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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时候不多

鬼使神差 道貌岸然 5166 2021-03-29 17:20

  我翻过尸体检查他身上穿的衣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死和手印没有直接关系。不管是人是鬼,反正我暂时没痛没痒。你们要是不放心,那就盯紧我,下手别留情。”我又对着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位兄弟,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刚才得罪了。干咱们这行的,也没什么好冤的。不求诸位保佑,但求别添乱。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定尽力周全,让各位入土为安。”

  虽然暂时无法解释血淋淋的手印从何而来,但至少证明这些盗墓贼的死与此无关。我招呼众人离开此地。戴绮思心有余悸道:“我一直在想,留下讯息的人,会不会就在这些尸体当中。那个‘逃’字也许不是记号,而是遗书。是为了警告后来的人而留下的。”

  “绮思学妹,你这想法怎么越来越吓人了。话可不能乱说,咱们没偷没抢,一心为人民服务。正气凛然,那些牛鬼蛇神可不敢近身。”虞子期拜了拜四周的尸体,“眼不见为净,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快撤吧。”

  我和虞子期的想法基本一致,既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不如抓紧时间进城,救老揣一家人的性命才是眼下一等一的正事。至于那个血手印,我只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四人一致决定离开此地。戴绮思转身带路,我跟在后面,不经意间忽然发现,她的肩头,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双血红色的手印。

  我再一瞥,除了戴绮思之外,虞子期和老揣肩头皆有同样的记号。我们四人不知何时中了招,居然都没有察觉。我跟在三人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

  “老余?”虞子期扭头看着我。我咽下嗓子眼里的话,大步追上去。不管血掌印代表了什么,至少现在我们应该先离开尸堆,万事等进了城再说。

  沿着来时的路,我们很快再次聚集在梓牙城外。我带着戴绮思来到刻有铭文的城墙面前。

  “有几个符号这一路反复出现,你看看是不是龟兹文。”

  戴绮思凝望许久,翻出草图本,指着一段从考古队那里抄来的文献内容说:“这是一组带有警告意味的文字。大致是说,外来者进入梓牙必须付出代价,献出光明。”她念完之后问我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进城还得交过路费。他娘的怎么不找人摆着凳子坐在门口收门票。”虞子期抢了话头,不屑道,“甭信这些屁话,真牛也不至于被埋在这么个鬼地方。我看还是照老规矩,挖个盗洞进去得了。”

  “也好。总比爬上去现实,抄家伙吧。”我卸下背包,再次盯着他们几个人的肩头,血红色的手印还是那么扎眼。我想了想,还是把事说了出来。

  老揣“呼啦”一下扯开衣服,看了也不看,奋力丢出老远。戴绮思和虞子期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自己的肩背。

  “我操,亏你忍得住!”虞子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脱下衣服大骂晦气。戴绮思迅速地脱下了外套,她顺手拿起虞子期的外衣查看:“大小、模样分毫不差,可就是有一点太奇怪了。”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掌印的特别之处,忙捡起老揣那件看了看。三件衣服一比,我立刻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双手没有指纹。

  老揣问:“会不会是假的,有人躲在暗中,吓唬咱们,说不定连血都是假的。”

  我说不会这么简单,费尽心机,钻了四个人的空子,就为了吓唬我们?那这人肯定闲得蛋疼。

  发现手印有假,我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既然都没事,咱们先专心眼前。如果真有人在暗中捣鬼,迟早会露出马脚。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做好心理准备就是。”

  说话的工夫,工兵铲已经下了土。我选的位置偏南,从地图上看离主城最近,顺利打进去之后直通我们要去的庙堂。挖着挖着,地下忽然传来清脆的撞击声。我停下手里的活儿,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一只鹅黄色的粗陶坛赫然出现在眼前。我抬头准备喊他们过来看,就见老揣挥手喊道:“快来看,这地下有东西。”老揣下铲的地方就我边上,隔了不过三四米的距离。

  “挖出宝了?”虞子期大步流星从另一头奔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老揣刨出来的坑,随即掉过头对我喊道,“老余,奇了!又是黄陶坛子。”

  从外表看,老揣找到的坛子与我在墙根下挖出来的是同一副模子。戴绮思来回看了两圈,断言说我们找到的陶坛与营地里找到的属于同模同宗,一个窑里出来的同胞胎。

  “这么说,他们也打算挖进去。这墙根底下岂不是埋满了人脸罐子?”老揣心有余悸,“那我之前摸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地下埋了上千年,怎么还会动?”

  “说那么多废话干吗,打开看看不就结了。”虞子期与我合力抬出两口鹅黄色的陶土人面坛,挨个儿摆在众人脚下。三道清晰的人脸纹分布在陶器周身,与我们在营地里发现的不差分毫,果真如戴绮思说的那样,三只坛子同宗同源。想着延绵千米的城墙脚下埋满了大量纹有残破人面的陶土器皿,我心中不禁打起了边鼓,作为守护梓牙城的第一道防线,人面陶到底代表着什么,藏在陶器肚子里的东西难道真如老揣形容的那样,是活物?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掏出了打火机和匕首,飞快地起开了封口木塞。众人围在我边上,眼巴巴地瞪着它,恨不得一眼望穿坛底。我卷起衣袖,准备探手进去。老揣哆嗦道:“要不还是算了,反正……”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摸进了坛肚内部,器皿比我想象中要深一些,初探之下摸了一手沙泥,再往下使劲,并未摸到其他东西。我往回缩了半寸,又朝边上摸去。老揣蹲在我身旁,两手捏成一团,紧张地看着我。我说:“你别吓唬我,老子现在连个屁都没摸着呢。”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安全第一,别泄气,安全第一,你慢慢来。”

  摸着干燥粗糙的泥沙,我有点后悔没有戴手套,但眼下也没工夫计较那些。我又往左边移了几下,忽然从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本能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迅速地朝前方握去。激烈的跳动瞬间顺着黏湿的触觉传遍了浑身每一处神经。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虞子期喊道:“准备口袋,抓到了!”

  他脸上露出狂喜,揪起那件踩在脚下的外衣,张开双臂圈在陶器外围。“来来来,我准备好了!”在他的督促声中,我握紧了拳头,准备将手中的东西从坛子里移了出来。

  “活的,在动。”我也不知道坛子里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时隔千年还活蹦乱跳到处蹦跶。戴绮思和老揣也跟着围了过来。他们三人用虞子期的外套把坛口塞了个水泄不通。我这才缓缓地抽出拳头。那东西圆滑无比,与老揣形容的一模一样,我不得不以左手捂在右拳上边防止它逃脱。

  “快撒手,你流血了。”戴绮思单手举着电筒,光柱停在坛口微微地晃了几下。她喊得莫名其妙。我险些松手,再仔细一看,果然有黏稠的血浆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可我并未受伤,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摇头说:“不是我的血。”

  虞子期张大了嘴巴问:“你不会把它捏死了吧?”

  “不至于吧。”我稍微松开了手指,那东西不再跳动,仿佛一颗死珠。

  大家见了我脸上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老揣松了口气,捂着胸口说:“死了也好,快看看是个啥玩意儿。”

  面对大家既失望又期盼的神情,我心中充满了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组织上的信任,特别是虞子期。以我对这厮的了解,他八成打算抓个活的回去转手兑现,狠敲一笔。我安慰他说:“好歹落了个全尸,跟那些干尸粽子一个道理,照样卖钱。”说着我张开了手掌,八双眼睛齐刷刷地凑了过来,大家伙都对埋在梓牙城下的活物充满了好奇。我自己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屏息凝视,不敢分半点神。

  昏黄的电筒光下,我手中的圆珠周身透着淡淡的青光,大小与乒乓球无异。虞子期食指戳了一下,将它翻了个面。众人瞬间大惊失色。看着那一圈圈熟悉的光晕,我瞬间意识到,这是一颗眼球,一颗属于人类的眼球。

  就在众人诧异的瞬间,球面上放大的瞳孔忽然紧缩起来,老揣吓得大叫:“活的!活的!”毛骨悚然的景象让我慌了神,想到握在自己手中的是一颗活动的眼球,整个右手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仿佛麻痹了一样。眼球“嗖”的一下滚落在地,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消失在漆黑的废墟中了。

  超出常识的景象使得我们一干人陷入了疯狂的臆想中,没有人能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对刻在城墙上的警世铭文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堆砌在山脚下的尸体与深埋在城下的眼球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许真如梓牙城留下的诅咒一样,意图闯入这座地下古城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埋在坛子里的眼睛正属于那群野蛮的盗墓贼。如果那条警告传达的消息属实,我们四个人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成为古城中游荡的冤魂?想到这里,背脊上的汗毛纷纷竖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其他几个人也露出了恐惧神色,大气都不敢喘。

  戴绮思望着另外一尊陶器问:“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老揣如临大敌,死命地挡在她与陶器之间:“我的小姑奶奶,使不得啊!你刚才也看见了,邪门啊,碰不得。”

  “要不给它们埋回去得了,兹当咱们不知道呗。”虞子期扛起坛子往土里放。我让他悠着点,别忙着下土。

  “咱们已经冒犯了,于情于理都不该送一只空坛子回去,得塞点什么进去。”

  “塞什么?总不能挖了自己的眼睛赔它吧。”虞子期摸着头,四下扫了一圈,“我兜里还有两张粮票,要不,就当精神损失费,先垫着?”

  “你那两张毛票子,还是算了。人家也不一定收。最好是古物,与梓牙有关联的最好。”

  经这一说,老揣忙从怀中掏出他的布兜:“余先生,你看这枚古币行不行?”

  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儿,喜道:“再好不过了。这枚古币出自梓牙,现在物归原主,我们用它当买路钱,也算跟先人们套个近乎,比粮票靠谱儿。”

  “行了,只要它不挖我们的眼球,别说梓牙币,金条我也照埋。”虞子期把那只完好的陶器原封不动地埋了回去。我们沿用老揣刨的坑洞挖了一条通完内城的盗洞。我安排他们三人先进了洞,自己则垫在队伍后边,安置那只放入梓牙的人面陶。

  我在盗洞的入口处做了一个填土的小窝,抱着人面陶跳入盗洞,然后将它搁在临时堆砌的凸台上。虞子期不放心我单独埋坛子,留在身后照应。我缓缓地移动身体,整个人进入盗洞,接着拉动顶在填土窝上的活扣,头顶上的土立刻倾泻而下,人面坛与盗洞入口瞬间被掩埋。我双手合十,念叨说:“晚辈擅扰先辈安息之地,为的是救人救命,跟那些个豺狼贼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求各位大人有大量,别跟咱们几个计较。出去之后另造香火。”

  虞子期推了我一把,让我赶紧走。我跟着他滑入盗洞深处,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看到漆黑的洞口有一张残缺不全的人脸正对着我们发笑。

  自盗洞出头,环视内城,这里的景象与外围截然不同。城市内部的建筑虽然多数崩塌瓦解,盖上了岁月的风尘,但整体结构布局皆了然于众人眼前。风沙区的房屋以矮小通畅见称,这里的房屋前后通亮,没有繁复的功能划分,起卧一体。门脸和窗口的设计严格按照日照比例,门前埋有暗渠,屋后藏有沟井。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无声地为我们诉说着历史的风貌,智慧坚韧的梓牙人民早在千百年前就开始了与恶劣自然的博弈,即便在这片几近荒废的内城中,我们还是能感受到往日的繁荣与活力。

  我依靠在早就干枯坏死的巨型余木下查看地图,第一处可疑点就在距离这片民居不远的正南方,深居梓牙城内腹。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比例尺计算,步行差不多得花上四十分钟的时间才能抵达。经历了外围那一系列骇人听闻的险遇之后,我们早已疲倦不堪。特别是身患奇症的老揣,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眼下皮肤的纹理间透出一股反常的暗黄色,动作也比先前迟缓许多。我安排众人在余木下休息,将戴绮思单独拉到一旁向她咨询这种凝血症的情况。

  我俩绕过余木,故意避开了老揣。她坐在余木下,细声描述起她祖父与爷爷的病症特征。

  “老揣现在的情况,撑不了多久了。他的血液在凝固,红细胞已经造不出新血。这些带着病毒的废血会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体里循环,逐渐腐蚀健康的内脏器官。到了末期,他整个人就会变得僵硬无法动弹,无法与外界交流,与死人无异。可怕的是,他本身还会留有意识,继续在黑暗的寂静中独自挣扎,直到心脏完全停止跳动。从这个阶段到最后的死亡,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祖父为此感到恐惧,甚至没有熬到最后,自己拔掉了针管。”

  戴绮思回忆完那段童年往事,像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尘。“休息过了,上路吧。老揣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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