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每一天都奔波在三点一线之间,藏经阁,自己的房间,还有长安师父的坟墓。
藏经阁自然就不用说了,那是他花费时间最长的地方。卫夫要找的东西很蹊跷,绝大部分书籍上都没有记载。但是不找又不行,谁知道下一本书中没有记着他想要找的呢?毕竟自己已经凭着一时的冲动从师父的坟墓中挖出了三巡剑,苍梧之境是不得不去了。
如果不是招风的话,卫夫会一直待在藏经阁里,连自己的房间都不回去。招风每天都倚着床头或躺在卫夫的床上,发愁地看着自己裹满了蚕茧的双腿,他感觉自己腿上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子从皮肤里面往外钻一样。先生却说有感觉就对了,这说明你的腿在长,很快就好了。
至于长安师父的坟墓...卫夫是觉得自己打扰了师父她老人家在地下的安眠,还强行抱走了她用生命做为祭献才封印起来的三巡剑。如果长安师父在天有灵,看到他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冲下来随便附在一个人的身上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就是三巴掌。
一天,卫夫抱着在房间里躺了三四天的招风出门晒太阳,因为他担心,招风再这样窝在房间里,窝在床上,一定会发霉发臭的。招风几乎从腰以下都是又厚又硬的白茧壳,活像一个尚没有幻化出腿的大豆虫精。
“先生,我可以把这白茧拆下来了吗?腿上痒得厉害。”招风委屈地说。
卫夫说:“现在还不行,你没听说过破茧成蝶吗?白茧都是从里面往外戳破的。”
“可是先生啊,我长的是腿,又不是嘴,怎么把这么厚的茧给戳破?难道是用我的大脚趾头吗?”
卫夫显然也不知道,于是尴尬地离开了房间。卫夫也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徒儿们,只是现在的他忙着寻找进入苍梧之境的方法与压制三巡剑中魔气的方法。
他现在心神不定、执念很深,在看书或是打坐发呆的时候很容易被三巡剑的魔气给侵扰。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卫夫甚至能听到三巡剑中妖魔的嘲笑声。以卫夫现在操心太多的状态,他很快就会压制不住三巡剑。
三巡魔剑如此厉害,连玉皇大帝都不愿意伸手碰它一下...
卫夫打了一个激灵,他有些明白玉皇大帝为什么要成立司命属了。除去乱七八糟的杂事,他们最重要的责任就是通过牺牲这十一个人选出最强的那一个,以逐渐耗尽心力的方式来压制三巡剑。
从女床山回来后,卫夫就做好了选择。
为了不让自己的徒儿们面临自相残杀的悲惨结局,他咬着牙、含着泪挖开了长安师父的墓穴门,在墓道中一步三叩头,一直叩到了装有师父身体的棺材前。
师父是神,死去百年肉身不腐,只是有些凉了。他就那样看着师父死后的容颜在棺材边缘上趴了一天,是他亲手把师父关进黑暗里的,现在又是他亲手让昏暗的光亮照进了棺材里。
他本来是想,大不了自己也学师父,用自己的生命将三巡剑再次封印。
可是三巡剑在斩断招风双腿,渴饮了无数鲜血后,就越来越不听话了。它在卫夫的腰间时时振动,像是与被它认可的主人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后,那人一生气或一遇到危险时,它就自行出鞘半分,在剑鞘中快速振动而鸣,提醒自己的主人。
洪荒时代初现时,第一任魔君的血就这样厉害?他的佩剑虽然被压制了亿万年,但其中魔气却无丝毫减弱,那位魔君也强大得太离谱了吧...卫夫被烛烟熏得不行,又加上腰间的三巡剑一直在振动,于是暂时离开藏经阁出来透口气的时候想。
除非...卫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除非这把剑不仅是被魔君的鲜血浸泡了七七四十九还是九九八十一天,而是他把自己的灵魂和魔力全都给封印进去了!
这时,三巡剑在他的腰侧振动得更厉害了,像是被夸奖后的小孩儿愈加兴高采烈。
卫夫头疼地把手按在三巡剑上,苦笑道:“我这可不是在夸奖你...你主人又不在这儿,你可给我安分点儿吧...”
三巡剑似是能听得懂人话,卫夫的话一说完,它就真的安分了下来。
不过这对卫夫来说可不算是好消息,它现在“听话”是因为力量还不足以让它为所欲为,若是有一天三巡剑有了自己的意识也能自在支配剑身后,它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卫夫暗自下定决心,绝不会再让三巡剑尝到鲜血的滋味了。
“先生!先生!”招风大概是从窗户里看到了卫夫,于是扯着嗓子大喊,“先生,我饿了,也渴了!坐了半天屁股疼,想躺着了!”
卫夫没有再想三巡剑,听到招风的声音后,他马不停蹄地跑了过去。
卫夫在扶他躺下的时候,招风按住了他的胳膊,说他什么时候离开,他再什么时候躺下。
“先生,在你成为司命属主人后,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佩剑。”
“可惜我不能自己选择。”卫夫对此很是遗憾。
“没办法,人可以选择剑,剑也可以选择主人。看来是它选择了你,这应该是一把好剑。”
卫夫想对招风笑笑,可他却笑不出来,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回答:“这确实是一把‘好’剑,如果它听我话的话!”
“不听话就代表了一般人驯服不了它,有脾气的剑才是一把真正的好剑。”招风一直在强调三巡剑的好,“先生,我能摸摸它吗?”
卫夫对招风总是真心诚意的,又觉得用手摸三巡剑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放心地给了招风。他饶有兴趣地坐在床沿上,用手不停地戳他腿外包裹着的一层层厚厚的茧,他头也不抬地问:“嗳,招风,你现在还觉得痒不痒了?”
招风很久都没有回答,卫夫便转头去看他。
卫夫看到招风后,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喊道大事不妙!
只见招风把三巡剑放在被子上,两只手轻轻地放在剑身上面。招风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总是笑不露齿的小嘴此刻却将脸上的笑容咧开得很大,几乎占据了下半张脸,整张右脸上的血管全都变成了黑色。“招风”一直用一种十分盛气凌人的尖锐目光盯着卫夫,再加上咬牙切齿的笑容,卫夫浑身一颤,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想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招风?”卫夫伸手想去把他手下的三巡剑抢过来,但是手指尖还没碰到剑身,就被一团黑色的光给挡了回去。
“先生,”他开口了,声音还是招风的声音,不过语气里满是讥讽的意味,“我饿了,想吃人肉。我渴了,想饮人血。”
卫夫明白了,于是脸上的表情不再柔和,语气也硬了起来:“好歹叫我一声先生,怎么能说出这样让我寒心的话?”
那个人哈哈笑了起来,道:“先生,我不是向来说什么你就照着做什么吗?”
卫夫皱起眉头:“你...”
“我都看得到哦,先生。我还知道,你刚才夸我强大,现在又在骂我卑鄙...先生,你的心思真好猜。”
“你快离开招风!”
“哈哈哈...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被压制了几百万年,一直处在一团黑雾的状态。万万没想到,你身边竟然还有魔界中人。”
“什么?!”卫夫大惊失色。
“先生你蠢得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现在的我只差一具能永远支配的身体了。这个人的血合我胃口,让我一日之内恢复了所有的力量,他的皮囊也合我的胃口,又年轻又好看,还有一双新长出来的腿。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唔...”那人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享用美味的佳肴,“说起来,他身上还流淌着我的血,不过已经不纯粹了,他的血液里有人类的味道,还有神仙的味道...”
“看来你的后代都想脱离你。”卫夫很久才说出了这句话,他不相信招风是魔界中人,更不相信招风是他多少辈的后代。
“不不不...你应该庆幸,幸亏他的血液不纯,不然,今天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将重生。”
“我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带我去无间地狱吧,先生...先生...”招风咧着嘴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闭上眼睛软软地歪倒在了床上。
卫夫赶忙走上前去,一巴掌将招风手下的三巡剑打落在地。他守着招风,回想着魔君刚刚的话,忽然间瞥到了招风手指上的血痕。他抓起招风的左手,五根手指的指腹上各有一道细长的伤痕慢慢往外渗着鲜血,卫夫抓起他的右手,指腹上也是同样的光景。
他恨不能现在就跑过去在三巡剑上踩上几脚,这样不解恨,他要用高温把它给溶了!溶成水,然后分成数十份,一半埋于百余座山的山顶老树下,一半倒在百余条大川的河流上游!让它永生永世都不得聚集在一处!
“先生...”招风悠悠转醒,“我手好疼...我脸也好疼...”
“招风,你在‘天涯咫尺’多少年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师父长安还没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在了,那时候的司命属主人是个老头子,严厉得很...我也被他打过手心。”招风确实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天真无邪得如同一匹刚从天界降落人间的白画布。
刚刚三巡剑又借机吸了他不少血...他的嘴唇都白了。卫夫叹气,一只手不自觉抚上了招风的右脸,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还没有完全褪去,瞳孔倒是变回了黑色,可眼白上的红血丝却浮现了出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生?”招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先躺下睡一觉吧。”卫夫给他盖好了被子,起身要走的时候,又转身来对他说,“你的腿马上就要好了。”
招风乖巧点头,将下巴缩进了被子里。
卫夫看着地上被自己打落的三巡剑,连生气的力量都没有了。他捡起来,重新佩在腰间,颤抖的左手摁在不停振动的剑柄上。剑中人似乎是在嘲笑他,嘲笑他促进了他的重生之路,嘲笑他活成了司命属主人中的“卧底”。
“先生!”
在卫夫抬脚刚要迈出门槛的时候,招风忽然叫住了他。他回头,看见招风只剩了两只眼睛露在被子的外面,两只手把在被子边缘。孩子心性...卫夫问:“怎么了?”
“先生,你今晚回来跟我一起睡吧,这几天晚上我很怕,好像有谁一直在盯着我,心里毛毛的...”
卫夫摁在三巡剑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如果三巡剑能感到疼的话,卫夫一定用他不怎么长的指甲尖掐死他!一定是这货…卫夫狠狠地想,暗地里不停地磨牙,他现在就想端起三巡剑用自己的牙一点一点给咬碎了!
“好,”卫夫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回答,“我以后都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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