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

　　石永利脸色不太好看，声色俱厉：“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别来找我！有什么指示我会在电话里通知你。”

　　遇到不想接待的人，他习惯拿报纸看，早早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来。也为了传递他对来访者的厌恶之感。

　　阿凯见石永利没招呼，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

　　“舅，我需要点钱。”

　　石永利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问：“要钱做什么？”

　　阿凯吞吞吐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一个很好的兄弟，他妈生病住院钱花光了。我想帮帮他。”

　　“兄弟的母亲住院，你瞎操哪门子的心？”石永利训斥道：“叫你没事别和那群无赖掺和在一起，你偏不听。”

　　阿凯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石永利看他一眼，问：“还有事没事？没事我要回书房忙了。”

　　阿凯鼓起勇气看向他，说：“舅，就两万块，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兄弟来说，可以救他老娘的命。”

　　“我看你小子是把我当摇钱树了。”石永利用力把报纸砸到茶几上，说：“上次你为了兄弟，把人打成重伤住进医院，是谁掏钱替你摆平的？那些账，我还没和你细算。”

　　“要不是你妈求我，看我管不管你那一摊子破事。”石永利小声嘀咕，随后又提高嗓门，一脸鄙夷：“瞧你这一身的江湖习气！没事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听见没？！”

　　过命的兄弟，把人家形容得像是沾在脚底的臭狗屎。人家帮忙做事，你却过河拆桥。这次，阿凯终于忍无可忍。

　　“你交代我做的那些事，没有他们也办不了。现在你却这样说人家，有点不公平。”

　　阿凯整天跟人瞎混，不务正业。石永玉找到石永利，希望他通过关系给阿凯找份工作。

　　后来，石永利就让阿凯带着人在拍卖会上当托儿，让他到处搜集藏家的信息，如果有必要，还会让他充当买家，或者恐吓那些不老实的藏家。事后，他会给阿凯一笔钱当酬劳，也算封口费。

　　听完阿凯的控诉，石永利先是沉默一阵，随即又提高嗓门：“那我有没有叫你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阿凯嘀咕：“你还叫我绑架呢。”

　　声音很小，却还是入了石永利的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见石永利发飙，阿凯不再说话，只是脸上写着不满。

　　吼完，石永利又变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阿凯进行谆谆教导：“好好跟着我干，就不会亏待你，至少比你在外面坑蒙拐骗强。你兄弟那些破事，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阿凯注视着石永利，揣摩着借钱这事还有多大的可能性。不过他也不抱什么希望，石永利决定的事，没人能够改变。

　　见阿凯不说话，石永利站起身来嘱咐：“交给你的事认真对待，别给我惹出乱子来。”

　　他是指青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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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屋里出来，阿凯对着大门挥拳踢腿，愤愤不平的样子。

　　石陨心想，是不是什么事谈崩了？

　　他一路跟随，和阿凯到了镇上。

　　从镇汽车站出来，阿凯走进一家小商店，几分钟后，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出来，里面装的是饼干面包饮料之类的东西。

　　他走过几条街道，最后蹿进一条米多宽的小巷子里，从巷子出去是一条预制板铺成的小路，道路两侧是种着庄稼的田地，尽头是废弃的厂房。

　　石陨藏进茂密的草丛里，直到阿凯进入厂房后，才悄悄跟过去。

　　找寻一阵后才发现阿凯所在的房间，从门缝里看过去，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塑料袋、饮料瓶和各种零食包装袋，基本没有其他的东西。

　　阿凯坐在几块砖头堆成的凳子上，默默抽着烟。

　　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他们年龄和他相仿，一个染着黄头发，一个身材矮小。

　　当初青玛告诉他说，拦截她的人当中，有一个染着黄发；有一个个子不高，估计和她身高差不多。

　　这一切，都合上了。

　　但是，她人呢？

　　他从大门缓慢移动到窗户下，透过玻璃窗上破开的洞口来观察屋里的一切，厂房应该是废弃了不少年月，玻璃上全是尘土，不过这正好可以起到掩护的作用。

　　在屋里巡视一阵后，石陨发现一侧墙壁上有一道低矮的房门。房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阿凯凝眉思考，在旁边啃面包的黄毛不敢打扰，时不时看他一眼。直到阿凯抽完烟，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是不是没要到？”

　　阿凯摇了摇头。

　　屋子里很空旷，声音被放大，石陨在窗户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黄毛把面包包装袋一揉，怒气冲冲地说：“只办事不给钱，又不是他妈的做慈善。老大，真一分钱都没拿到？”

　　阿凯注视着地面上某一处发呆，没有回应。

　　一旁的矮个子说：“不给钱还给他办个屁的事。老大，把这女的绑来，不能碰不能打，也不给她家里人打电话讹钱，你说咱这算哪门子绑架，说出去都觉着丢人。”

　　“就是，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凭什么？！”黄毛和矮个子一唱一和。

　　阿凯瞪他们一眼，“你俩别在这吵吵行不，没看老子正想办法呢吗？思维都被你俩打断了。”

　　黄毛和矮个子互看一眼，然后在阿凯的肩膀轻握一下：“凯哥，咱就算卖肾都得帮五毛把这笔钱凑齐咯，毕竟是一起闯荡的兄弟。”

　　“再说了，咱做再多不仁不义的事，这辈子都不能对不起生养自己的老娘，不能见死不救对吧，毕竟是她们给了咱这条命。”

　　这次阿凯不但没骂，还默默点了点头。

　　矮个子却突然提高嗓门：“这两天都他妈把老子逼疯了，躲在这个犄角旮旯里，吃不好睡不好。不行，今天必须拿这女人出口气。”

　　说完，矮个子走到那扇低矮房门前，一脚踹开，走了进去。

　　阿凯看了一眼，想过去阻止，最后又坐回原处抽烟，“真他妈烦！”

　　里面传来女人哭喊的声音，石陨的心一怔，“青玛。”

　　他走到大门前，奋力一踹，铁门瞬间敞开。

　　阿凯看见走进来的人，惊诧不已，小声喊道：“表哥。”

　　石陨气冲冲走过去，给了他一记重拳，随后大步往里屋走。阿凯和黄毛见状也跟了进去。

　　矮个子本来在青玛身上乱摸，听到背后有动静，立马掉过头来，结果一回头就迎上石陨的拳头。

　　他摸着脸搞不清状况，看石陨拿开青玛脸上的黑布，又要动手去解她身上的绳子时，他扑过去想阻止，却被阿凯一把扼住手腕：“算了，这是我表哥。”

　　石陨解开青玛的绳子，东看看西看看，紧张地问：“青玛，你没事吧？”

　　青玛眼眶湿润，却淡淡一笑：“放心，我没事。”

　　她一直都这样，遇到越大的事，表现得越淡定。

　　石陨默默地点了点头，拉着青玛走到阿凯面前，问：“这事是石永利指使你干的，对不对？”

　　阿凯低头沉默两秒，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他打算怎么处置青玛，就这样关一辈子？”

　　阿凯抬起头来看向石陨，支支吾吾：“他……他打算让我把她弄到国外去，至于弄到什么地方，做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石陨咬了咬牙，眼神里的怒火在激烈燃烧，阿凯看得发怵。

　　“当然，他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毕竟这是你女朋友……”阿凯慌张解释。

　　“你还知道这是我女朋友？！”石陨大声吼道。

　　阿凯看旁边的青玛一眼，小声对石陨说：“对不起，表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绑架！是犯罪！”石陨情绪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他搂住青玛的肩膀准备往外走，“看在小姑的面子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有下次，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见石陨带着青玛往外走，矮个子晃了晃阿凯的肩膀，“老大，不能放他们走，他们报警我们就完了！”

　　阿凯怔了一下，随后气冲冲地走到砖堆旁，拎上一块就跟上去。

　　就在这时，石永玉突然出现在大门口，大声呵斥：“阿凯，你敢！”

　　阿凯手上的砖头掉在地上，“妈，你怎么来了？”

　　阿凯走到巷口，从庄稼地里出来的邻居向他打招呼，当时他心不在焉没有听到。后来见到石永玉，邻居就顺口说了这事。

　　石永玉觉得阿凯这些天鬼鬼祟祟，怕惹出什么事端，就一路找了过来，结果正好碰到这一幕。

　　见阿凯要用砖头砸石陨，石永玉气得全身发抖：“这是你哥，你想杀他不成？！那你干脆把我也一起弄死算了！”

　　石陨愤怒地看向阿凯，用眼神告诉他说：“你小子要六亲不认，那就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你们走吧。”阿凯的视线移向一边。

　　黄毛拽住阿凯的胳膊：“老大！”

　　阿凯说：“放他们走，如果出事，我把胳膊卸下来给你们喂狗。”

　　石陨带着青玛没走多远，黄毛突然跑上来送手机：“老大让我还给你们。”

　　等青玛接过手机，黄毛双手作揖：“两位老大，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可千万别告我们啊！”

　　石陨看青玛开机，警告黄毛：“以后好好做人，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干坏事，那就……”

　　黄毛赶紧求饶：“老大，我们仨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黄毛一说完撒腿就往回跑，生怕多待一秒就被拎走。

　　刚一走上预制板路，青玛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是方磊打来的。

　　青玛自顾自往前走：“喂，方磊。”

　　“青玛，你没事了吧……太好了，电话打通就表示没事了。”他自说自话。

　　“嗯，我和石陨碰头了。”

　　“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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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玛总感觉方磊有什么事要告诉她，便问：“方磊，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方磊犹豫半晌，只好把刘一燕的事告诉她。那天晚上闹别扭后，半路上刘一燕突然吵着要下车，方磊心烦不已，就放任她折腾，把她扔在路旁后便绝尘而去。

　　刘一燕这人心比较宽，以往闹情绪，没多久就消停了，还主动找方磊和好。方磊以为晚上她困了累了就会回家，结果等一夜没回，第二天去学校找她，前台说打电话请假了，他到处走，就是不见她人影，打电话也老是不接。

　　知道方磊和刘一燕争吵的原因后，青玛深感内疚，她轻唤一声：“方磊……”

　　方磊知道她要说什么，“放心，我会好好处理自己的情感。青玛，对不起……”

　　说完，他便挂断电话。

　　石陨问发生什么事，青玛支支吾吾说方磊和刘一燕在闹别扭，却没坦白自己是那一条*。

　　“不行，我得去找她。”青玛说着往前走。

　　“你去哪里找？”石陨在后面说，“他不接方磊的电话，不代表不搭理你，不信你打过去试试。”

　　果然，电话响一声那边就接起，声音十分激动：“青玛。”

　　青玛根本插不上话，刘一燕先是追问她有没有受伤，还没等人家回答，她就开始描述自己看到屋子一片狼藉后的那种恐慌感，说起来滔滔不绝。

　　青玛打断她：“方磊在找你。”

　　刘一燕顿了一下，“呵，他老人家这下想起我来了。”

　　“你现在在哪儿？”

　　“你家里呀。”刘一燕说得轻巧，一笔带过。

　　“我家里？”青玛感到惊讶，“呵，方磊怎么都想不到你又杀回去了。”

　　“对啊，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嘛。”她还洋洋得意。

　　“那你等我回来。”青玛说，“晚上咱在家烫火锅，压压惊。”

　　“那敢情好。”刘一燕差点被溢出的口水呛到。

　　挂断电话后，青玛回过头看向石陨，倒着走路：“走，快点儿。”

　　“那么着急干嘛？”石陨故意走得拖沓。

　　“回家买菜。”青玛眨巴一下眼睛，“晚上烫火锅。”

　　说完，她转过身背手往前走，走到预制板衔接处还故意蹦跳一下。

　　这像是刚被绑架过的人吗？石陨无奈地摇头，嘴角带笑。

　　黄昏时分，一条乡村小路蜿蜒向前，路的两侧是茂密的青草，和一望无垠的庄稼地，尽头是古色古香的小镇。路上，一位身着白衬衣的女子，剪影被晚霞染成橘红，在秋日里显得温暖又美好。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黄昏。

　　他加快步伐，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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