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负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他心中十分杂乱无章,陈叔达说得很有道理,这确实是一次获得大量利益的机会,令他十分心动,可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又是他建立唐朝的根基,一旦动摇了根基,他担心自己的社稷不稳,所以他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否对关陇贵族下手。
陈叔达明白李渊的犹豫,便又徐徐道:“陛下可以慢慢考虑,但当务之急是怎么抵御叛军的进攻,等灭了叛军后,陛下再做决定不迟。”
李渊点点头,又把思路调回来,“那依相国之见呢?”
“微臣建议暂时从河东郡退兵,让秦王率军回来镇压叛乱。”
李渊没有吭声,他不太愿意从河东郡撤兵,虽然世民第一次攻城失败,但整体形势并没有落下风,双方还在对峙之中,如果就这样撤回来,就等于放弃河东郡了。
李神通却担心李世民回来后夺自己的军权,他连忙道:“对付这些叛军不需要世民回来,臣弟推荐楚王殿下率关中两万军前去平乱,或者臣弟亲自率军前往。”
李渊看了看陈叔达,“相国觉得呢?”
陈叔达叹口气道:“如果陛下真这样决定,那请容许老臣告老还乡,老臣不想看见大唐社稷由此崩塌。”
李神通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陈叔达一眼,李渊却吃惊道:“相国何出此言?”
“陛下,关陇贵族的军队都是极为精锐的士兵,独孤怀德又是陇西名将,不是微臣看不起楚王殿下,他若领兵出征,肯定是第二次延安郡的全军覆灭,到了那时,陛下还有什么军队抵挡叛军入城?就算那时再想调回秦王殿下,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李渊点点头,陈叔达说得对,元吉在带兵打仗方面确实不靠谱,掌管内务才是他的擅长,李渊叹了口气,“一定要把世民调回来吗?”
“陛下,老臣并不擅于打仗,但老臣也知道打仗要尽量利用自身的优势,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安城高大坚固,可以凭此守城等待援军,援军就是秦王殿下,也只有他率军赶来,才能里外夹击彻底击溃叛军,化解这次危机,河东郡跑不掉,以后再打也来得及,可长安城一旦失守,大唐就完了,孰轻孰重,请陛下斟酌。”
李渊终于被说服了,他点点头道:“就依相国的意见,暂时从河东郡撤兵,但就算朕发鹰信给世民,他率军从河东郡回来,最快也要四五天,而叛军两天后就杀到长安了,朕让谁为主将呢?”
陈叔达道:“陛下,老臣推荐李孝恭为主将,只有他才能率军守住长安城。”
李神通十分不满道:“陈相国的意思是,我就不行吗?”
“王爷当然也可以,但李孝恭更为适合,有他守城,长安才会万无一失。”
李神通还想再说,李渊却果断道:“不用再争了,朕意已决!”
他当即令道:“传朕旨意,恢复李孝恭爵位,宣他立刻来见朕!”
天刚亮,皇宫里便传出消息,李孝恭已恢复了赵郡王之爵,天子并加封他为左卫大将军,责令他率军镇守长安。
崔文象疾步匆匆来到李元吉的书房,他刚到门口,一名侍卫便上前道:“殿下已等候先生多时,先生请进!”
崔文象点点头便走进了书房,只见李元吉阴沉着脸,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烦躁不安。
崔文象连忙上前施礼,“属下参见殿下!”
李元吉一阵咬牙切齿,发狠道:“该死的老贼陈叔达,本王就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竟然坏我大事。”
崔文象一惊,“圣上已经决定了吗?”
‘啪!’李元吉将一份任命书扔到崔文象面前,“这是宫里昨晚连夜送来的,本来二叔推荐我为主将,但陈叔达不惜以辞职威胁父皇,父皇便答应他的无礼要求,重新启用李孝恭,并让二哥撤出河东郡,率军救援长安,基本上没我的事了,那我又该怎么拿到军权?”
李元吉拿不到军权在崔文象的意料之中,毕竟李元吉有过延安郡惨败的不良记录,关键时刻,天子是不会把自己性命放在儿子手上,崔文象便微微笑道:“殿下不用着急,属下已经考虑过了,就算殿下无法带兵去平乱,但并不代表殿下拿不到最后的利益,只要殿下听属下的安排,我可以保证殿下最后如愿以偿。”
李元吉转忧为喜,连忙问:“那我该怎么办?请先生教我!”
崔文象便在李元吉耳边说了一番,李元吉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动手!”
由于玄武精卫对各种言论的严厉钳制,使得长安城这段时间变得十分沉寂,大街上冷冷清清,东市和西市的店铺也纷纷关门停业,从前大量的物资可以从巴蜀和陇右运来,现在随着巴蜀及陇右爆发战争,各地的物资已经停止向京城运输,加上大量物资流向周朝,导致长安城开始出现严重的物资短缺现象,并且铜钱泛滥,物价飞涨。
在靠近东市一家的酒肆内,两名老者正对坐小酌,他们要了一壶酒,菜只有两三样,身材瘦高的老者叫做独孤枫,在独孤家族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人物,独孤篡被软禁后,独孤家族的重要人物和家眷纷纷撤出长安,目前府宅内只剩下十余人,由独孤枫主持大局。
坐在他对面头发花白的老者叫做窦文宪,是窦家的长者,虽然独孤家和窦家关系很僵,但他们二人几十年的私交却没有因此中断。
“窦兄猜猜看,这一壶酒和三个菜现在要多少钱?”
窦文宪捋须笑道:“酒是普通的果酒,菜一个是烧鹿肉,一个是炒笋片,还有一个腌菜鱼,要是从前,最多三百钱,现在不好说,我猜一贯钱吧!”
独孤枫摇摇头道:“这一酒三菜,现在要三贯钱,而且只收通宝或者开皇钱。”
“三贯!”
窦文宪吃了一惊,这可比抢钱还狠啊!
他招招手,把站在楼梯边的酒保叫来,酒保懒洋洋走上前,无精打采地问道:“老爷子有什么事吗?”
窦文宪指了指眼前的几盘小菜,“这点东西居然要三贯钱?”
酒保撇撇嘴道:“老爷子是很久没出门了吧!现在能有地方喝酒就不错了,三贯钱还算便宜了,你去兴福楼试试看,最多比这个多一两盘菜,十贯钱还不一定够,再说现在市场上就这个价,斗米八百文,您老人家还能指望我们亏本卖吗?”
酒保阴阳怪气的语气令窦文宪心中不快,他用手指戳戳桌子道:“就算现在涨价,你也不能这样对我说话,把你们掌柜叫来!”
“掌柜出去要帐了,老爷子投诉我也没有用,明后天小店就关门了,我也该回老家种地,长安真他娘不是人呆的地方。”
说完,伙计也不理睬窦文宪,懒洋洋地下楼去了,窦文宪刚要发作,独孤枫连忙拦住他,“算了,和这种小人计较什么,坏了自己心情。”
窦文宪闷闷不乐地叹口气道:“说老实话,长安形势越来越糟糕,居然有钱买不到东西,昨天我想买几张上好皮革,家人在东市和西市转了几圈,腿都跑细了,就是买不到,我真不明白,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独孤枫冷笑一声,“这还用问吗?商人们都去中都兑换黄金赚钱,中都不收开皇五铢钱,也不收开元通宝,只认大同通宝,长安没有大同通宝,那只能运货物去中都贩卖,又不从中都运货回来,直接兑换了黄金回来赚差价,长安物资当然越来越少,黑市上兑换黄金却比从前容易多了,就是这个原因。”
“那天子为什么不管,这样下去,长安真的会彻底死寂了。”
独孤枫哼了一声,“怎么管?中断贸易吗?那朝廷的生铁又从哪里来,现在是我们怕对方中断贸易,朝廷为了一点生铁也就忍了,苦的只是百姓,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嘘!”
窦文宪连忙摆摆手,独孤枫一回头,只见楼梯那边上来了十几名玄武精卫,他心中一惊,立刻不敢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