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德刀。也仅仅是五刀。这只是第一刀,仁刀。
在陈忠的心里,这五刀已凝聚了无数曾经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现在却已在另一个世界的袍泽的魂魄,每一刀都带着昔年纵横天下,战无不胜的地军团五德营的赫赫威名。
卫子恒本想先下手为强,没想到陈忠出刀竟比自己还快,他狠狠一咬牙,右手的铁棒一转,铁棒又贴到了右臂之上,猛地迎了上去。他这短棒中间三分之一处有一根可以握住的横档,长端向外,可以击人,向内,则可以护住手臂。陈忠的刀来势太猛,他已觉单靠手腕之力已挡不住,迫得转为守势。
“当”一声,陈忠的刀正砍在铁棒之上。平常这等粗细的铁棒陈忠能一刀砍断,只是卫子恒的铁棒颇为特异,火花四溅,却不曾被砍断。卫子恒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响,简直和接住洛克什的那一棒一般无二,一条右腿不觉一软,便软了下来,心想:“一臂挡不住他!”他出手快极,左手铁棒也一下挥出。这两根铁棒是近身战斗的短兵,可以锁住敌人兵器,他本想以右臂锁住陈忠大刀,左手一棒便可击死陈忠座骑,趁他落马之际,一棒打死这个敌人,可是现在单臂是挡不住陈忠的,只得双手齐上。只是左手刚抬上,却觉右臂吃到的力量一下无影无踪,他心中诧异,正待站起,头顶又传来“当”一声响。
义刀。
陈忠的仁义信廉勇五德刀,五刀一般无二,砍在同一地方。如果是旁人,在这么短短一瞬间砍出五刀,就算速度能够达到,力量也不会大,但陈忠的力量当世无匹,每一刀都如天雷狂涛,每一刀的力量都毫不减弱,而每一刀又借上一刀之势,速度只有越来越快。
信刀。
三刀砍出,陈忠也觉有点气喘。他毕竟已不再年轻,要在一瞬间砍出五刀,现在也有点勉为其难,何况卫子恒的力量竟然不输于哈拉虎。劈到第三刀时,陈忠已觉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几乎要喷血,只是他心中仍然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砍下去。
砍下去。一如当年的五德营,一往无前,锐不可挡。
“当”一声。当第四刀砍落,卫子恒右臂的铁棒终于抵挡不住,豁然分为两段,陈忠的刀势却不曾减弱,仍是当头而下,随即已砍断了卫子恒的右臂,将他的一颗头颅亦砍作两半。此时,距他砍落的第一刀也仅仅是弹指之差,旁人只能看到在陈忠刀下,卫子恒被当头劈成两半,鲜血脑浆四溅。
卫子恒是铁阵营第一勇士,他一战身亡,刚才被卫子恒救下的杨慕园再忍不住了。他也顾不得自己方才险些丧命在陈忠刀下,枪也已扔脱了手,猛一打马,便向陈忠冲来。陈忠的五德刀余势未竭,眼见又有人冲来,大刀已趁势一划,自下而上划了个弧形。杨慕园冲到近前才省觉自己手无寸铁,伸手要拔腰刀,可哪里还来得及,陈忠的刀已横刀过来,“嚓”一声,连人带马被砍作两段。
卫子恒被陈忠砍死,只是一瞬间之事,人又在地上,旁人还只是震惊,杨慕园却是连人带马分为两段,上半段直飞起来,鲜血更是冲天直上,这等景像便是五德营之人见了也自心寒,不要说是共和军了。铁阵营的十辅尉中余下八人本来见势危急正待冲上,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地带住了马。眼前这个妖魔一般的敌军老将,简直不是人力所能抵挡,这些豪勇的战士无不生了惧意。
正在这时,从共和军的中军处传来了“咚”一声鼓响。
那是胡继棠在命人击动进军战鼓。胡继棠在中军,虽然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却也察觉连铁阵营都有怯敌之意。来的这些五德营骑兵目的只有一个,无疑是为了破坏共和军的辎重粮草,肯定早存死志,有进无退,根本没打算回去。作为共和军主力的中军如果不能挡住,让这些人冲到毕炜的后军,已经对五德营有畏惧之心的毕炜肯定更难挡住他们这股疯狂的攻势。一旦被五德营在放火烧掉粮秣辎重,到时就算将这些人斩尽杀绝也无济于事了。他即刻让人擂响战鼓,命令全军压上。
五德营一直在穿插冲突,共和军也搞不清共有多少敌人,但可以肯定敌人不满千人。杀到现在,五德营几乎还没有伤亡,共和军的伤亡却只怕已有数百了。现在中军有三万多人,用三万人全力围攻不满一千的敌人,有史以来只怕还不曾出现过。铁阵营十辅尉剩下的八人互相看了看,心知也无退路,如果再不上前,事后必要遭军法处置,他们八人一咬牙,齐齐向陈忠扑去。
陈忠,非一人所能敌。其实在这些共和军军官心里已隐隐觉得,似乎五万共和军一起冲上去,只怕也摧不垮眼前这个白须老将的冲霄战意。这一仗,就算最终将五德营这支奇袭队全灭,参加过此役的共和军上下也定然会多一个永世不忘的噩梦。
见到几乎所有的共和军都向自己冲过来,陈忠心里不觉有点宽慰。
斩杀杨慕园用的只是五德刀余势,并不如何吃力,但斩卫子恒那四刀却几乎耗尽了陈忠的力量。他现在其实已是勉强坐稳马鞍,如果有哪个共和军立刻冲上去,他多半难以还手。但现在共和军的注意力全到了自己身边,对火枪骑的其他人来说却是压力大减,就算自己战死,别人终究可以多活一阵。他已无力再催马狂奔,提刀勒住战马,不住平息胸口如怒涛般的气息。不过,他这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在八辅尉看来更是心寒,只觉眼前这老将仍然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只怕上一个死一个,上两个死一双,虽然身后有进军鼓擂响,他们仍然不敢过快地靠近。
尚明封此时得暇,已在火枪中填装子药,听得共和军战鼓声响,心中一沉,忖道:“糟了,看来要功亏一篑。”薛帅说过此行有两个目的,但现在既没到思然可汗的营帐,也没看到共和军的辎重,千辛万苦冲到这里,难道最终还是可望不可及么?他下意识地向后望了望,却见身后的火枪骑仍在穿插移动,阵势不乱,缝隙间,却有一个人快马冲来,正是薛庭轩。他心头一喜,叫道:“薛帅!”
薛庭轩统领地字队紧随陈忠的天字队前行。在共和军眼里,这只不过是一支拉得长长的五德营奇兵队,但在薛庭轩眼里,天字队和地字队即使是在共和军的千军万马丛中冲杀,仍然阵形不乱。他暗自欣喜,心道:“义父练兵,真是卓有成效。”火枪骑结阵冲营,虽然不能和当初地军团用步兵结八阵图一样坚如磐石,防御力却也提高了好几倍,五百人的火枪骑突破共和军方若水部至此,损失极微,只有十数人受了些轻伤。
这一场豪赌,也许真的赌中了。
他想着。出发时,薛庭轩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虽然在出发时对火枪骑说,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在七万敌军中夺回思然可汗,再就是烧毁敌军辎重,但实际这两者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胡继棠不是易与之辈,思然可汗是他驱使仆固部众的法宝,一定防守严密,随时都可以转移,即使有赫连突利的密报,薛庭轩也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将思然可汗从共和军阵中夺过来。至于用火枪骑烧毁辎重,那就更不可能。粮秣辎重是军中命脉,虽然不可能随时转移,但守粮的是已吃过一次亏的毕炜率近一万人把守,他一定会加倍防守,火枪骑只能起到异军突起的一时之效,想真个杀透重围,杀到共和军辎重处放火焚烧,根本没这个可能。
好在,我不需要这个可能。
他在后阵,当觉察到前进之势放缓了,已知天字队现在啃上了硬骨头。火枪骑突击,唯一的优势是火枪和速度。一旦陷入缠斗,火枪不能使用,速度也没有了,那也就是末日来临,因此当速度放缓时,薛庭轩比谁还急。好在天地两队本来就训练过互为穿插,天字队受阻,地字队立刻补上,让天字队休整,这样轮番交替。他指挥着地字队冲上前来,心里不住地念叨着:“顶住,义父,一定要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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