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白樨他们这一边,因为有了意穿堂的加盟,再加上卫夫送来的一顿亲手做的丰盛饭菜起了些鼓舞军心的作用,四个人一口气在十天之内翻越了六座山。
不过他们也确实比陆无常那一队幸运得多,刚刚过去的六座山上半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见着。他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围在燃着烈火的木堆旁边,喝着用山上随手摘的叶尖儿、花瓣之类扔进沸水中煮出来的杂茶,吃着自己烤的或是从过来镇上买的食物。
这时候,他们有时是四个人,有时是五个人。四个人的时候是小七睡着的时候,五个人的时候是小七在弹奏桐木琴的时候。
“师弟,我不是记得你可以让凤凰神女依歌而舞吗?为什么只让她在这里呆愣愣地站着?嘿嘿,我其实挺想欣赏一下凤凰神女的舞姿的。”许南酌有次隔着跳跃的火焰,看明明灭灭的光斑投射在小七和凤凰神女的身上。不好意思地问。
许南酌这句话一说出口,小七弹奏的手指颤了一下,错摁了一个音,凤凰神女的魂魄影像也随着颤了一下。坐在许南酌不远处的白樨恨铁不成钢地“唉呀”了一身,然后把手伸过去在许南酌的腰上掐了一把。
许南酌用幽怨的目光看着白樨,还没将嘴里的“为什么掐我”问出口,小七已经把双手极轻极缓地放到了琴弦上。越来越黑的星空底下还剩他们四个人,小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回答:“因为我有私心,不想让别人欣赏她的美。”
“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许南酌听了这个暖心的回答,知道是委婉的拒绝,但他一点儿不觉得尴尬,于是对这个小师弟又多了一些喜欢。
这段小插曲算是过去了,白樨却憋着一口气。她想,她一定要让许南酌明白其中道理,以防以后他再说出这样会伤人心的话来。她又伸手掐了许南酌的腰一下,自己在站起身的时候又顺势往外拽了拽他的衣裳。当陆无常转头看她时,白樨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先拿着一根燃烧着的木棍走远了。
因为天黑,陆无常没有看见白樨大师姐递给他的眼神,但他总觉得大师姐第二次掐他的那一下别有深意。又见大师姐的见一小火把一直在一处地方来回晃悠,并没有走远。疑心越来越重的许南酌,这才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尘去找了白樨。
许南酌看着火光朝白樨走过去,靠近了可以看到她的身形轮廓之后喊了一声“大师姐”,刚想问她是不是找自己有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白樨的巴掌就清脆一声打在了许南酌的脑袋后面。
“大师姐,”许南酌哭丧着脸,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你知不知道你打人很疼的啊!”
“你值得挨这一下!”很明显,白樨的气还没有消。
“我怎么了嘛!”许南酌着急时的语气总会变得有撒娇的味道,他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但是白樨听一个比她高出半头的大男生在面前捂着脑袋撒娇,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啊?”
“我知道是知道,因为你不是掐了我一下...但我真的不知道那句话为什么不该说。”许南酌说着看了大师姐一眼,看她的面孔在黑暗中被火把照着一边,皱着眉毛很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于是一耸肩往后撤了一步,他总担心大师姐会不知什么时候又来掐自己一下。他的腰很敏感,大师姐掐一把又是疼又是痒,又想叫又想笑。
“你可真是气死我了你!”
“哎呦,大师姐你就告诉我错在哪里了,我一定长记性下次不会再犯了不行?”
白樨抿了一下嘴,暗自咽了下口水,微一偏身面对面地看着许南酌,十分严肃地回答:“你说那几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想让小七师弟弹首曲子让凤凰神女给大家舞一曲?”
“对啊,”许南酌丝毫不知道这一想法错在了哪里,“我就是这样想的啊,反正又没事做。”
“行行行,你别说了,听我说。凤凰神女是小七师弟捧在头顶上的心上人,还是从哪处风花雪月之地赎回来的舞姬?就算是赎回来的舞姬,那你也要经过她本人的同意,而不是直接越过她的意愿去问小七。凤凰神女莫不说已经被封印进了《山海经》里,就算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也是你让她跳舞就让她跳舞的吗?”
“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还可是?给自己找理由?给自己找借口?给自己找托辞?”
“大师姐,我知道错了,你教育教育就行了,别逮住我说个没完。”在大师姐的面前,许南酌嘟嘟囔囔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却不能声张的小媳妇儿。
“其实我也不想对你这样的严厉的。但是小七师弟失去了他的爱人,每天只能通过这种满是悲情的方式见面,已经很不易了,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哈。”白樨靠近他,伸出手安抚了几下他的脑袋。
我还失去我的爱人了嘞...许南酌在心里抗议,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陆无常,没有跟他说句话了。具体是多少天,他已经数不过来了,日子一超过十根手指头,他就想不住了。
许南酌不得不乖乖接受着大师姐的表达安慰的抚摸。长兄如父,也可以说成是长姐如母,师父不在的时候大师姐就是整个队伍的最高指挥官。毕竟不管是乾坤袋,还是永远都取之不尽的钱袋都在大师姐的手上。离了她,虽然死不了,但饿着冻着都不好受。
回到火堆旁,小七和意穿堂已经依靠着树干闭上眼睛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白樨是这里唯一一个女生,所以大家都把厚衣裳铺在地上,给大师姐打了一个小小的床铺。
许南酌悄悄走到小七身旁坐了下来,然后凑到小七的耳边小声说“对不起”。这是他自己要说的,不是白樨教他的。许南酌本以为小七睡着了,等他也调整好姿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小七却存着一点儿坏心眼凑到他耳边,把许南酌吓了一个激灵。
他道:“师兄,我没放心上。”
许南酌欲哭无泪,大晚上的,一个个不是跑过来数落自己,就是装睡然后来吓唬自己。连最最老实的小七也会耍着人玩儿了...这些人都来欺负自己,就是欺负自己没有靠山。许南酌越想越觉得委屈,越觉得委屈就越想念陆无常。
睡梦中的他不知道,陆无常和卫夫师父已经在这里观察他们好久了!
许南酌想念陆无常的时候,陆无常已经迫不及待地来到他身边了。卫夫应了陆无常的要求,没有在一来到这儿后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是神神秘秘地先将自己藏了起来。陆无常说,他想跟在他们后面,看看他们的一天都是怎么度过的,等明天晌午过后再出来。
卫夫看着一脸欣喜的陆无常不说话,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问他满不满意许南酌他们现在的捉妖方式,问他是否已经想好了怎么跟许南酌解释自己的眼睛...但是问这些问题,一定会让陆无常反感的。卫夫沉默,陪陆无常在草丛里一蹲就是一晚上。
昨晚卫夫没熬住,身子一歪睡着了。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蜷缩在地上,陆无常还在自己身边蹲着,对面是四个捧着河水洗脸、漱口的人。
卫夫慢慢舒展身体,陆无常连头都没回一个,小声问:“师父,你醒了?”
“嗯。你昨晚没睡吗?”
“睡了,刚不久醒的。师父,他们现在就要去下一座山了。”
陆无常看起来劲头很足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他困得头都抬不起来。卫夫闭着眼睛,强撑着自己的眼皮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儿,他狠心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终于带着点点泪水清醒了,右手手掌的指缝中还夹着十几根被他硬生生扯下来的发丝。卫夫用手指捋顺自己的头发的时候,想起了百花仙子。
他又一次忽然想起,他还没带百花仙子去过人间,他已经把百花仙子丢在另一边好多天了。但是卫夫没有立即起身去看百花仙子的意思,他觉得陪陆无常更加要紧些。
陆无常是自己的徒弟,而且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是?你看,右边眼球都没了...
“我们再去哪座山?”卫夫问。
“天帝山。多棕枬;下多菅蕙。有兽焉,其状如狗,名曰溪边,席其皮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鹑,黑文而赤翁,名曰栎,食之已痔。有草焉,其状如共葵,共其臭如蘼芜,名曰杜衡,可以走马,食之已瘿。”陆无常立刻脱口而出。
他不仅记住了自己队伍要经过的山,还记住了许南酌这一队可能会经过的山头。他先记住许南酌的,再记住自己的。他花费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记住了《西山经》中的所有内容。每天闭上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计算一下此时此刻的许南酌在哪一座山头,可能会见到什么样的景色,会遇见什么样的妖怪。
而卫夫却觉得他们好似回到了在南山那边的时候。有时卫夫醒来就会随口问一句,下一座山是什么,有人翻书,有人无动于衷,陆无常一张嘴,吧啦吧啦地说上一气。一两次后,只要卫夫问出这样的问题,除了陆无常以外,其他人都无动于衷了。
卫夫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瞌睡虫还没从他的脑袋中飞过来,他就站起来,道:“那就快走吧。”
动作、语气与之前一般无二。
刚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准备离开这里的四人组听到声音后动作整齐划一地转头,他们看到了卫夫师父像雕塑一样站在不远处,一手掐腰一手放在脑后。卫夫很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四个,一阵凉风吹进脑袋带走了瞌睡虫,他咳了一声,彻底清醒了。也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
五个人就这样在清晨太阳的照耀下呆住了。
卫夫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他四个人则是一脸震惊,他们不相信在自己心里位置那样高、人品那样好,自己也非常喜欢和尊敬的师父竟然猥琐成了变态跟踪偷窥狂!真是可怕,他们都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来。更可怕的是,卫夫师父的腿边,又有一个头慢慢升起来了...
陆无常一把攥住了卫夫的小腿,苦笑着用另一手捂着自己的脑门。此时他也不要再压低嗓门跟卫夫师父说话了,于是起身抖着麻了的双腿,道:“师父,你出来的时候莫不是没有带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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