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一年四季都适合睡觉。
虽然已经进入秋季,不像夏日那样睡意沉沉,但一上午集中精力上课和解题后,人还是挺疲倦的,尤其是刚吃完饭后,立马困得不行,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青玛特意上网查询了吃饭后会犯困的问题,结果专家给出的答案是:人进食后,全身血液会集中到胃部和肠道,以帮助食物的消化和吸收,这时,大脑的血流量就会减少,从而产生困意。
青玛从快餐店出来后,决定去教师休息室补个觉,养精蓄锐,下午上课才会精神饱满。
世桥栖霞分校的休息室有两个,一男一女。分校比较人性化,给每个老师发放了帆布折叠床,主要是提供给老师中午午休的,据说其他分校并没有这个福利。
青玛进去后,发现有两个老师已经睡着了,其中一个居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躺下后认认真真睡觉,旁边那个老师的鼾声虽然小,但是节奏感太强,害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无奈之下,只好掏出手机来玩。
她打开其中一个陨石群,一个叫“爱我中华”的藏友一分钟前发了消息,一张图片,下面是文字:“群里有没有懂英语的大哥,麻烦帮兄弟看一下这个鉴定书说的啥?哎,没办法,兄弟是个没文化的建筑工人,整天和水泥砖头打交道,不懂这些洋文啊,麻烦哪位给我翻译一下,谢谢!”
建筑工人不容易,加上他这爱国的觉悟,青玛决定揽下这活,再说这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于是,她点开上面的图片认真看起来。
这是一份陨石鉴定书,表面上看起来很正规,其实很多简单的单词拼写都是错的,并且还有好几处语法错误,一点都不权威。
青玛点了返回,这位大哥一看就是老实人,头像是自拍照,戴着工地上的安全帽,笑容阳光朴实,背景是没有完工的建筑。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这鉴定书有猫腻,于是点开了私聊的对话框。
通过聊天了解到,这位大哥在村子后面的荒地里捡到了一块石头,他觉得这块石头和本地的石头看起来不一样,就捡回家珍藏起来。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关于陨石的新闻,怀疑自己捡到的这块可能是陨石。
后来,他加了几个陨石群,把图片发上去后让大家帮忙鉴定。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陨石,有人则说是普通铁矿石。最后石头没有鉴定出来,倒招惹了不少鉴定公司的业务员,那些人每天对他进行电话轰炸,邀请他带着石头去公司做个详细的鉴定。
这位大哥工地上催工期,电话听得多就烦了,索性不搭理。后来工地突然停了,他也就闲了下来。有一天,一个说话细声柔气的女孩给他打电话,说是某文化公司的员工,可以帮他的石头做一个精准的检测,还说收费特别合理。
那个女孩很有礼貌,一口一个“大哥”,给出的理由也让人信服。
她们公司和其他公司相比有三大优势:一是他们有权威的鉴宝专家,可以对藏品进行初步鉴定和估价;二是他们手上有很多客户资源,只要是陨石就不愁没人买;三是他们的藏品拿到国外的权威机构进行鉴定,这个机构出具的鉴定书更有说服力,他们的客户都比较信赖。
大哥心想,反正当时也没事做,不如过去一趟。正如那个女孩所说,如果不进行鉴定,这石头就算是价值连城,也和砸核桃的普通石头无异。于是,大哥带着石头去了南京那家叫做群享文化的公司。
鉴宝专家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了一番后,告诉这位大哥捡到一块稀有的火星陨石,起码克价在一万左右,也就是说,这480克的陨石,可以卖到接近500万。大哥一听乐坏了,听说需要交纳一万五的鉴定费后,他也没犹豫就爽快地交了。
他在附近宾馆住了一周多,想着自己的宝贝去国外镀上一层金回来,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了,到时,他就再也不用去工地干苦力活。
终于到了去公司拿鉴定报告的日子,业务员很失望地告诉大哥,说这玩意儿只是普通的铁矿石,没有检测到一点和陨石有关的成分。
大哥一听就急了,当初那个专家不是说,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珍稀陨石么?怎么突然变成了一文不值的普通石头。他不服气,想要回那一万五,但是人家公司怎么可能给,事情都办完了,没有退钱这个说法。
后来,大哥带着石头和鉴定报告垂头丧气地回到工地,工友们告诉他,可能遇到诈骗公司了。于是,他就把那份英文报告发到群里让大家帮忙看看。
青玛听完大哥的讲述,义愤填膺。她说:“大哥,除了这份英文鉴定报告,手上还有他们公司的什么东西,比如合同协议之类的,发给我看看。”
接着,大哥又拍了几张图片过来,有收据单、藏品临时托管协议和藏品评估单。青玛的视线一下锁定在评估单后面的专家签字上面,那是石永利的签名!
如果不是那一次碰巧遇见,她很难认出这三个字就是石永利的名字,因为签得特别潦草。
她笑了笑,又让大哥讲一下和那个专家有关的信息。
大哥说:“那个专家看起来六十岁左右吧,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据说是南京博物馆的副馆长。”
副馆长?难道石永利还有这个头衔?
青玛对南京不太了解,只好求助人脉很广的方磊。正好方磊有个同学在博物馆上班,于是很快就回了信息。那个同学说,博物馆从来没听说一个姓石的副馆长,一听就是打着副馆长的名义在行骗。
青玛又点开那份英文鉴定报告,发现上面留了电话和网址。
她迅速输入网址查看,发现网站制作得太过拙劣,无论是排版还是内容,都散发着一种敷衍了事的气质。最搞笑的是,她见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企业LOGO,那是英国一家卖威士忌的公司的标志。
前两天,分校一个数学老师让青玛帮忙,他有一个同学是卖进口葡萄酒的,但是最近打算进一些洋酒过来卖。他们联系上几家不错的公司,让那边寄样酒和资料过来。资料是英文版的,同事的朋友看不懂,就让他帮下忙,于是同事找到了青玛。
看到这个LOGO,青玛笑得肚子痛,这敷衍了事的水平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她想了想,对大哥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遇到了真正的骗子公司。首先,我刚才让朋友查了,那个所谓的专家根本不是南京博物馆副馆长,他是欺负你对这里不了解;其次,那个所谓的英国权威鉴定机构,可能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说,你委托给他们的藏品根本没有出国。”
大哥抱怨:“我就感觉不对劲嘛,还有那个业务员,刚开始态度挺好,后来直接翻脸不认人,恨不得赶紧把我打发走呢。”
青玛说:“如果他们真帮你拿去国外鉴定,就会有相应的出关证明,你可以让他们提供一下。”
大哥说:“懂行的人也这么跟我说,我后来打电话问那个小姑娘,她说走的是公司内部渠道,涉及到商业机密,不方便向我提供出关证明。”
青玛:“那就很明显了,根本没有国外鉴定一说。”
大哥:“那怎么办呢?打官司的话法院管不管?”
青玛:“现在这种所谓的文化公司数不胜数,大多都是骗子。如果只是单纯的专家初步鉴定和机器检测成分,哪怕后来检测出来的结果和专家所说不一致,你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鉴宝专家也有可能出错嘛。不过……可以从他们的英文鉴定报告和冒名副馆长这两个方面入手,这样就能告倒他们。”
“听起来好复杂,我一个农村人根本搞不懂这些。对了,我听朋友说打官司还要花很大一笔钱,并且不一定能打赢,那到时就亏得更多了。其实我只是到群里抱怨一下,根本没打算起诉他们,那一万五丢了就丢了吧,就当买了个教训。”
很多人都和这个大哥一样,遇到骗局没有能力揭穿,就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处理,所以这些骗子公司才越来越猖狂。
青玛极力劝说:“你在工地上干活不容易,这一万五可是你辛苦攒下的血汗钱。这样吧,你容我好好想想,看怎么帮你?对了,你也多留意一下,看群里还有没有人被这家公司骗过,人多一点就更好办了。”
“好,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青玛说。
她想了几秒,在那几张图片上按了保存键。
不一会儿,刘一燕给她发微信过来:“青玛,你在哪里?”
“休息室。”
“好,我过来找你商量个事。”
为了不打扰其他同事休息,青玛和刘一燕来到楼道。
方磊要去香港发展,他的父亲想发展那边的业务。这一去,可能待在大陆的时间就少了,刘一燕不知道要不要一起跟过去,就找青玛商量。
青玛问:“什么时候动身?”
“下个月。”
青玛想了想,说:“每次我遇到两个选择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都会先随便选一个,然后看做出选择后的心情,是放松喜悦还是沉重失落?如果选择其中一个后感到很失落或者不开心,那么就选另一个。如果我让你不要去,你的心情是怎样的?”
刘一燕撇了撇嘴,说:“你知道的,当时为了那个讲解员,我还打算在香格里拉找工作呢。何况现在我和方磊在热恋期,我又那么爱他,想到要分居两地我就受不了。”
“那就得了,去啊。”
“可是……我又害怕自己不习惯那边的生活,身处异地举目无亲,听不懂粤语,交流很困难。对了,还有就是工作问题,我连语言这关都过不了,还怎么找工作啊。”
青玛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地说:“放心,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这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方磊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你就忍心让他一个人去经历这些?”
“那如果是石陨,你会陪他么?”
“会。”青玛几乎没有思考,干脆地回答。
刘一燕想了想,握紧拳头:“好,我决定了,去香港!”
刘一燕决定和方磊去香港前请青玛他俩吃顿饭,她是个急性子,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当天晚上得了。
于是,她们各自给自己男友打电话,说晚上聚餐的事情。
想到日后再难相见,青玛和刘一燕喝了不少酒,两个男人拉都拉不住。最后,两人都醉得一塌糊涂。
方磊虽然没喝多少,但从来不干醉驾的事,只好把司机叫过来开车。他先把石陨和青玛送回家,青玛一下车就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石陨和方磊交代几句,三两步走过去,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方磊在车里默默看着,直到他们的背影被房屋遮挡,他才交代司机:“走吧。”
他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刘一燕,又默默看向车窗外,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那些漂浮不定的思绪,终该告一段落;那些悬而未决的情感,也该尘埃落定了。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无私地成全。他望着路旁那些不知看过多少遍的门面招牌,默默说道:“青玛,祝你幸福!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出现。”
石陨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青玛连背带抱弄上楼,他把她放在床上后,坐在床沿大口喘气。青玛一条腿“啪”地一下搭在他的膝盖上,嘴里呢喃:“来,满上。”
石陨嘴角一扯,拎起她的腿来挠脚心,“你这个小酒鬼。哼,还让我别喝酒,你倒喝得畅快。”
青玛痒得脚趾一弯,腿本能地往回收,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石陨拿来湿毛巾给她擦脸,趁机报复捏她脸颊,青玛眉头一皱,用手推开,还不忘在痛处揉一揉。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QQ的消息提示音。青玛穿着牛仔裤,手机在裤兜里鼓着,石陨掏出来放在书桌上。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一声,紧接着再响一声。
石陨从书桌上把手机扒过来,打开消息来看。是“爱我中华”发来的信息:
“李老师,在吗?”
“我在群里又找到个兄弟,也是被那个姓石的专家骗了。”
“看到消息后,麻烦你给我个回复。”
石陨往上滑动,从第一条聊天信息看起。
他把手机轻轻放回书桌,心情十分复杂。他恨石永利,可是得知他即将深陷官司,心里又很不是滋味。毕竟,血浓于水,石永利是他的父亲。
他转身看着青玛,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单纯善良且唯唯诺诺的人,但仇恨让她变得坚毅勇敢,一往无前。他没有立场恨她,她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权利,为自己伸张正义。
他跌坐在床尾,十指插进头发里,此时的他迷茫又无助,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来处理眼前的困境,他不得而知,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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