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卫夫一行人在凤凰山庄吃了最后一顿早饭,跟凤凰山庄博学多识的老板道了“再见”后,才踏上了去往下一座山的旅途。在快要走到山脚处的时候,陆无常便按照自己习惯提前说着下一座山的情况。
卫夫打断了陆无常的话:“再说一遍这丹穴山的简要,我脑子糊涂,忘了。”
陆无常心里明白,师父根本不是因为脑袋糊涂忘了丹穴山的概要。都要离开这座山了,概要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要是说一路走来,师父把所有山的概要都记在了脑子了,那才是真正的脑袋糊涂呢!不过陆无常没有吐槽出来,师父想要再听一遍,多半是依然觉得自己愧对于痴情相爱的小七和凤凰神女。
“丹穴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陆无常的声音时大时小,飘忽不定。声音大时,就好像是想要让小七听到书中有关凤凰神女的记载;声音大时,又好像是担心小七听到后心情会变得更加不好。
他们往发爽山走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每当卫夫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下的时候,小七都会朝向丹穴山的方向站定,用看待神佛的前程眼神注视着满天飞雪,他的左手微微抬起,就好像是搂着谁不盈一握的腰身。他偶尔会张开嘴用力呵一口气出来,于是他的脑袋上便会出现一道奶白色的雾团,在微风细雪中逐渐飘散无踪。
在他们这七个人的队伍里,小七就像是一位独行侠。冷若冰霜的面容和内心,白樨曾担忧地想,他们永远也学不会凤凰神女的温暖笑意来融化小七这块坚硬冰块。久而久之,队伍中已经没有人愿意再主动跟小七搭话了。
尤其是在这寒冷飘雪的冬天,更不愿意去靠近这块即使在盛夏也不会轻易融化的冰块了。
他们走过了住有许多白色猿猴的发爽山,走过了一处名叫遗育的往外吹南风的峡谷,走过了旄山尾、非山、阳夹山、灌湘山、鸡山,现在来到了令丘山。他们分别在鸡山和令丘山收服了一对可致天下大旱的妖怪,鱄鱼和顒。
这时候,第二年的春天也已经到来了。
“哎呦,张掌柜的,您这佩玉可倒是新奇至极了!我们可从未见过血一般鲜红的翠玉啊!”
“这是一个朋友从南边的仑者镇上给我买来的。哈哈哈...可不是嘛,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好玩些玉啊如意啊之类的玩意儿,在外面看到些稀奇的就会给我买块回来。你们还真别说,要不是这块血玉就被我佩在腰间,我可是死活都不信这玉还能是这般诡异的颜色。”张掌柜的被身边一群恭维的人给捧高兴了,便呵呵地笑个不停,“你们想要,就去买呀!”
“我们怕是无福消受这些个好东西。”
“是啊,是啊,我们也没这个闲钱来买它的嘛。”
“若是我有朋友能如张掌柜的朋友一样,我倒也就不愁的慌了。”
“嗯...这句话在理,在理!哈哈哈...”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盘猪头肉给他们这一桌上菜了,是个微微发福的女人,眉目弯弯,看起来十分温柔可亲。她的腰间也佩有一块血玉,若是仔细点儿看,就会发现她的这块玉和张掌柜佩戴的那块玉十分相像。俨然是天生的一对儿。
“少喝点。”她嘱咐了张掌柜的一句,便去招呼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去了。
“嗯,知道了,他们没人陪我喝,我一个人喝不多的。”张掌柜的应着,等她稍稍走远之后,又对围坐在他桌上的人说,“我那个朋友告诉我啊,这血玉只有仑者镇有,而且只有仑者镇上姓白的一家铺子里才有。而且我还听说,姓白的那户人家每天只买六块血玉,一是血玉的原料实在稀少,二是图‘六’这字一个吉利。”
“想买他血玉的人是不是很多?”
“对啊,生意一定很好吧?”
“当然了,你想啊,这么稀奇的东西只有他一家有。”
“这姓白的人家也真是小气,谁也不告诉,闷声发大财。还不如把在哪儿找到的血玉原料告诉大家,让大家一起去找呢!”
“你傻呀,要是大家都能找到那血玉在哪儿了,还有人去买他家的血玉吗?你傻,人家可不傻。”
“就算是姓白的人家把他们在哪儿找到这血玉的原材料公之于众了,咱们这些一般人也一定找不到的。我听说啊,要找到那血玉的原材料还需要一一挨过人间的‘十八层地狱’才可以!人间的‘十八层地狱’啊!真是想想都可怕。”张掌柜的十分享受周围人向他投来询问目光时的优越感,像月亮一样被众星包围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原本都兴致勃勃地趴在桌子上听张掌柜的讲,这一下子全都被吓得坐了回去。
一个脸色被吓白的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不信咧...一定是姓白的那户人家搞的鬼,造的谣!不然为什么他们每天在人间地狱里来去而...而毫发无损?”
“对啊对啊,为什么姓白的那户人家可以去,我们就不行呢?”
“呵...你们以为姓白的人家果真是清清白白的普通百姓?!”张掌柜的嘲笑一声,举起筷子伸向老板娘端上来的盛了猪头肉的盘子里。张掌柜的爱吃猪耳朵上的那些脆骨切成的条儿,老板娘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于是那盘子里满是中间夹着白色脆骨的猪耳朵。张掌柜的今天特别开心,把猪耳朵咬得咔咔作响。
“张掌柜...你什么意思?”
“莫非姓白的一家...不...并不是人?!”有个人压低了声音,趴在桌子上小声地跟大家说。
“哎呦呦,张掌柜的,那你可别戴着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啊是啊,再找来什么不干净的...地下的东西,折腾得人慌,得赶紧扔了!村头那个天天守着一个从地里挖出来的瓶子的老头,不就是因为招惹上底下的东西,才变成那样,一命呜呼的吗?”
原本就是一块血玉,却被大家越说越玄乎了。
“嗨,你们都想什么呐!”张掌柜的大手一挥,打断了这些人脑袋里想象出来的来自地下的,不干净的东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什么姓白的不是人呐...啊?我说你们没见过世面,这种事...这种事能瞎胡乱猜吗?”说最后一句话时,张掌柜的也压低了声音。
“那是怎么回事啊?”
“张掌柜的,您看您这一惊一乍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快说吧,姓白的一家究竟是怎么了?”
“说起来,也真让那姓白的走了狗屎运。原本啊,姓白的就是在田里种地的,家里人多,又正赶上家里两位老人相继去世,穷得很。去年秋收时,他们忽然发现在自己地里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道长,那可真是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是那道长伤得极重,要不是姓白的一家人把他救回了家去,说不定尸体早就臭不可闻了。道长的伤养好后,白家的连最后能当的东西都没有了,于是那道长为报救命之恩,只身入险地,为他们取来血玉贩卖,才有白家如今的富有啊!”
“啧啧啧...”
“这可真是...”
“唉...唉...唉...”
围在这一桌上的人不停地摇头叹气,没一个人为张掌柜的这个故事发表意见。但是张掌柜的对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十分满意,喝了一口酒后,说:“人生当真是难以预料。”
“这是白家该有的。若我家穷困潦倒、家徒四壁,自己人都吃不饱饭了,我是万万不会再救一个陌生人的。”刚刚那个被吓到洁白的人说。
“是啊。谁能想到...”
“我也不会救,相反啊,我还会把他扔得远远的。别来毁我保命用的庄稼地。”
“嗯嗯。”
张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快,也许是因为刚刚那个人的话也引起了大家广泛的认同。众星捧月的局面真是太容易消逝了。他叹了口气,嘴里的猪耳朵也没之前那样嘎嘣脆了。
“嗳嗳嗳,你们真的要去提早订一个。”张掌柜的忍受不了话题的主人公是别人,于是赶紧又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因为那个道长是很厉害的什么转世,所以这血玉里都有道长施下的法术,不仅闻起来香气不散,还能安神补眠,解除忧愁。最重要的是价格也不是很贵,也就比一般玉佩贵了那么一点儿...”
他们五六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坐在他们旁边一桌的卫夫和他的徒儿们听到了。
要说为什么卫夫他们能遇上这么碰巧的事儿,可不是因为什么玉树临风的道长,而是细心的荣京发现了张掌柜佩戴的与众不同的血玉,陆无常又想起了《山海经》中的部分文字。卫夫当机立断,跟着他来到这家客栈选了他们旁边的桌子。只不过这可为难了白樨,只好硬着头皮把上午刚在别处订好的房间给退了。
那一桌的谈话内容渐渐转向了别的方面。
卫夫看了一眼一向沉稳的陆无常,陆无常对着卫夫师父点了点头,道:“仑者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䓘,可以血玉。”
“无常,树干里的汁液可以怎么理解?”卫夫问。
“相当于我们身上的血液。”
“哎呀!”白樨连连摇头,急忙说,“那怎么可以呢?要把六块玉用自己的血液染成鲜红色,还要每天都染!岂不是...岂不是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吗?”
“这一定不是白䓘自愿的!人类取血很容易,但是取树木的汁液却很难。我的原身是一棵白槎树,所以我很清楚,白䓘每日一定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一棵树的汁液干涸之日,就是它魂飞魄散之时!”陆无常搁在桌上的拳头用力握紧,指尖嵌进了手掌肉里,指关节变冷泛白。
谁都能看出陆无常此时内心的愤怒。
即便忍受苦难的是从《山海经》中逃出来的妖怪,但他依然愿意为他打抱不平。
许南酌看陆无常第一次如此生气,于是担心地把自己的右手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我一定会把白䓘救出来的!”陆无常小声地发誓。
大家也都默默支持他。
只有奈凉...
尚且游离在状况之外的奈凉撑着茫然一片的眼睛,低声询问:“白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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