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上!百花仙子昏过去了!”荣京抱起百花仙子一边着急往山下跑,一边大声对身后的三个人喊。
玩脱了的三个人听了荣京的话赶紧跑过来,呼哧呼哧地询问:“百花仙子这是怎么了?”
“还不都是你们磨磨唧唧的,怎么喊也喊不走?现在人都晕死过去了,才知道担心了?”荣京现在既生气又紧张,顾不上身后的三个女孩子,紧紧地抱着昏迷过去的百花仙子,艰难地往山下跑。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伤了奈凉的心也丝毫没有察觉。
百花仙子现在需要温暖如春的环境休养休养。
奈凉跟着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该明白的道理也都懂得差不多了。有时候抑制不住自己爱玩的天性玩脱了一些,经他人的一语指点也就明白了。
但苏诺和苏玖两个还只是初次离开精灵族的领地来到这片广袤多彩的大地上,若是没有卫夫师父精准贴切的提醒,她们所思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任性的想法来的。她们还没有跟其他师兄师姐们养成应有的默契,所以她们不明白师兄师姐偶尔转向她们的眼神中蕴含着怎样的提醒,不知道看似简单无聊的话语中是否还有第二层格外的含义。
“百花仙子晕过去了我们自然是很担心的,可是师兄你说的话就让我觉得不高兴了,听起来感觉像是我们害了仙子的性命似的。”苏诺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路上跑起来很困难,步子往往很难移动,但她还是尽力跟在了荣京的后面,没有拖很长的后腿。
“师妹你别说话了,尽快跟上吧。”奈凉这时像个小大人一样,喘着粗气发话了。
“师姐,五师兄很明显是看不起我们嘛!”苏诺不再跟在荣京的后面,转而移向了奈凉。苏玖一直跟着苏诺,也往奈凉所在的方向移动。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不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荣京没有回头,他只顾着赶路了。
“可是你生气了!”苏玖决定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姐姐,尽管她尚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欢乐嬉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开了。
“我是生气了,但是我没有看不起你们。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个人!我生气是因为你们不懂事!我知道你们还是小孩子,但是小孩子也不能过于任性、过于胡闹,把队友的安全作为挥霍快乐的筹码!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如此不懂事!”荣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他的语气从忍耐变得严厉,“等到了山下我再好好教训你们!”
二师兄受伤了不在这里,百花仙子又因为环境的原因睡了过去,这里能掌控大局的就只剩了荣京。要么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到了荣京这里也是一样的。本来只是团队里的小喽啰,当某天责任真的落到自己身上了,也会学着前人的一举一动成为整个团队的顶梁。
这也正是荣京在心理上、能力上、责任感上飞速成长的一段时间。
“哼!装腔作势!”苏诺的行走方向离荣京更远了一些。
除了奈凉哼哼唧唧地避开了苏诺发出的跟她们一起怼荣京的邀请,成为略偏于荣京的中立派之外,苏诺、苏玖显然是与荣京划清了界限。
远在三界之外的陆无常,每天除了吃、睡、晒太阳,就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闭着眼睛想事情或是睁着眼睛发呆。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陆无常想的只有一个许南酌。
陆无常想,瞒是瞒不了许南酌多久的,那他是应该主动告诉许南酌,还是等见面了让许南酌自己来问?是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自己的眼睛在与妖怪斗争的过程中壮烈牺牲了,还是用打哈哈的幽默语气告诉他他的眼睛被自己喂鱼吃了?不管怎样他都逃不出被许南酌质问的命运,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措辞上格外小心,尽量减少许南酌的痛苦。
“不要再想了,多想无益。”卫夫看他每天都无事可做,但每天却都一副病恹恹的、似劳累了很久的疲惫模样。于是把手放在藤椅的扶手上,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陆无常搭在扶手上的手与卫夫放到上面的手的距离,不过一寸。
“失去了眼睛,就感觉自己一夜之间衰老了几千岁。师父,你帮我看看头顶上是否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白发。”陆无常自嘲。
“乱说,色如浓墨,年轻得很。”卫夫的话语里面满满都是宠溺意味。
陆无常不说话了,似乎是想了几个很难的问题。过后,他瓮声瓮气地说:“师父,我想去找许南酌。”
“嗯?”卫夫很是不解地发出疑问,同时把目光从湛蓝深远的天际转到了陆无常的脸上,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一片嫩青鲜绿色的眼罩。在阳光的照耀下,这片雕工细致的眼罩闪烁着同色系的光芒,很精致、很好看,却也耀得卫夫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我要去找许南酌。”陆无常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卫夫,经过这几天卫夫的开导,他的左眼中已恢复了一小半往昔灿烂的光彩,不再空洞无神地像行尸走肉通红的眼珠。见卫夫师父半天没有搭话,于是又说:“我想他了。”
卫夫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陆无常的一只左眼,两人没说什么话,也没冒出什么噼里啪啦的大火花,就在干瞪着。是卫夫首先移开了眼睛,他想,不是自己瞪不过陆无常,只是自己心疼他只有一只眼睛,不忍与他计较到底。
“你想好怎么跟许南酌他们说了吗?”卫夫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兴致,摇摇晃晃地走到较为靠近悬崖边的一棵大槐树旁,用手扶着粗壮的树干坐到大槐树根上。他面对着陆无常,有些远,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却能隐约听见彼此的声音。卫夫把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道:“我的意思是...他们都很在乎你。”
“丑媳妇也总是要见爹娘的。”陆无常笑,觉得师父有些想太多了。
卫夫眯着眼睛觉得陆无常笑了,于是自己也笑了,笑得不明不白。他总是怕自己的话说错了,陆无常会想多,一想多自己就会被误解。
“我也不能总藏在这里,没了一只眼睛照样能活下去的。何况许南酌是没了整个身子,只余了一具灵体,我与他相比,还是好了很多很多的。”
卫夫右眼皮跳了几下,陆无常总是三句话不离许南酌。他累得闭上了眼睛,照顾人是一件很不易的事。
“明天就带你去找他。”
“明日太晚了,现在就启程。”说着,陆无常已经站起来了,“时间刚好,还未黄昏。”
卫夫对陆无常总是很有耐心的,不管路无常说出多么不靠谱的话,他都是有滋有味地品上一会儿。但是陆无常从没让他失望过,也从没说出过什么不靠谱的,或是荒唐一片的话。可就刚刚,卫夫觉得,那是他所说话中最不靠谱的话。卫夫还是把话放在嘴里嚼了嚼,放在脑里想了想。
“说不过你。去带些想带的东西。把招风喊醒。我不想动。”卫夫闭上眼,像是说遗言。
他已经陪陆无常在“天涯咫尺”在修整了七八天了,卫夫现在感觉自己被两种很奇怪的想法给支配着。一种是自己跟陆无常这样单独过了这么多天类似隐居的生活,应当觉得很庆幸,因为从这之后,两个人这样悠然听风听雨的时间几乎就没有了。另一种是觉得还不够,觉得自己应该再把陆无常“关”上几天,一次性独处到厌烦,厌烦到以后再也不想单独跟陆无常待在一起。
想到末了,卫夫毫无征兆地突然睁开了眼睛,将自己的眼睛瞪到了极致。在将暗不暗的苍穹之下,卫夫的一双大眼睛像是会闪白光的两个黑洞。
什么叫“一次性独处到厌烦,厌烦到以后再也不想单独跟陆无常待在一起”?难道自己现在很喜欢跟陆无常一起独处吗?难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厌烦天天照顾他的悲惨生活吗?
厌烦了吗?没有厌烦吗?
因为近来自己也总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要么是闭着眼睛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么是睁着眼睛瞪着一处地方发呆出神。他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因为和意志消沉,现在才刚刚开朗一些的陆无常待久了,被活成一块固执的大石头的陆无常给同化了。
卫夫看着从这个房间出来,又转到另一个房间里的陆无常,忽然想起被他遗忘了很久的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也像陆无常一样,从这个房间里出来钻入另一个房间,出来后又去了下一个房间,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样子。
陆无常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赖在“天涯咫尺”无所事事这么多天。回想着跟许南酌一起上山涉水啃野兔腿的日子,他就不想再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了。因为队伍里面没有许南酌,而且距离许南酌也太远了。过去他总是安慰自己,坚持啊坚持,越往前走就越靠近他了,他一定也在努力往前走,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但是这距离太远了,不管走多少步,走多少天都到不了。
陆无常不想回去,他也不想在“天涯咫尺”什么都不做,但他还是住到了现在。
可是...这里毕竟也没有许南酌啊!甚至没有他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他一直在这里住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去,每天都往前挪动一小步。
但是再回去之前,他一定要去见许南酌一面。他太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怕自己回到队伍后还没见他就先相思决堤、自我崩溃了。
陆无常伸手,轻轻摇着“大”字形趴在卫夫床上睡觉的招风。招风很能睡,化成人形后,如果没有人叫醒他,他能一直睡到天荒地老。招风醒了,迷迷糊糊的,用手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揉出了一小滴眼泪。他看清眼前人后,对陆无常点了一下头,然后大声喊:“先生!先生!”
陆无常觉得自己的右眼痛了一下,似是隐藏在眼罩下纵横交错的血管不停在胀,不停在跳,每跳一下便痛一下。
陆无常恍然大悟,知晓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左眼受到牵连以后再无缘与这个世界相见,再看不见许南酌,将来也不会知道他那具脆弱的灵体什么时候会逐渐变得透明,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彻底消散离自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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