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起码说明前后通畅,不是死余同。”戴绮思带着老揣来到我所在的位置,“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我想起老揣那里有信号枪,他点点头:“有是有,但在山上的时候放了几颗都是哑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我垂手放了一枪,耀眼的光弹笔直地落向谷底,白光所到之处布满了各种坑洞,随着信号弹的陨落,坑梯的整体面貌得以展现在众人眼前。夯土梯的分布并非自上而下垂直而建,在我们四周分布着许多不起眼的落脚点。我趁着光亮迅速地环顾四周,发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嵌有同样的铁锚,上面挂有安全绳。可能是位置的关系,它们并未被大火波及。
“顺着安全绳走。”我举起手电,率先爬上了位于我们左上角的一处夯土梯。我试着扯动绳子,确保它能承受重量,然后又在安全绳的底端绑上了水壶,使劲将它甩了出去。虞子期一把捞住了绳子,对着我竖起大拇指。他蹲下屁股使劲拽了几下:“好嘞,我来打先锋。老余,你可接住了。”
他说着脚下用力一蹬,然后四肢紧紧地缠着安全绳,奔着对面的土梯飞速地划了过去。我趴在地上,眼见他“唰”地落地,狠狠地撞在了岩壁上。虞子期吐了口唾沫,仰头笑道:“这可比爬着快,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绳子,咱们接着下。”
我回头检查铁锚,发现岩墙上刻有一串数字标号。
“虞子期,你看看墙上,锚绳边上有没有标记,我这里是057。”
“有,071。什么意思啊?”
“估计是编号,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
“那咱跟着编号走?”
“再等等,看看戴绮思那边的情况。”我喊了一嗓子,戴绮思就着虞子期丢回去的绳子顺利地爬到了我所在的位置。
“是编号没错,可能是某种坐标,用来记录位置。”戴绮思站起身,朝四周张望了一阵儿,“如果没猜错,每组梯子上应该都有标记。这伙人早就下去过了。”
我心中一惊,如果真像她说的这样,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这群盗墓贼很有可能已经将古城洗劫过一遍,坐标和编号是为了更好地定位,以便他们能够迅速、快捷地到达指定位置。他们对古城如此熟悉,保不齐野火发生时有几个漏网之鱼还留在地下。我们贸然进入古城无疑自投罗网。想到这里,我冷汗直冒。老揣艰难地滑到了我身边。他见我和戴绮思面色凝重,忙问出了什么事。
“老揣,我再问一遍。大火烧起来的时候,那伙人全都在场?”
他为难道:“这可不好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光见着一条白色长颈龙甩着头,呼啦一下,全都烧着了。我估摸着起码有十来个,没一个活口。”
这个回答并不能打消我的疑虑,但继续追问显然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我换了个笑脸,安慰他说已经找到了出路,很快就能抵达谷底。
戴绮思惋惜道:“如果能找到坐标本就好了,说不定能直接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倒觉得这伙人的目的不简单。摸丘发金,无非求财求富。他们倒像做科研的,居然还做了编号。”
“你别忘了,他们在营地里做了什么。”戴绮思提醒说,“杀人放火,眼都不眨一下。我看不出哪里有科研人员的风格。”
老揣听完我们的分析,立刻警觉道:“这么说,古城里可能还有他们的余党,咱们说不定要跟那伙人交手?”
虞子期加油添醋道:“我被他们关着的时候,大致数过,肯定不止这点人。万一大部队已经在地底下了,咱们跟傻子一样冲下去,岂不是让别人笑掉大牙。这事得从长计议,别着了人家的道。再说那场火,你怎么知道不是黑吃黑,他们自己人耍的手段。”
“好了好了,你少分析两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咱们打下来那会儿就已经暴露了。与其做那种最坏的打算,不如相信老揣说的情况。”我呸了一口虞子期的乌鸦嘴,然后开始琢磨这些编号的含义。
戴绮思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劝我说:“咱们手上没有比对数据,想了也是白想,不如快点下去,双脚落地才有安全感。”
我一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好就范,再三叮嘱大家注意戒备,然后顺着手边的安全绳再次朝着下一个夯土梯前进。我们如同迷途的蚂蚁,在错综复杂的蜘蛛网上反复迂回前行。在将近一个多钟头的摸索后,我终于顺利地抵达谷底。虞子期落地之后双腿一软,瘫倒在我边上:“操他娘的,还以为一辈子下不来了。亲娘啊,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舒服。”
我还没来得及搭话,一阵低沉的*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老揣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我按住他,竖起耳朵仔细辨听,很快又听到更为痛苦的嘶喊声:“救命……救救我们……”
意识到谷底有人,我们几个飞快地站起身四下寻找。戴绮思往前边跑了几步,忽然惊叫起来。我冲上前,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打战。平坦开阔的地面上布满了血迹,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赫然躺有一堆排列整齐的尸体。之所以如此肯定那是一群死人,是因为他们的眼窝无一例外的空洞漆黑,早就被刨去了眼球,脸孔上到处是血,十分恐怖。微弱的呼救声从尸堆里传来,若有似无。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查看。虞子期握着扳手,跟在一旁为我照路。
我俩静心侧耳,呼救声却再也没有响起,周围除了我们几个活人,光剩下一地血淋淋的尸体。地面积起了血沫,又黏又腥。
“他们刚死没多久,血还没干透。大家小心点。”我抬头环顾四周,天光仅留半道微蓝色的缝隙,黑铁一般沉重的土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老揣低头翻看尸体,很肯定地对我们说:“他们身上的衣服和营地里那些人的一模一样。老余分析得对,根本没死光,还有人藏在下边。”
可惜遗迹里也不安全,这些人虽然逃过了野火焚身的下场,但依旧死在了入口处。而刚才那昙花一现的呼救声,倒成了扰乱我们的悬念。
“估计断气了。”虞子期转悠了一圈,抬起沾血的靴子使劲地在石头上磨蹭,“这地方太邪,咱们还是快点走。”
我翻出地图,大致观察了一阵儿,确定我们所在的位置,大致在古城南外翼,原先应该是一处瞭望台,破碎腐朽的断垣以及随处可见的石料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尸体不会自己扎堆儿,排得这么齐,底下肯定还有幸存者。招子放亮点,这伙人不是善类。”我努力移开视线,不去注意那几具被刨去眼珠的尸体,带着大家爬过崩塌的建筑物,朝着内城移动。
十万平方米的古城,从数字上已经给了我巨大的震撼,置身其中更加感受到个人的渺小。老揣蹿到我身旁问:“地方这么大,从哪儿开始找?”
“这个不好说,得先进主城。从目前的情况看,梓牙城当年遭受的是自然型破坏。你瞧见那条横贯南北,往东西方向去的壕沟没有?干枯之前应该是灌溉渠,也许是河流改道,也许是自然风化。咱们进来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吗?地上的泥块中间夹了不少余枝,在古时候主要用于防风固沙。依我看八成是突发性的塌陷。”
戴绮思简化道:“有沙子的地方有两处,钱库或者是祭坛,都在城镇中央。目前还不清楚破坏的程度,自然灾害很难预估,说不定都已经砸烂了。”
“那咱们走快点。不瞒各位说,从刚才开始,我的腿已经麻木了。”
我这才注意到老揣蜡黄萎靡的脸色。他不让我检查,执意说:“走吧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就算死前能看上一眼,我也够本了。家里的事,我就全托给余兄弟了。”他说着挪动步伐,继续在残破的建筑间爬行。我和虞子期打了个眼色,一致决定,待会儿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撂倒,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儿。
翻过坍塌的瞭望台之后,延绵的土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前,使人惊奇的是,岁月似乎忘记了这座深埋地下的城池,除了防风带上出现些许破损风化,整座墙体坚挺威严,透露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戴绮思登上废墟,遥望城头,兴奋地指着墙面上的刻文说:“梓牙,我们到了。”
我们迫不及待地冲下废墟,直奔城墙而去。来到墙根下我才发现四周没有城门。大家打量了一阵儿,都没有发现入口。老揣问:“是不是方向不对,门可能在另外一边?”虞子期不以为然地说:“哪还有闲工夫找门头子,干好咱的老本行,挖进去呗。”
“这下面是地基,少说十来米。先找入口,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我让他收起铲子,然后开始近距离观察墙体。从我们手上的地图来看,梓牙的整体布局与龟兹人的生活习俗基本相符。他们崇拜圆形图腾,日常生活中与沙漠文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举目仰视,发现墙头上的守护兽与现实生活中的爬行类十分相似,都有着三角形的头骨、凸出尖锐的眼部以及粗壮圆润的身躯。因为年代久远,雕像表面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附着物,很难推测原来的材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一共有四头这样的神像,每只之间相距在十五米左右。顺着蛇神雕像而下,有几处墙面刻有铭文。我转身找戴绮思,想让她翻译一下。不想她的呼喊声忽然从角落传来,我赶到的时候虞子期和老揣已经站在她身后。戴绮思高仰着脖子,用手指着土墙顶端。
我沿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高耸古旧的墙腰处刻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字。血迹尚未干透,字迹潦草凌乱,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凌空刻在三四米高的地方。看见这个大大的“逃”字,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虞子期眼尖,指着血字下边的标记说:“有箭头,朝着南边。”
“走,去看看。”我心中充满疑惑。从眼前的架势看,这伙人早就到过古城,除了留在营地里的人,更有一批先头部队已经深入内部做过调查,他们在地下遭遇了血光之灾,死伤大半。墙上的血字多半是幸存者留下来,用以联系同伙的记号。但为何要用如此触目惊心的方式,我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我们再次越过崩塌的建筑群,希望能找到生还者为我们解释诸多谜题。我走着走着,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特别眼熟,不禁放慢脚步,四下张望。
“怎么了,尿急?”虞子期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你没觉得有点怪?”
“什么?”他警觉地缩起了脖子,“有东西?”
戴绮思和老揣见我们在说话,也凑了过来。我看他们神色紧张,只好含糊道:“没事,继续走。大家都注意点,这片地方发生过塌方,有很多死角。”
“你别吓唬我们啊!”虞子期吐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一惊一乍的,死人都他妈的被你吓活了。”
“唉!这话可不能乱说。”老揣急忙捂住虞子期的嘴,“忌讳还是要讲的。不说这古城里头有多少孤魂野鬼,光咱们先前看见的那些横死的人就够玄乎了。”他说着忽然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线,用极小的声音继续说,“真闹起来,咱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虞子期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信这一套?”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各路菩萨多打点,总不会错。”老揣摸着自己的腿苦笑道,“就是不知道我自己做了鬼是个什么模样。”
我见他开始感伤,急忙打断了这个话题,便问戴绮思南边是什么地方。她耸肩道:“寿衣上没有提到外城,我猜可能是他们的临时集合点。不过死了那么多人,咱们做最坏打算吧。”
等我们几人翻过倾颓的泥土墩,高耸的崖壁赫然出现在距我们百十米处,前边没路了。我跳下废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冷汗:绕了一圈,我们再次回到了堆积无眼尸体的地方。
“鬼打墙?”戴绮思环视四周,举起手电从那些尸体上慢慢扫过,“难道是他们作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此时再看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窝,总觉得那些僵冷的尸体脸上带有一丝诡异的笑意。老揣站在人群后边,突然“哇”地大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冲着我冲了过来。我一把扯住了他。老揣脸色煞白,结结巴巴话也说不清,只知道紧紧地掐住我的手臂。
“有人,有人抓我,我被抓了。”
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老揣手上沾了血。他好不容易才站起身,向我们解释说:“你们走得太快,我落后了一截。手电忽然开始闪。我以为没电了,拧开盖子,可突然眼前一黑,不知怎的就摔倒了。我肯定,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老揣的描述让我心里打起了边鼓。我们四人心照不宣地掏出了武器。虞子期焦急道:“还是快走吧,都到头了,要是有活人早就跳出来了。”
我问戴绮思有没有看法。她盯着地上的尸堆,摇头说:“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干净,既然没人,那还是走吧。”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血眼尸地,我自然也不愿久留:“那咱们原路返回,省得夜长梦多。”说完我转过身准备离开。不想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一旁的虞子期脸色大变,他展开两手,对我喊道:“老余,别动!”
他这一嗓子充满了杀气,喝得我当场愣住了。紧接着戴绮思也呼喊道:“快脱衣服,别转身。”我虽然弄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片刻不敢打等,急忙扯开外套想也不想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衣服刚离身,他俩便飞快地冲上前来拉着我直往后扯。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们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在尸堆里。
等我回过神来,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向地上的那件外套,才发现衣服的肩背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两道血红的掌印。看形状与位置仿佛有人用手捏住了我的肩膀一样。我这才明白他们刚才为何如此慌张,心中也不禁开始后怕。
无法解释的血手印使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老揣原本就慌了神,这下更认定闹鬼了。他强作镇定,远远地绕开了地上的外套蹿到我身边问:“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左右摸了摸,身上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倒是他们的神色让我莫名心慌,觉得肩头变得格外沉重,就像背着人一样。我下意识地扭动手臂,安慰老揣说:“没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
“这哪是随便能沾上了的!”他对戴绮思说,“肯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些人说不定都是被缠上了。”
虞子期不信邪,走到外套跟前,用手电挑起来。我接过外套抖了抖,拿到大家面前。近距离下,两只巨大的血色手掌印更显狰狞。我伸出自己的手比画,发现血印上的指间骨节比平常人多出一截。
这不是人手!
恐怖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其他人也很快觉察到其中的诡异之处,不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正反打量。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留下继续调查,把死人的事弄清楚;二是即刻进城,不再管这些诡异的破事。但血手印不会平白无故出现,是人是鬼,会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这些都成问题。我忽然意识到,眼前摆着现成的机会,可以验证脑中荒谬的想法。
“虞子期,咱们去找尸体。”
“什么?”
“请一位出来。如果真和血印子有关,尸体身上肯定会留线索。”
虞子期恍然大悟,卷起袖子口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小爷爷也不信这个邪。老余你说,咱搬哪位?”
按照就近原则,我们选了一位躺在尸墙顶端的兄弟。我和虞子期不得不踩过其他尸体,才将他搬了下来。
“你们这是准备干吗?人都死了。”老揣撇过头,不愿再看死状凄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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