异,只当她是一个得了怪病的小女孩。
除了去梅洞进食,云溪村方圆几十里凡事遇到邪祟,或者疑难杂症,云游都会带上雅儿一同前去,收拾完邪祟,邪祟自带的戾气能让雅儿饱餐一顿。
一次,云游遇到一只怨气极强的变异僵尸,舌头足有三米长,上面带有绿色粘稠的液体,抽打到身体上立刻皮开肉绽。
战斗到第三十回合,那僵尸声东击西,长长的舌头朝雅儿捅去,云游的宵练剑狠狠朝那舌头劈去,没想到长剑硬生生地被弹了回去,虎口一阵发麻发烫,那舌头转而顺势将他死死缠绕,眼看着舌头将他整个人围住,一直缠绕到他的脖子上,绿色的液体接触到皮肤火烧般的疼痛。那绿色液体有毒!
“雅儿,快跑!”他朝雅儿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雅儿已经出现在僵尸身后,黑色的小手按住心脏的位置。源源不断的黑气透过僵尸的身体转移到雅儿的身上。
僵尸惨叫一声,舌头快速抽回,不停地抽打在身体周围,想把雅儿弹开。
重获自由的云游,手中掐诀,再次驱动宵练剑。谁料这僵尸像练过金种子铁布衫,坚硬无比。他的道行未深,所画的符咒对这种百年僵尸只能延缓他的行动。那僵尸的头“咔咔咔”往后旋转,雅儿依然死死地抓着僵尸不放,眼看着僵尸的头就要180度旋转,要是跟雅儿正面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给!”
云游还没搞清楚雅儿的意思,只见雅儿腾出一只手,一团黑气从她手中射出,径直奔向云游的宵练剑,那黑气与剑碰触的那一刻,仿佛产生了强烈反应,黑气消弭,宵练剑金光大盛,霎时仿佛有千斤之重,云游大喝一声,举起剑朝僵尸身上狠狠一劈,只见刚才还坚硬如铁的僵尸,干柴般被劈成了两半。
没想到雅儿转化出的戾气和云游的诛邪之气能完美融合在一起,产生如此强大的力量。
此次历练,因祸得福,云游开始研究如何炼化雅儿的戾气,在战斗过程中产生更大的杀伤力。雅儿也很高兴,她也能帮爹爹忙了,还可以跟爹爹一起练功。
转眼半年过去了,不仅梅洞里的戾气所剩无几。云溪村方圆几十里也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云游只得带着雅儿,外出觅食。他俩周游西南各部,一路净化戾气,清除有害邪祟。经过长时间的配合,他们的配合愈发熟练,还自创了克敌的招数,威力无穷。不仅在西南各部建立了极高的名声。当时修仙界有个屠魔排行榜,云游的名字一下子跻身到第十五位。
父女俩的生活虽然漂泊无依,倒也轻松自在。谁知,他们的命运在那一天彻底改变了。
云游从村民处得知有一群行尸出没在村子不远处的石林之中,立即带着雅儿进入石林追击。不料行尸的数量超过了预期,他们在打斗的过程中走散了。
云游迅速摆脱战斗,在石林之中寻找雅儿。找到之时,发现雅儿已经被同道之人抓了起来。而抓她的人就是从小养育他的师傅太清真人。她在太清宫门徒的围剿之下受了重伤,身上还被太清真人施了符咒,情况不容乐观。
云游知道,他那些大道理,在这些深明大义的修仙人士面前反而讲不通,特别是他的师傅太清真人。
不愿与同门起争端的云游,一路跟随着押送雅儿的囚车,来到太清宫的祭坛,那祭坛之上白骨累累,柱子上是常年累月渗透入石缝的邪祟血迹,不知有多少邪祟被诛杀于此。
雅儿被关在祭坛下的密室之中,择天道吉时,由太清真人施法打入冥界熔炉,永世不得超生。
云游打伤了密室的守卫,等他见到雅儿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太清真人绘制的巨大符咒使她整个人动弹不得,符咒极大的消耗了她的真元。
“雅儿,坚持住,爹爹来了。”
云游立即撕去她身上的符咒,带她御剑逃离。
“大胆逆徒,竟敢私放邪祟?!”太清真人闻询赶到,厉声怒斥。
“师傅,请你放过我们,雅儿是无辜的。”
“无辜?她是个邪祟就该死!”
太清真人不由分说,命令门人列阵捉拿叛徒。
绝境中的云游不得不使出绝招,利用祭坛的戾气凝聚成一道黑气墙作为遮掩,趁此时机离开了太清宫。
为此,太清真人怒气冲天,下令将云游逐出师门,从此势不两立。
回到云溪村,雅儿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她身体的伤逐渐痊愈,可她的内心好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红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以前她不懂也不去想,跟云游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开始懵懂,开始思考。她明白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她开始在乎别人的看法,她开始思考自己是谁,为什么跟大家不一样。
于是,痛苦日夜敲她的门,这种感觉其实很早很早就有了,只是她现在才知道这是痛苦,被世人所不容的痛苦。
“爹爹,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
“怎么会,爹爹就喜欢雅儿,村长他们也喜欢雅儿。”
“不,我跟你们…不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皮肤,“黑…丑。”
雅儿越来越频繁地嫌弃自己,这个时候云游只能摸摸她枯燥的头发,呆在她的身边安慰她。
有时候,雅儿不吃不睡坐在床上,盯着窗外的苗族女子,红红的眼睛吓得她们情愿绕道而走。
她的意志越来越消沉,不愿出门,不愿说话,甚至不愿吃东西。
她很用力的搓着自己的皮肤,想把那层黑色抹去,黑色的皮肤下面是黑色的血肉,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爹爹,我想当人…你一样。”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像得了魔怔,无法自拔了。
“雅儿,振作起来,有办法的。”云游刚要说出口,又咽了下去,这个办法太难了。
“什么,办法?”雅儿眼睛里却突然有了神采。
“风云大会,听说战胜所有高手就可以获得白衣尊者的仙丹,凡人吃了可以修炼成仙,邪祟吃了或许可以脱胎换骨……”
云游并不知道雅儿要是吃了仙丹会怎么样,从古至今没有这样的先例,他只是想让雅儿振作起来。
“我们,参加……”雅儿说道,红色的瞳孔像一轮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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