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出县城,钻入在夜色中。
十五的月亮圆满而明亮,圆月周围没有一丝云彩。
高原之夜就是那样明澈,那样宁静。公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只有那一辆白色越野车在狂奔。
“钦哥哥,你今天一天都在哪里?电话打不通。晚上怎么出现在那个地下室里,是绑匪把你劫持到那里的吧?”
吴钦没有回答宛丘,只盯着前方的路。他感觉头重脚轻,有点坐不稳,不得不伸手扶着驾驶椅。车灯照射的地方,公路笔直笔直,油黑油黑。
黄宛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吴钦,接着问:“钦哥哥,是不是你破解了古格秘符,绑匪盗走了宝藏,他们……”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为什么总能找到我?”吴钦有嗓音有点沙哑,“你到底是谁的人?”
黄宛丘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吴钦会问这样的问题,“钦哥哥,我……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知道我最恨什么嘛?”吴钦冷冷地问。
“什么啊?”
“我最恨别人骗我。”吴钦一字一句地说。
“钦哥哥,谁骗了你,是绑匪吗?他们没有释放顾教授?”
“骗子,全都骗子。顾远是最大的骗子!”
“你说顾教授是骗子?他怎么了?”
“冯云鹤也是个骗子?”吴钦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前些日子,黄老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你的哪句话是真的?”
“钦哥哥,我可没有骗你。”黄宛丘委曲地说,“我是真心……喜欢你。”
吴钦沉默了一会儿。车内安静得很,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
“停车。”吴钦平静地说,“停车吧,我要下去。”
黄宛丘将车停在路边。吴钦背着包跳下车,说:“宛丘,你回去吧,谢谢你救了我。”他沿着公路往前走去。
黄宛丘被搞得莫名其妙,她跟着跳下车,追着吴钦而去。“钦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吴钦只顾自己走,不回头,也不理黄宛丘。
“爷爷说过,让你照顾我的。”黄宛丘追了几步,又站住了,大声说,“你答应过的。”
吴钦停下脚步想了想,确实,他答应过黄老要照顾黄宛丘的。他回头说:“我对不起黄老,有负于他的托付,你回去代我向他赔罪吧。”说完,他扭头继续往前走去。
“钦哥哥,你去哪啊?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黄宛丘转身上车,开着车缓缓跟在吴钦身后。明亮的车灯正好给他照路。
此刻的吴钦心绪复杂,万念俱灰。
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作了正确抉择,为了心爱的人,忍辱负重,不畏艰险,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然而,他的真心换来的是什么?是欺骗,是利用,是背叛。
如果没有这些名堂,他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西部大学读书,跟黄老讨论历史文化知识,可以顺利毕业,然而现在,一切都没了。
前途没了,爱人没了,希望也没了。自己赴汤蹈火所做的一切现在想来是那么浅薄,那么冲动,那么没有头脑,甚至毫无意义。
是的,他是个孤儿,但他本来不孤单,可是如今,他深切地感觉到自己被世界抛弃了,仿佛又回到若干年前那个夜晚。
那夜晚是冰冷的,是凄惨的,奶奶死在家里,只有他陪在奶奶身边。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冷。此刻,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冷,那种浸透皮骨的冷,冷得连心都在发抖。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希望,没有爱,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也许,从他迈出西部大学走上进藏之路的那一时刻起,命运就注定他会失败,这条路没有前途。
世间没有后悔药,也不可能有回头路。即使命运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还是会选择走上现在这样一条路。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自己的路自己走。
西部大学是回不去了,博士也泡汤了,没准还会落下了一个与犯罪分子同伙合谋的罪名。他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冰冷和不友好。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他要走,他要离开这个吵闹而复杂的世界。
如果顾远和那些绑匪发现他们盗取的文物是假的,他们肯定是要回来的,他们还会再找他的麻烦,而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所谓的古格宝藏被文物贩子盗走,还是让拉尔森那伙人拿去,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都在关心财宝的下落,谁会关心一个无名的小卒的生命。
走吧,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离开那些摸不透的复杂的人心,去一个清静之地,安宁之所,不被外人打扰,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心。他就那样走着,走着。
……
黄宛丘驾车缓缓地跟在吴钦身后。
一人一车,就那样移动在高原的夜色中。浩瀚长空,白月如盘,星星也想展示自己的光亮,好在天空足够辽阔,它们不用与月色争晖,只需尽力发热,地球上的人们自然能接受到它的光明。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吴钦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镇。街道上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小镇尚在睡梦中。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将小镇与旁边的山峦隔开,河水白花花的,无声无息地流着。
吴钦在通往小镇的大桥桥头站了一会儿。他没有过桥,而是沿着桥头附近的小路往山上走去。
“钦哥哥,等等我。”黄宛丘将车停在路边,大声喊道,“钦哥哥,你要去哪里?”
吴钦停下脚步,转身对黄宛丘说:“你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对我好,我知道。”
“钦哥哥,你可不能想不开啊。这个世界上还很多美好的东西呢。”
吴钦的嘴角稍稍上扬,他想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但他的笑是那样牵强、那样做作,像是会变脸的面具在笑与不笑间切换。
他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往山上走去,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山路上。
黄宛丘使劲地按着车喇叭,“嘀嘀”声顺着河面传出去很远,似乎要将整个小镇唤醒。吴钦没有回头,就好像他什么也没听见。
翻过一道山梁,他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天已放亮,高原慢慢地苏醒,内地的人们应该早就上班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方惠芝的手机号码,方惠芝的电话关机了。
吴钦的心瞬间凉到了冰点以下,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再也不想见那些熟悉的人。
他咬着嘴唇,使劲将手机摔了出去,手机划了一条美丽的抛物线掉进流沙河,溅起一点点水花。
太阳爬上了山头,吴钦登临荣哲寺。
比起上次来,这次看到的荣哲寺少了些许庄严肃穆。或许是因为天气晴朗,曾经隐藏在浓云薄雾中的神秘面纱被掀开,荣哲寺有了更多的烟火气,不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吴钦的内心感到了一丝温暖,有种久别之后回到故乡的感觉。
他向寺内喇嘛打听荣哲活佛,喇嘛告诉他活佛在经堂诵经。
他来到诵经堂门外的石阶前,扑通跪下,对着诵经堂拜了三拜。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头微低,眼看地,一言不发,只等荣哲活佛出来。寺内僧人过去问话,他只说求见荣哲活佛。喇嘛们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没人再理会他。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膝盖又酸又痛又麻,但他没有动。
诵经堂的门开了,一位年长的喇嘛走了出来,却不是荣哲活佛。吴钦又低下头,像在沉思,又像在反省。那位喇嘛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开。
又过一个小时,经堂的门再次打开,荣哲活佛走了出来。
活佛认出吴钦,快步上前扶着吴钦的肩膀说:“小施主,这是为何?”
“上师,请收我为徒。”吴钦双手扶地叩头。
“起来说话。”
吴钦的腿已经麻木,根本站不起来。从小到大,哪里跪过这么长时间。荣哲活佛厚实的大手将吴钦拖起,扶他坐在石阶上。活佛也在他身边坐下。
“施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来寺庙拜师?”荣哲活佛态度和蔼。
“上师,我想离开凡尘,找个静之所。”吴钦看着活佛的慈眉善目说,“我不想再回到复杂的社会中。”
“年轻人,尘世纷繁,偶尔遇上烦心事实属正常。你这样做,是否考虑过家人的感受?”
“我没有家人。”
“哦,那到底为何要出家啊?”活佛说,“是因为事业不顺,还是因为婚姻家庭出了问题?”
“都不是。”吴钦说,“世界太复杂,我适应不了。我愿意陪伴在上师身边,为您提靴秉烛,我愿意在佛堂拂尘,在庭院扫地,青灯古寺终老一生。”
“这样的重大的决定,需要在平和心态下做出。一时冲动,一念之差,可能造成终生后悔。与其逃避,不如面对。”活佛说,“你还是下山去吧。回到你熟悉的环境中去,过些日子,烦恼自会散去,时间会消灭一些,包括烦恼和痛苦。”
吴钦从台阶上起来,跪在活佛面前:“上师,收下我吧,我意已决。这个世界上我已无亲人,我长这么大也不欠任何人的。”
荣哲活佛站起来,拍拍吴钦的肩膀,说:“施主,出家容易,出世难啊。寺院不是逃避凡尘的孤岛。能给你平静的,只有内心。回去吧。”活佛说完,迈着大步朝僧舍走去。
这时,一个女子冲进了寺庙,大声喊道:“仁波切,仁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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