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春节了,派出所里每天晚上都要安排民警深入居民区进行治安夜巡。需要解释的是,地处山区的林场虽然居民不多,但民风淳朴,邻里之间走动的都跟亲戚似的,鲜有作奸犯科之徒。所以,我们巡逻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预防违法犯罪,而是防范山里的野兽到村里觅食伤人。
这天晚上,轮到我和大刚当值,于是,我们哥俩在一番披挂之后,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冒着大雪出去巡逻了。伴着萦绕在空气中的勾人心魄的肉香(林场习俗,每逢春节之前,家家户户都要一连数日的忙着杀猪煮肉,以备节日期间招待亲朋好友之用),我们俩绕着居民区走了足半个小时,除了碰上个把喝的醉醺醺的酒鬼,还真就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眼见雪越下越大,我和大刚一商量,决定在走完靠近东南山脚那一片儿后,就找户人家进去取取暖。说话儿的工夫,我俩就来到了东南处山脚下。这里虽说只住着三四户人家,但因靠近山边,象野猪、猞猁一类的野生动物时不时的也会溜下山到附近居民家里觅食,并曾发生过猞猁入户伤人的事件。故而,我俩亦不敢大意,遂绕着山脚的雪地仔细查看是否有动物下山的足迹。这一看,我俩当时就一激灵:在飘落的鹅毛雪片的虚掩下,一长串滴落的血迹宛如赤蛇一般从山上一直延伸至居民区里,血迹周围还有杂乱的人的足迹。
在这家家户户喜迎新春的祥和氛围中,这一串诡异的血迹的出现,无疑给我们的心头投下了一抹阴影。在留下大刚看守现场后,我一溜烟的跑回所里报告。待余所长领着杨瑞几人赶到现场并仔细查看后,余所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尽管在血迹周围发现的人的足迹较为凌乱,但仍符合人正常行走时的规律,不象殴斗或抢劫等作案现场那样因撕扯扭斗而杂乱无章,因而可以排除这里发生过违法犯罪活动。那么,是不是什么人在山上被野兽伤了,挣扎着下山回家时留下的呢?也不像,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环境下,以如此大的失血量还能坚持走这么远。说到这儿,余所长突然一脸凝重:“除此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进山偷猎,这些血迹,是偷猎者将打死的猎物扛下山时,从猎物伤口滴落的。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雪地上留下的人下山的足迹比上山的足迹重的原故。”
听了余所长的判断,我们心里均是一沉——林场里蒙族、汉族、达斡尔族居民杂居,过去也确实存在一些居民以打猎谋生的客观事实,但近年来,随着林场居民通过养殖驯鹿致富,加之派出所民警不遗余力的宣传猎杀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系违法犯罪行为,居民们早已告别了狩猎生涯,亦极少发生非法捕猎的违法犯罪活动。可是,今天的血迹却给了我们迎头一击——难道又有居民技痒难耐,开始重操旧业了?
四下逡巡之后,余所长连同我们沿着血迹向附近的居民区走去。不过,在捋着血迹走了500来米后,我们发现血迹在一户废弃的板夹泥房子外消失了。扒着破窗户往里面一瞅,我们影影绰绰看到一只类似牛犊的动物趴在房子的角落里,一动不动。随后,我们进入房内,发现地上俯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驼鹿,右后蹄子已彻底折断,鲜血顺着裸露的白色骨茬缓缓滴落,一如它濒临消逝的生命。
“看来,狡猾的偷猎者还没来得及转移赃物。”见状后,余所长一面命令大刚跑步回林场联系车,准备将驼鹿运到林场卫生所进行包扎,一面带领我们在房子四周设伏,静候偷猎者自投罗网。
说也巧了,大刚前脚刚离开,躲在暗处的我们就看见一辆农用四轮车亮着明晃晃的大灯直奔这所破房子驶来,车上好像坐着三个大呼小叫的汉子,看样子还挺着急。
一瞧这阵势,我这个气呀,心说这伙偷猎者也忒目中无人了,干了这等勾当,居然还敢如此明火执仗的来转移赃物,真以为我们派出所民警是吃干饭的呢?
看得出,杨瑞他们也憋了口气,所以,当那伙人将车停在破房子跟前后,随着余所长一声令下,我们几个人豹子一样蹿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三名汉子摁在了雪地上。这当儿,充当司机的汉子一边挣扎一边嗷嗷直叫:“干啥,你们是干啥的?”
“干啥的,警察!”余所长用手电一照那汉子,发现是林场的奥勒根,顿时就火了——这奥勒根是达斡尔族居民,家里三代都是猎民,在林场很有威信。当初派出所宣传禁猎时,就属他抵触情绪最强。但后来在余所长一遍遍的耐心宣传解释下,奥勒根不仅第一个带头上交了猎枪,还帮着派出所民警做其他人的工作。为此,派出所特地聘请奥勒根为法制监督员。可不想他却辜负了我们的信任,居然又干起了偷猎的勾当,真是令人好不愤懑。
余所长也真气坏了,他几乎是脸对脸的冲奥勒根吼道:“你,你咋能干出这种事来,你丢人啊你。”
“我、我咋的啦?”奥勒根也不示弱,“我干啥丢人事了?”
“你偷猎,”余所长这下更生气了,“你知道吗,驼鹿是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你这已经是犯罪了。”
“你胡扯,我是在救驼鹿。”奥勒根用力掀开压着他的杨瑞,气的呼呼直喘。
“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余所长有些含糊了。因为他知道,奥勒根属于敢作敢当的主儿,还不至于当众耍赖。
在奥勒根气囊囊的讲述中,我们才恍然大悟,敢情还真冤枉奥勒根了。原来,傍晚时分,奥勒根家里做熏肉的松枝不够了,他便独自上山去砍。结果当他走到半山腰时,意外发现在旁边的雪窠里卧着一只幼年驼鹿,见了生人,这只驼鹿惊恐的叫了起来,并准备逃跑,但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据此,狩猎经验丰富的奥勒根立马判断出,这只驼鹿肯定是在啃食雪下的枯草时,因为经验不足而跌入被积雪填平的山凹,以至摔断了腿。上前一查看,果不其然,右后蹄严重骨折,都露出骨茬了。一开始,奥勒根还挺高兴,觉得反正也不是自己打的,不如白捡只驼鹿回家打牙祭。可再一想,自己已经答应派出所要保护野生动物,作为达斡尔族男子汉,诺言是比黄金还珍贵的。想到这儿,奥勒根便决定下山向派出所去报告。走了两步,奥勒根一琢磨不对,这只驼鹿大量失血,自己一去一回得个把小时,这期间,虚弱的驼鹿极易被冻死或被闻到血腥味的猛兽吃掉。考虑到这儿,奥勒根索性一咬牙,扛起驼鹿就往山下走,预备将其先带回自家的鹿场进行包扎再说。不过,尽管奥勒根身高体壮,但背着一百多斤的驼鹿也着实不轻松。当奥勒根咬牙将驼鹿扛到那所破房子附近后,实在坚持不住的他只好将驼鹿暂时安置在房内,然后跑回家叫上兄弟一同开四轮拖拉机来拉驼鹿,不想却被我们不分原由的放倒在地。
看着有些郁闷的奥勒根,余所长不禁呵呵大笑,并有些赧颜的连连向奥勒根道歉。好在性情直爽的奥勒根很快就与我们冰释前嫌,并同我们合力将驼鹿拉到他家的鹿场进行敷药喂料。
忙活完这一切,已是翌日凌晨时分,感觉很不过意的余所长打发我回所里取来他珍藏的、留待过年时回家孝敬老父亲的好酒,与奥勒根兄弟开怀畅饮,既是表达歉意,也是对奥勒根自觉保护野生动物的感谢,结果把奥勒根喝的是酩酊大醉,躺在炕上搂着自家新买的丝绸被褥吐了个一塌糊涂,第二天被老婆骂了个昏天黑地。
另外一件比较可乐的事就是,一个多月后,尽管那只受伤的驼鹿腿伤已全愈,但因为在鹿场过惯了衣食无忧的圈养生活,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将它重新放归自然(确切说应该是撵回自然)。看来。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贪图享受的劣根性,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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