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有一个好处,路边的女子穿的尽是齐胸襦裙,稍稍探头一观,美人儿胸前旖旎风景便一览无余。夏日也有一个坏处,当你的身边坐着一个动不动就脱鞋的抠脚老头,那味道也是避之不及。
凉州城街边的一处摊棚,拓跋杵脱了布鞋,在长凳上抠着脚皮。老头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街道上百姓里坊投来的鄙夷目光,自顾自的吆喝:“掌柜的,来两个沙洲西瓜,要熟透的红瓤瓜!”
他经常从西胡往返中原,凉州是必经之地。每每六七月份经由凉州中转时,老头儿都会抽出时间来这个瓜摊要上两个西瓜,解解暑气。
这家卖瓜的主人姓皮,叫皮二柱,他们家的瓜不是凉州的本地瓜,而是千里迢迢从沙洲运来的。如今的敦煌城不比以前,供人喝的水还不够,留给瓜果的就更少了。可便是这般,充足的日照也促使沙洲的西瓜长得个个光圆硕大,跟女人的**似的,让人不禁想咬上一口。
皮二柱拍了两个熟透的瓜,杀了瓤,露出红滴滴的汁水。他将西瓜端到老头儿跟前,苦笑道:“拓跋掌柜,那个啥,你下次再来吃瓜,能不能把鞋穿上?”
拓跋杵啃了一口水灵的西瓜,哼道:“怎么,你们老皮家的西瓜这般金贵,吃它还不能脱鞋,怕熏污了?”
皮二柱耸了耸肩道:“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别的客人忌讳吗。我倒是无所谓,但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拓跋杵白了他一眼,从褡裢里掏出一贯银钱,拍在了案几上道:“这下够了不?算我把这一百个西瓜都包下了。”
皮二柱一把抢过案几上的银钱,笑眯眯说道:“哎呀,拓跋掌柜真是豪气,我这小本买卖的,遇到您一个贵人真是万幸。您放开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呸!人的肚皮总共就那么大,你当我能吃下多少?”稍顿了顿,拓跋杵指着远方的黑色烟卷,蹙眉问道:“那儿又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大的烟气。”
皮二柱回头望了眼,叹道:“估计又是哪个冒失鬼不小心烧了山林。作孽啊,我有家远方子侄便是靠采办山货过活的,他可知道这林子的金贵。林子不比牧草,这么一大把火烧过去,没个几十年怕是长不起来了。”
拓跋杵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忙吧,不用陪着我。我跟着我这徒弟在你这歇一会,歇够了就走。”
阿里布望着兀自啃食西瓜的拓跋杵,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他才鼓起勇气,赔笑道:“师父,咱们为啥在这么个瓜摊待这么许久?”
拓跋杵将啃食的已经入髓无味的瓜皮随手丢到矮几上,淡淡道:“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前因后果。若是做一件事情前把所有后路都想好了,活的也忒的累了。”
阿里布自从拜赵子冶为师修习符阵枢机,已经过去了六七个月,虽然远未达到出师的境界,但好歹也算是半个符阵师,面对这么个放荡不羁、为老不尊的师长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事实上,阿里布并不想那么早就离开洛阳,但是拓跋杵执意认为年轻人就应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阿里布书读的够多了,就该出趟远门,见见世面。赵子冶虽然心有不满,但也不好跟拓跋杵争执,也就默许了便宜徒弟跟着这老怪物一路西行闯荡游历。
阿里布望着天上的日头,摇了摇头道:“师父,我们今天要再不走怕就是出不了城了。”
拓跋杵朝阿里布丢过一牙西瓜,冷冷道:“出不了便不出了,若是我猜的没错,这凉州城马上就有一场大戏咧。”
阿里布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屏息凝神感知周围的气机。过了许久,年轻人方是愁眉苦脸道:“师父,这附近没有符阵啊。”
拓跋杵听到这话险些背过气去,悲愤道:“哎呦,你真是被赵子冶那老小子给教糊涂了。你可知道,光是洛阳城中的那城符阵,花费多少神符师毕生的修为?这里是凉州,不过是一州府机要处,大周的皇帝便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浪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在这上面。”
阿里布立时红了脸,灿灿道:“可是,您刚才明明说,有什么大戏要上演。”
拓跋杵搓了搓手将一手的死皮抖去,冷冷道:“你啊,就跟为师方才抖去的死皮一样。”
“啊?”
“又臭又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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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气暑气太重,一阵热风吹来,炸的人头皮发麻,老少爷们恨不得挖出一处地道,立时跳钻进去。
凉州城南城城楼上,戍守军卒个个似晒蔫了的频婆菓似的,倒得歪歪扭扭。陈三儿倒着滴了滴酒囊,斥骂道:“他奶奶个熊,那些校尉、都督自己在宅邸里依红偎翠,喝着鱼儿酒,却叫我们在这儿干受罪,这是哪般的道理!”
袁力撇了撇嘴道:“你有那分力气叫骂倒不如省下来去沽些酒。对了,老吕家的酒价是不是他娘的又涨了。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发的银钱还不够每月买酒喝的。”
蔡剌苦着脸道:“袁大哥,你就别抱怨了。咱们哥儿几个里面,还不是属你家境最好?老爷子做着绸缎庄的生意,银子可是大把大把的有。哪像我们几个穷小子,在这凉州城举目无亲,连认个干爹都找不到门路。”
袁力见蔡剌直往自己身边凑,挥了挥手道:“一边儿去,你小子想让我请客就直说,怎么学的这么油嘴滑舌。我家老爷子有两个钱是不假,但有个锤子用?你也不看看,如今的凉州城是谁主事拍板?人家高闯高大将军可是实打实的行伍出身,把资历军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我便是想使钱,人家也得稀罕。”
陈三儿四仰八叉的躺在城门楼子上,同情道:“这倒也是,若是换个好说话的主事,就凭你家的条件,怎么也捐了个校尉出来,哪还用这儿跟我们这群苦哈哈一起受苦?”
袁力叹道:“我啊,无非是比你们两个多了几个闲钱,其实啊有个逑用,还不是低声下气的供人使唤。我啊,算是看明白了,在咱大周朝要想颐指气使吹胡子瞪眼,娘胎就得投好。”
蔡剌嘿嘿奉承道:“袁大哥说的不错,若是咱是个国公侯爷的公子,现在不定在将军府中听曲儿呢,每日只需要点个卯,便可以想干嘛干嘛。啧啧,这日子,便是换做神仙我都不换咧。”
袁力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若你是富贵公子哥,还真白糟践了这身份。远的且不说,你且看瓜州经略使的刘公子,现在可是正五品的游击将军,听说啊,明年就要被节度使大人保举到东都兵部任职。”
陈三狠狠将酒囊摔下,斥骂道:“就那个死胖子?我琢磨着他怎么也得有两百来斤吧,咱凉州可有能供他骑乘的战马?他这些年有过什么军功,竟然做到了游击将军!”
袁力冷冷道:“人家有个经略使的阿爷,节度使大人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军功?那玩意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随便划拉划拉,刘公子的军功不就有了?”
稍顿了顿,袁力接道:“所以说嘛,我算是想明白了。你我活在这个世上,想靠军功出头还不如去城西的万来赌坊压一局大小。好在我阿爷有几个银钱,哥几个乐呵乐呵,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挺好。”
蔡剌听到此,朝袁力竖了竖指头,奉承道:“到底是袁大哥仗义,兄弟没白跟着你。”
袁力狠狠剜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少拍我马屁,我不吃这一套。还不赶紧沽酒去,钱我出!”
蔡剌忙不迭点头,一个激灵起了身,小跑着下了马道。
“别忘了在胖姐家买些下酒的小菜!”
袁力望着蔡剌的身影消逝在马道的转角,苦苦一笑:“去他娘的觅取封侯,人就活一辈子,怎么快活怎么来!”
“喂,老袁,你快来看,快来看!”陈三儿手指颤抖的指着城墙外的荒原,声调急促。
“怎么了?你小子也一惊一乍的?”袁力不耐的撑起身子,晃晃悠悠的朝城门垛口走去,方一定神,险些吓得跌倒在地。
“这是什么,这他娘的是什么?”袁力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惊呼道:“看这样子,该不会是突维尔人吧,我了个乖乖!”
陈三儿啐了一口浓痰,叫骂道:“突维尔人要来也应该从北城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凉州身后?该不会是他们从马头岭那块绕过来的吧?”
袁力恨声道:“前些时日我看到南岭那边燃起黑烟,你还跟我说是山火,不打紧,这下子出大事了吧!还不快他娘的给老子起来,去报予林校尉。难道等到突维尔人兵临城下了,我们再提起裤子跟他们干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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