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身是山中的女肠草,没什么用,好不容易修成了人形,除了这一副尚且能看过去的皮囊之外,什么也不会,依旧是没什么用。可是我的爱人已经被坏人抢去很久了,我到现在才得以脱身...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把她救出来,所以想请恩公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帮我救回棠梨。我虽然没什么能报答恩公的,但是从今以后我与棠梨都愿追随恩公,海角天涯,不离不弃。”
女肠有十足的自知之明,但他不认为自己这样就是懦弱,谁还没有点儿与别人完全不同的性格不是?所以这段求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
意穿堂没有被他的报答方式感动,他完全不觉得女肠和棠梨是去报答自己的,而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意穿堂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倒是小瞧了他。女肠看起来是个绣花大枕头,但心里可装着说不清“阴谋诡计”。
“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吧,我们本来就是要把你们都给救出来的。”意穿堂说。
“真的?你们?除了恩公,还有谁?”女肠的表情变化十分丰富,从喜悦到震惊再到疑惑,让意穿堂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是意穿堂对他的评价又改了,他觉得女肠现在是一只把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的,没有城府,小心眼却不少的有着真情实意的绣花大枕头。
来到陆地上后,意穿堂继承了那些用鄙视眼光看他的那些龙族亲戚的犀利心思,喜欢给他见到的人或物做一个评价,虽然通常都是恶毒辛辣的评价。但他乐此不疲,并把这种方式当作他认识世界的途径。
意穿堂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问了一句十分有内涵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山海经》。”
“《山海经》?!”女肠显然是被这三个字给吓到了,他后退了一步,将后背抵在被绑的那棵树的树干上,脸色苍白。女肠强硬地吞咽了几口口水,十分蹩脚地装出一点儿都不在意的神色,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知道这本书讲了什么...”
“我跟你说过这是一本书吗?”意穿堂皱着眉毛也装出一副失了忆的模样,演技与女肠相比,实在是太好了,太像了。
“我我我...”女肠“我”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我”出来,最后不得不承认了,“你们...是来抓我的?那那...那你们就抓我好了,棠梨真的不是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我我我...我敢给你发个誓,棠梨就是一棵树,是树是树。”
意穿堂虽然看不上女肠的性格和娘里娘气的说话方式,但是他重情重义这一点儿,还是很吸引他的。但意穿堂还是毫不留情地讽刺他道:“既然我们知道你是从结界中跑出来的,难道就不知道棠梨也是从中跑出来的了吗?我是该说你太天真了,还是该说你脑袋有些蠢?”
“那你还是走吧,别救我了,等等,把我绑回去。”女肠理直气壮地伸出双手。
意穿堂还从未见过女肠这样能把他给气笑的人,于是真的捡起地上的麻绳截了一段,然后把他的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不过,他可没有听话到再把他绑到树干上。意穿堂牵起绳子的另一端,像牵着犯人似的一拉绳子拽着欲哭无泪的女肠。
意穿堂每拽一下,女肠就往前走一步,同时嘴里不停地用“你无耻!你卑鄙!你骗我!”这三个简单粗暴的句子骂了意穿堂一路。意穿堂四处寻找自己贪玩的三师姐,对女肠不疼不痒的言语攻击毫不在意。
要知道,过去的一万多年里他经受的嘲笑和辱骂可远远不止这个程度,女肠的话对他来说就算是赞美了好吗?
意穿堂在女肠面前不好变成小青龙,不然还不知道他会趁机逃到哪儿去。但是不变回小青龙,意穿堂就很难嗅到自己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也就不好确定三师姐具体在何处了。也就是说,他那些口水白吐在奈凉的头顶上了。
“师弟!师弟!小意意!小意意师弟!”
意穿堂隐约听见了三师姐的呼喊声,好像还给他起了一个有些恶心的昵称。意穿堂循着声音走过去,但始终不见三师姐的身影。
“师弟!师弟!我就在你头顶上!”奈凉急了,这个小八都在她被陷阱抓起来的树底下晃了好几去啊这个小八都在她被陷阱抓起来的树底下晃了好几圈了,就是不知道抬起头来看看!
“妈呀!三师姐你怎么这样了?”
意穿堂受了奈凉的指引抬起头,便被奈凉的脸给吓着了。
只见奈凉的两只脚被一个绳圈给套了起来,现在的奈凉头朝下、脚在上,在半空中速度极慢地来回摇晃。若不是因为奈凉今天的头发全都扎了起来,活像一个被吊在树梢上的吊死鬼。
意穿堂赶紧跳上树去,先把三师姐抱在怀里,然后用匕首割断了她脚上的绳子。
“三师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是想问我怎么会中这样的陷阱吗?”奈凉人小鬼大,早就料到了。
意穿堂点头。
“我当然不可能是以现在的形象掉进陷阱里的。我本来在这里跳啊跳的,谁知道这山里会有这么变态的陷阱的?我一不小心就掉进了这个陷阱里头,吓得我一下子变回人形了,然后就...就变不回去了...”
“这位姑娘,你也是个妖怪?”被绑着双手的女肠问。
奈凉上下瞥了他一眼,答:“怎么了?掉进陷阱里很丢人吗?哼!”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令我震惊的是,我以为所有的妖怪都像我一样在吓到的时候会变回原形,但姑娘却是一个例外。姑娘竟是从原形变成更高级的人形。实在是敬佩之际,女肠愿意喊上棠梨一起跟随姑娘,海角天涯,不离不弃。”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奈凉的身上,语气十分诚恳。
意穿堂双手环胸,他觉得女肠说的这些话很是熟悉,自己好像在不久前听到过。
奈凉用看傻子的眼神重新打量了女肠一番,她叹了一口气,忽然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的含义了。
“走吧,去鹿台山跟其他人会合。”
“还有其他人?”女肠倒是一直没抱怨手腕上的麻绳给他带来的不适感,相比这个他好像更关心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都是做什么的?跟你们一样?也是来找我和棠梨的?也都知道关于《山海经》和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渴望得到回答的女肠没有如愿,因为意穿堂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而奈凉在平复好紧张的心情后又变回了小狐狸,生龙活虎地又在山林里蹦跶了起来。一会儿上树,一会儿钻进草丛里面,本来在右手边看到它,转眼间又在左手边冒出了可爱的狐狸脑袋。
“我要是也是一只狐狸该多好?你看她蹦蹦跳跳的,别提多开心了。而我是一株女肠草,走两步就喘,根本就受不了什么大风大浪。唉...我实在是太弱了,保护不了棠梨。”说着说着,女肠的哭腔就出来了,“你...你说,我要是跟你一样厉害,棠梨就不会被抢走了。”
意穿堂听着身后的声音变了调调,疑心女肠会不会真的哭了,但又觉得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子汉,再不济也不会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时候哭出来。他放心不下,转头一瞧,女肠正眼泪汪汪、泪流满面地望着他。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拿女肠怎么办了...
意穿堂还牵着女肠在山林里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的时候,奈凉已经跑出了狩猎区,她从上百名站着的士兵当中一下子嗅到了当时跟她对视的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仿似见到了故人,奈凉十分开心地从后面跳上了他的肩膀,然后稳稳地蹲在他的肩膀上用前爪挠耳朵。
那个士兵刚开始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肩膀上忽然多出的重物是什么。碍于军规,他又不好乱动,只能拿余光去瞟。此时,奈凉也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歪头看他。
小士兵别提多开心了,他几乎当场就要喊出声来,可最后只能在心中狂喜:“小狐狸,你安全出来了!”
奈凉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小士兵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十分舒服,她甚至有点儿想永远都只是一只小狐狸,然后每天都在他的注视下挠耳朵,歪脑袋,瞪着两个黑乎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奈凉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脑袋上,一歪脑袋看到了自己踩在他肩膀上的黑脚印,她顶着灿烂的晴空眯起了一双初显妖媚的狐狸眼。
她在十分开心地笑啊!
奈凉知道,被她踩在脚下的这个小士兵也在十分开心地笑。她虽然没有看见他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她虽然没有看见他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也没有听见他发出的任何声音,但是她就是知道,这个小士兵跟自己一样,在十分开心地笑。
头顶的天空上湛蓝一片,少有白云,微风袅袅,像是人间的五月天。可现在却是临近秋初的时候,在奈凉的印象里,秋天的天空要么是灰蒙蒙的,要么是黄澄澄的,很少有这样纯粹的天蓝色。奈凉看见意穿堂叼着一根绿草从自己的视野里飞过,她便知道了微笑总是要停下来的,再心有灵犀的相遇也会有离别的。
她从小士兵的脑袋上跳下来,跳到他面前再与他对视一眼。然后跑开。
小士兵想要去追上这只雪白色的小狐狸,把它抓在手里,对它说,他身后的这片树林很危险,你不要经常过来。但是又想它若是能每天都来这里玩耍半日该有多好,这样他每天枯燥辛苦的站岗时间就会因为小狐狸的出现而变得轻松愉快。
可他并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士兵,他的身后就是自己国家最脆弱,也是最重要的地方。保家卫国的时候不能擅离职守是他从一开始入伍就被灌输的思想,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追上去的欲望。
最后小士兵想,你还是不要来了,被抓住了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一只动物或一件物品你从未见过,可在你们相遇的那一刻,你却觉得与之之间的距离那么短,你们之间是那样熟悉。你们仿佛就是前生祠堂里的青灯与古佛,熏炉与香片,你们仿佛早已陪伴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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