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笙一大早便去敲了卫夫的房门,嘴里喊的依然是“师弟”。
卫夫因为昨晚墨笙的离开担心了一晚上,所以一听到敲门声立刻就去给她开了门,然后抓着她的肩膀,一个劲儿地看她的脸,看得墨笙浑身不自在。
“你干嘛!你干嘛!没见过女人吗?”墨笙用力推开了卫夫,“我可是有夫之人。”
意料之中。
卫夫叹了一口气。他不想看墨笙的脸,他想看的是她的眉间花钿。墨笙的眉间原本有两条亮起的紫色纹路,而现在却只剩下一条了。也就是说,墨笙若是这条命死了,就再也活不了了。
“你当真这么爱慕子衿吗?把所有的命都搭在了他的身上?”卫夫问道。
“几条多余的命算什么?慕郎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他什么。他就是想要这天地颠覆过来,我也能拼尽全力给他办妥了。”墨笙回答。
卫夫不想跟这样痴傻的人理论,于是摇着头就去敲自己徒儿的房门了。
早饭过后,墨笙带着他们几个人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才从荒凉的小山坡走进了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谷,也不知是本身山谷就有神奇的地方,还是墨笙在这里施下了什么灵巧的法术,这里长着千万棵树,树上的叶子都似云朵似的蓬松,且呈七色彩虹的颜色,从路下慢慢走过去时颜色看起来虽然凌乱不堪的,但站在一处往这彩虹森林里看,却像是站在云端看那漫天彩霞一般。美丽、漂亮得紧。
白樨和奈凉跟在墨笙后面走着,毕生累积的用来形容美好的词都用在夸赞这处山谷上了,所以现在,她们两个就只能“哇塞”、“哇塞”地一路感叹了。
“只有神仙才配住在这样的地方吧...若是我一生都能住在这么好看的地方,然后穿着好看的衣裳,我真能给高兴死。”白樨对奈凉说。
“能在这里住一天,我也觉得人生无所遗憾。”
“嗯嗯。”白樨很认同她的观点。
“前面就到了。”墨笙给他们带路。
她应该是那种性格外向、活泼开朗且话多的女孩,从客栈到这个山谷之前,墨笙也给他们讲了很多她和慕子衿相爱的故事,但一进到这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山谷,她便立刻闭上了嘴,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在前面安安静静地走着。
走过了这片呈现彩虹色的树林,视野瞬间朗阔了起来,他们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个如镜面般平静清澈的湖。这湖上浮着一座姹紫嫣红的小岛,白樨感叹道:“又是一处桃源仙境。”
而卫夫看着这些美景却毫无欣赏之意,他不住地叹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这彩虹山谷越美丽,他就越是厌恶。
卫夫想,这不愧是一座美丽的囚牢。
墨笙以爱之名,剥夺了慕子衿的自由和意志,甚至是死亡的权力,让他如行尸走肉般痛苦地苟存于世。这简直是这世间最可怕、最残酷、最恐怖的刑罚了。
靠近湖泊,墨笙展开双臂,在水面上点跳几下便平稳地落在了那座浮岛上。卫夫搂着白樨,奈凉和陆无常各显神通,也都平安地落在了这座岛上。
在这过程中,白樨一直看着身下的湖水,然后开口说道:“说来也奇了,刚刚的树林里连一只鸟儿,一条虫儿都没有,这湖水里也看不见一鱼一虾,反而越靠近这座岛,越能清楚地听见各种飞鸟虫兽的清脆叫声,叽叽喳喳没有停歇,十分热闹。”
“都是安排给慕子衿看的。”陆无常说得很干脆。
但是白樨和奈凉都抱怨他不浪漫,没有人情味。卫夫却吃惊地看着陆无常,转过头后暗暗笑了笑。无常的话,正是他心里的话。
他们沿着一条清晰可见的羊肠小路,来到了说是“神仙花园”也一点而不为过的小木屋前。墨笙情绪低落地站在屋门旁边,没有请他们进去,也没有跟他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卫夫看墨笙的样子就知道昨晚他们两个之间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无非就是墨笙把自己最后的命过给了慕子衿,慕子衿拿执迷不悔的墨笙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叫她滚,再也不想看到她之类的话。不过,慕子衿应该还说了更狠的话,比如你再来我就一头撞死。墨笙怕他寻死,因为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命可以给他了。
推开房门后,白樨和奈凉两个小女生立刻嫌弃地把鼻子捂了起来,陆无常皱了皱眉头没有进去,卫夫离屋子远一点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进了这间屋。怎么说呢,这房间里有一股浓重的臭味,其中夹杂着屎尿味,酸臭味和尸腐味。
用奈凉的话来说就是,相当惨烈。
卫夫憋着一口气满屋子里找慕子衿在哪里,谁知躺在床上的慕子衿突然睁开了眼睛,把毫无防备的卫夫吓了一跳。慕子衿已经被岁月折磨得毫无生气,若不是他的眼睛还是白的,卫夫只当床上放着一堆枯木头。
卫夫看见慕子衿的嘴唇动了一动,但他不敢靠在他身上去听他在说什么,他怕自己的两根指头都能把这榻上之人的头骨给捏碎了。
卫夫不想在屋里多待,于是立刻捏出手势,念着口诀,因为念口诀时不得不把嘴给张开,但即使是露出一条极小的缝隙,也能感受到屋内的浑浊气息,卫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而中断在慕子衿身上逐渐展开的法阵。
这是一个散发着绿色萤光的充满生机的圆形法阵,它代表了水与木。在卫夫手势的变换下,这个法阵不断往慕子衿的身上洒落着这些绿色的荧光,慕子衿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先前的肤色,躯体也一点一点地丰满了起来。
卫夫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坚持给慕子衿完成了“返老还童”的法阵。慕子衿还没来得及惊讶自己的变化,便跟着卫夫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出了小木屋,一人扶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白樨从乾坤袋里取出师父的木碗来,跑到河边给他们两个一人舀了一碗水,用来给他们漱口。
墨笙拍打着慕子衿的后背,奈凉和陆无常拍打着卫夫的后背,白樨一手端着一碗水,有些怀疑人生地想:这两人有什么好吐的,自己端碗的手都酸了。
等两人消停下来后,都已经虚脱无力了。
“子衿...子衿...”墨笙看着慕子衿的身体、面容,一如初见时的那般模样,一下子没忍住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慕子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把哭得不能自己的墨笙搂在了怀里。纵使自己心里千般万般恨她,千天万天想要她死,可一见了她的眼泪,慕子衿的满腔怨怒皆化为了心疼。他总是见不得她掉眼泪,见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不会长生不老的法力才用笨办法把你害成那样的!我...我是个罪人...对不起啊子衿,因为我,我不想让你死呀,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让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嘛...”墨笙完全不顾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吼道。
慕子衿低头看着把脸藏在自己胸前衣襟里的傻傻的墨笙笑了,他的声音温柔、细腻、年轻,与墨笙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说:“我恨过你,怨过你,但现在我只想抱着你。要怪就怪我是人,不是妖,不能陪你天长地久。”
“不不不,都怪我!都怪我!”墨笙终于把头抬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慕子衿模糊的脸和眼,“都怪我是妖,不是人,不能陪你白头到老。”
慕子衿从一堆“木头”变成了一位眉清目秀、肤白发黑的翩翩公子,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惊呆了卫夫的徒儿们。
“墨笙,今后你有何打算?”卫夫不停地大喘气。他现在虽然没有了呕吐感,但依然能感觉到腹中的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墨笙与慕子衿对视一眼,说:“我要陪我的慕郎走完最后一段人生路。”
卫夫点头,表示理解。他从长袖中掏出了一块纯白的手帕交给她,道:“当你的慕郎老死之时,就将此帕放于他手中一起焚化,我便能知晓。到那时,我便回来寻你,你必须要随我回‘天涯咫尺’完成拜师仪式,你可同意?”
“墨笙知晓了。”她微微欠身。
卫夫又喝了一碗水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元气恢复了过来,然后又跟墨笙确认了一下才带着自己的徒儿们离开了这个彩虹山谷。白樨和奈凉两个人一步三回头,且充满遗憾地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地方。
“对了师父,你的‘返老还童’神力真的可以相当于长生不老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法力呀!太完美了简直。”白樨羡慕地说。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完美的法力。”卫夫叹息道,“返老还童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什么代价?”奈凉问,“那我们的小师妹和她的慕郎会不会变得不幸福呀...”
“你当真以为返老还童可以凭空变来吗?”卫夫给了白樨和奈凉一人一个脑瓜崩,“这需要那人剩下的一半寿命!”
“嘶。”奈凉一下子
“师妹的爱情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奈凉再次回头,深带眷恋地看了一眼那个彩虹山谷。
“是她不会爱,不然他们会更加幸福的。”陆无常突然发话了。
“你可别在这儿高谈阔论的了。”白樨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说得好似你会在恋爱的时候不会犯任何错误,像个圣人一样。”
“圣人也是会犯错的,死人不会。”奈凉给陆无常来了一句神补刀。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无常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墨笙师妹在学会了爱之后再遇见慕子衿慕公子,他们就不会有那几百多年的痛苦了。”
“我倒觉得,风雨过后才有彩虹。”
“那你们不觉得,慕公子受的罪也太多了吗?他为墨笙的自私的爱牺牲太多太多了。”
奈凉带着无比哀伤的情感回头去看那个满是彩虹颜色和浪漫色彩的山谷,但是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满眼望去只有黑灰色的土地和深棕色的枯树干。
“好了,别看了。”卫夫将奈凉的脑袋摆正,“我们的目标是前方,不要老是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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