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吃完了饭，沈念让白路生拉着睡了个午觉，被白路生定好了的闹钟叫醒了正好是下午三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给李明智女士打了个电话。

　　“喂？现在给我打电话，”小李有些奇怪的接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沈念的声音还带着从睡眠之中蔓延出来的黏糊迷蒙：“你有个朋友在公安局工作？”

　　小李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说：“你跟白律师约好了吗？他今天也来问了。”

　　“你怎么跟他说的？”沈念在床上转了个身，把白路生的枕头抱在怀里：“你把你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他了？”

　　“他不是来找我要联系方式的，”小李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一边说：“他只是告诉我，要是你给我来电话了，让我帮着你。”

　　“还让你看着我是吧？”沈念揪着白路生枕头上微卷的花边儿：“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贼防着呢。”

　　“其实我觉得白律师也没错。”小李说：“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你就说你给不给我联系方式吧。”

　　“给给给，”小李叹了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还能怎么样。一会儿给你发到微信上去。”

　　“这么痛快多好，”沈念翻了个白眼儿：“非得跟风教训我。挂了挂了。”

　　“再见。”

　　沈念把手机倒扣在胸口，闭着眼睛又想了一会儿，手机在胸口上“咯棱”震动了一下。一串手机号码和一个人名发了过来。

　　沈念坐了起来，看了看手机时间，紧赶着穿好了衣服，跑出了家门。

　　公安局的上班时间很严格，大家都是吃国家的饭，人民警察的忙碌状态沈念还是头一回知道。他进去之后先后碰见两拨儿出外勤的便衣警察，还有人带着嫌疑人回来，被架着的人手腕上有明晃晃的手铐，电话络绎不绝，几乎是一分钟进来一个。

　　沈念觉得按照自己的这个德行，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就彻底废了。他脚底转了个圈儿，刚一进门儿又退了出来，在摄像头底下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大概半分钟被接了起来。

　　“喂，您好哪位？”

　　沈念愣了愣，对方也是一副从睡眠里带出来的迷糊迷蒙声音。他眨了眨眼睛，赶紧说：“对不起，我是沈念。请问是何清何警官吗？”

　　“……啊，是你啊。”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再响起来就清亮些了：“我是何清。”

　　“不好意思何警官，打扰你了，”沈念说：“李明智女士应该跟您提起过我，不知道您现在在不在办公室里，我找您有点事儿。”

　　“啊，在。”何清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了看：“我在三楼，进了楼梯口右拐左手边第三个门。沈总上来吧。”

　　“谢谢。”沈挂了电话，正了正衣领，重新踏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您好。”

　　沈念刚到了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短发女警穿着整齐的制服，看着沈念微微一笑：“您就是沈总？”

　　“叫我沈念就行，不是沈总了。”沈念伸手和她握了握手：“打扰了，何警官。”

　　“没有，”何清笑了笑，侧开身子：“进来吧。”

　　“我刚才给何警官打电话，听起来好像是在睡着，”沈念在椅子上坐下：“不好意思。”

　　“没事，”何清是个很爽朗的女孩儿，听了沈念的话摆了摆手：“我昨天配合着刑警们熬了大半个晚上，今天清闲在桌子上眯了一觉。你给我打的是私人卡，我就有点儿迷糊。”她笑了笑：“别见怪。”

　　“怎么会，”沈念抿了抿嘴，看着何清说：“何警官，今天我来的原因可能李明智女士也跟你说了，我是来找前一段时间关于沈氏董事长沈承旭车祸案子的事故调查的。”

　　“我知道。”何清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个足有一整面墙的柜子前面去：“明智跟我说了。昨天我还跟几个同事说了沈董车祸的事儿呢。”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念抿紧了嘴唇：“说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我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是在机场高速上发生的车祸，”何清一边找档案一边说：“两辆车正好迎面撞在一起了，后面有一辆跟着追尾了，正面相撞的两车司机都当场毙命，后座的沈董被后面追尾的车给挤了一下，后车司机没什么大事，好像是有点儿脑震荡，腿断了一条，肋骨折了两根。”

　　沈念使劲儿咽了一下口水。他还真没想到当时的情况会是这么惨烈。

　　“这是事故调查，”何清抽出来一个文件袋走过来递给沈念：“当时是另一位沈总过来签的字。啊，对了，里面的照片就别看了，有点儿刺激。”说着，何清去倒了两杯水。

　　沈念一目十行的看着对于当时事故现场的描述，最后对这次事故的定性是对方车辆司机酒后驾驶，造成车祸，负全部责任。后面是沈晨希的签字。

　　“酒后驾车……”沈念皱了皱眉：“机场高速，怎么会有酒后驾车呢？”

　　“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何清坐在沈念对面；“昨天我跟我的同事讨论的也是这个，因为最近一直在抓酒后驾车的案子，所以机场高速一直都设有酒精检测点，那辆车是怎么混上去的没人知道，但是还是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超标的酒精含量，所以定位成了酒后驾车。”何清挑了挑眉毛：“其实就算没有检查出来酒精超标，看当时的监控录像，在这两辆车里，对方司机也要负全部责任。看起来就像是个意外。”

　　“酒精检测点是抽查，”沈念皱着眉说：“要是这么想的话，那辆车能混上去也不是太奇怪的事，监控录像上是什么样的？”

　　“后面有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何清从沈念手里接过来那沓纸张，翻了几页递过去。“就是这个了。上面显示全部责任车突然变道，而且开的歪歪扭扭的，蹭了好几辆车，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交通纠纷，然后慢了下来跟人吵了几句嘴，加速，方向盘一拐，撞上了沈董的车。然后后面的车躲闪不及，造成了追尾。”

　　沈念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听完了全部的事故讲述，他觉得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住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异样感觉涌遍了全身，手上不知觉的一松，夹在里面的照片洒了出来。

　　“对不起，”沈念眨了眨眼睛，低头去捡，正好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沈念的眼睛一下子就僵住了，胃里本能而诚实的一瞬间就涌起来一股酸水让他痉挛了一下，又被他死死的压了下去。

　　“一般人看见这个肯定是受不了。”何清蹲下去，把那些照片收起来放进档案袋里，给沈念递了杯水：“喝点儿水吧。”

　　“……谢谢。”沈念声音有点儿哑了，他接过杯子，大口大口了喝了个干净。微微气喘。

　　彩色照片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好久才缓过神儿来，何清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平复心情。

　　“对不起。”沈念喘了一口气，冲着何清抱歉的笑了笑：“我刚才……刚才有点儿失态了。”

　　“哪有，”何清笑了笑：“这算什么，我当时刚接触这个的时候吓得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很正常。没什么的。”

　　“今天谢谢何警官了，”沈念把东西整理好放进档案袋，摆在桌子上：“麻烦你了。”

　　“别客气，”何清笑了笑说：“我跟李明智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沈念站起来往外走：“何警官不用送了。”

　　“没关系。”

　　何清把沈念送到门口的时候，沈念停住了，扭头看着何清。何清看着突然停下来的沈念，问：“沈总，还有什么事吗？”

　　“何警官，”沈念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可能是被刚才的限制级照片冲击到了，也可能是本来就心情不太好，沈念的声音很低很轻，他问：“我想想问你一件事。”

　　沈念的表现让何清本能的产生了警觉，她皱了皱眉：“嗯，你说。”

　　“如果，”沈念舔了舔嘴唇：“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大哥的这个案子并不是个意外，那会是什么性质？”

　　何清皱紧了眉头。她仔细的观察着沈念有些苍白的脸。上面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沈总能不能详细的说一下你的怀疑，”何清说：“请进来详细的说。”

　　“不了，”沈念摆了摆手：“我说的是如果，更何况我现在没有半点儿证据证明我的怀疑，还是不说了。我只是想知道我假设的情况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真的是沈总你说的那样的话，”何清很严肃的说：“这就涉及刑事案件了，所有的行为都要被重新定义，如果是故意杀人罪既遂，那么主犯肯定是要负相应的刑事责任。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情节较重并且已经造成了比较恶劣的社会影响，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到无期徒刑，甚至死刑，都有可能。”

　　沈念动了动喉结：“谢谢你何警官，我知道了。……再见。”

　　“沈总要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怀疑，请立刻报警。”何清很严肃的说：“如果您的假设是正确的，这将是一个相当恶劣的故意杀人既遂案。”

　　沈念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好。”他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何警官。”

　　“不客气。”

　　沈念从公安局的办公大楼里出来，午后炽热到有些刺眼的阳光让他感觉好像又一次降临到了人间。他觉得自己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冷意。那些照片，何警官对这次事件的定义，都让他觉得有一股强悍的冷意从脚底板一下子窜上了脑门儿。

　　沈念虽然一直从心里认定了沈承旭的车祸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那么简单，但是今天真的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关于那场车祸的惨烈情况，他竟然不敢相信沈晨希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忍不住在旁边的花坛边儿上坐了一会儿。沈念现在的脸色难看极了，额角有点儿冷汗附着在上面。

　　“……沈总？”

　　沈念一抬头，靳雪就站在他面前。没化妆，头发在脑后随意的扎住，素面朝天。

　　沈念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是你啊，”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勉强笑了笑。

　　“沈总，”靳雪看着沈念有些苍白虚脱的脸：“你，你没事吧？是不是低血糖了？”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打开挎包：“我，我这里有几块儿糖。”

　　“不用了，”沈念舔了舔嘴唇：“我就是，突然有点儿头晕。没事儿。”

　　靳雪看着沈念，抿了抿嘴唇：“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前面有个咖啡厅，我们去坐一坐好不好？”

　　“……好。”

　　工作日午后的咖啡厅没有多少人，靳雪特意选下了一个小包间，要了两杯美式，坐在沈念面前，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平复情绪。

　　沈念喝了小半杯之后才觉得指头尖儿有了些正常人的温度。他倚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素面朝天的靳雪，笑了笑：“今天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

　　“我家就在这附近，”靳雪说：“今天我没去公司，正好出来买点儿东西，就看见你了。”

　　“哦，这样啊。”沈念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热美式。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靳雪抿了抿嘴，好像是在犹豫什么。

　　“你最近在东煌怎么样?”沈念放下杯子问：“成模特了吗？”

　　“嗯，”靳雪笑了笑：“说起来，当练习生也没有几天，那位沈总就把我提起来了。”

　　“他最近承办了时装周，肯定是需要模特，他原来的那些人都是老阵营了，他那些人的风格跟这次的主题不是很搭。他肯定需要新面孔。你能出来不奇怪，”沈念说：“但是你也要小心，那位沈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茬儿。”

　　“我知道。”靳雪的手撑在膝盖上，揉了揉膝盖：“沈总，我……我有件事想要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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