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原来都误会他们了。”白樨在长右寺中经历了这些事后,发自内心地对卫夫说,“我还以为佛教圣地都是保自己洁净,不管世间肮脏的地方呢!”
“也都是说不准的。主要是看我们遇见的是什么样的人。”卫夫回答。
奈凉问:“那是什么意思呀?难道佛家不好吗?他们明明这么好,为了我们都破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佛家不好,也不是其他的就不好。”卫夫耐心解释道,“他们就跟人、妖、仙、魔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很多像长右寺主持一样的好心人,当然也有只为秉持礼法不顾人兽性命的认死理的人。看事情,千万不要以偏概全了,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的。”奈凉恍然大悟,白樨也沉默地点点头。
“师父!”陆无常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把将房门推到大开,然后大致地扫了一遍这房间里的所有物什,“师父!许南酌不见了!大约是从昨天开始,我就已经看不到他了。他只说他出去一会儿,在这之前,我都是跟他在一起的!”
陆无常的语气里袒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不只是白樨和奈凉两个细腻敏感的女孩子,就连有些大条的卫夫都看出了陆无常的变化。是什么原因让原来大厦崩于前而神色半分不变的他,变成了现在像小兔子,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四处乱窜、惊声尖叫的样子的?
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
自从许南酌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陆无常就变了,不是慢慢改变,而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你们见到小五了吗?”陆无常的改变卫夫全都看在眼里,但他只是他的师父,很多事情都管不着,于是将身体放轻松,往椅背上一躺,假惺惺地问白樨和奈凉。
她们两个偷偷笑着,不住地摇头。
“你们怎么不担心啊?唯一许南酌受伤了,被洪水冲走了,被居心叵测的人绑了去了...那该怎么办才好!”陆无常没有发现他们三个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更有深究意味了,他现在一心想要知道许南酌的下落。
“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卫夫反问,“你可别认为小五是灵体,他就一定很脆弱了。小五的法力可是很强的,别说是人了,修炼时间在千年以下的妖怪都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放心吧,说不定只是贪玩...”
“不是贪玩!他已经消失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了!要是贪玩,也早就回来了!再说了,怎么会有人在那么危险的雨天,还是深夜里出去玩呢?”陆无常就像是一个时刻担心自己年幼孩子的刚刚上任的母亲,什么都要担心,什么都要自己查清楚。就好似在他的眼里,许南酌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
“二师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五师弟是你的谁呀,他想去哪儿还用得着向你汇报了吗?”奈凉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怼陆无常。
陆无常果真是被奈凉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脑筋也不是拿面和出来的,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想出了对策:“哎呀,你们都想哪儿去了?我不是想要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安全与否。”
白樨原本就站在房内,背对着墙,面朝房门,与陆无常正好相反。他是背对着门,面朝着他们和墙体。白樨在说话之前,略微地偏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陆无常背后涌进无数太阳光线的大开的房门。
白樨笑道:“安全安全,五师弟自然是安全的了。”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陆无常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白樨的身上。
“我相信五师弟的能力,所以知道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白樨抬了抬下巴。
奈凉一直看着白樨大师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也明白了。于是抱着好玩、调侃的心理十分大胆地开始了与陆无常的对话:“二师兄,你怎么这么关心五师弟呀,我走丢了也没见你吭一声呢。真是好不公平。”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陆无常装作一副身份无辜的样子。
在鹿吴山的时候,陆无常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不是那种会不停欺骗自己的人,所以他一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对着自己的心不断求证,求证的结果便是自己喜欢上了许南酌。陆无常不会欺骗自己,但这并不表明他会向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表露自己的心声。
“我只是想说,你不觉得你对五师弟的关心太过头了吗?”
“没有。”
“师弟,你刚刚去哪儿了?你看到了吗,无常师弟都快被急死了。”白樨捂着嘴偷偷笑道。
陆无常听到白樨的话后,立刻把头转过去,然后他便看到了站在门口,背对着太阳光的许南酌。许南酌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陆无常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本真正的《山海经》。阳光从他的背后倾泻进来,陆无常很难看清他的脸,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脸上笑得正灿烂的笑容。
“是的,我回来了。”许南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开心。
“去哪儿了?”陆无常问。
许南酌站直了身体,然后晃了晃手中的书,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是你带在身上的《山海经》,我找到了长右山上那只长得像猿猴的,长着四只耳朵的名叫长右的家伙。我是从你的摘要里知道的,长右山上经常发的洪水,都是它造成的。”
“你是说...你自己打败了长右,并把它封印在了《山海经》的结界里?”陆无常有些不可置信。就像一位母亲,突然发现在自己印象里还处在饮奶期的小孩子竟然可以背着自己走世界、闯天下了。
“当然。”许南酌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这很轻松。”
“你是怎么做到的?”陆无常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许南酌把手里的《山海经》交给了卫夫,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袖珍茶壶,对着茶壶嘴就往自己的嘴里灌水喝。
“我跟长右几乎没动手,它会说话,它跟我说原来自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它被封印的时候曾想过无数种办法想要逃脱结界,但是都失败了,直到上次结界消失,《山海经》中几乎所有对自由渴望已久的妖怪都跑了出来,它说它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许南酌像是渴得不行了,喝完了茶壶中的水后,又将其他人面前的茶杯中的水也统统喝光了。陆无常见此,便去找了个大些的茶壶来,给那精致好看的袖珍茶壶里倒满了水。许南酌将它捧在手里,嘿嘿地笑。
“后来呢?”白樨问。她总是对所有的,不管是值得一听的,还是不值得一听的故事都充满了好奇心。
“它去了很多地方...这么说吧,它去过很多山林,因为它不能化为人形,所以不能去人的集市上。很显然,它厌倦了,回到长右山来,每天吃了就睡。它说,‘我真想一睡不醒’。也许是对生活没有盼头了,所以我一提到《山海经》,它便自己钻进了结界里。十分干脆。”
“那它为什么要制造洪水,伤人性命呢?”
“无聊。”
“无聊?就因为它无聊,就能这样胡作非为了吗?它知不知道就因为它的一句无聊让多少人失去了家园,让多少人失去了相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亲人啊!”奈凉愤愤不平地说。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许南酌放下了一直捧在手心里的袖珍茶壶,然后拿起它的茶盖,又放下,再拿起,又放下...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如同一个极度无聊的人。
“三儿,过来坐。”卫夫向奈凉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师父,我真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不平!像长右这样的妖怪,就该杀掉它!以泄民愤!”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长右。”
“师父你说什么呢,什么不能全怪他?难道说杀人的人也可以被原谅吗?”
“其实妖怪和人类是一样的,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心肠既不好,也不坏,关键是看他们在出生后遇见了什么样的人。举个例子好了,好人便教他们如何做一个救人行善、是非分明的人,坏人便教给他们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而这个长右呢,它在封印中的时候就是一张白纸,什么也不懂。它不知道洪水会造成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局面,我猜它只是喜欢看人们因为洪水而变得无比慌乱吧。”
“没错没错,它说这样会让它觉得有意思,自己也没那么无聊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山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南酌给卫夫补充道。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我原谅它!”奈凉依旧是鼓着腮帮子,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傲娇样子。
“这不是把他关进结界里去了吗?我判它永世不得出来,饱尝囚禁之苦。”许南酌抄起了书桌上一支毛笔,装作生死判官的模样,将毛笔头指向那本《山海经》,“三师姐,怎么样?”
奈凉像是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手中的愣住了,但是白樨和卫夫的反应快,已经哈哈笑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呢!”奈凉腾地站起来,毫不畏惧地站在比她高的许南酌面前,双手掐腰,秀眉怒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要你这么哄着我?!”
“是是是,三师姐教训得是。”许南酌嘻嘻哈哈地回应着。
卫夫又把《山海经》交给了一直站着的陆无常。
他们都聚在这间小屋子里,温馨得像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不,一家人或许都没有他们这般温馨。也许正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才可以放肆谈论,所以他们对每个人身上的小小缺点都能宽容而大度地放过去,所以才能对他们的玩笑话报以真心微笑。
卫夫看着奈凉和许南酌像小孩子一样,绕着书桌,绕着几把椅子,绕着站立着的陆无常来回追逐打闹。耳边是奈凉不肯认小的声音,是许南酌甘心情愿的求饶声,是白樨和陆无常的或清脆或沉稳的笑声...
这样真好。真希望永也不要有以后。卫夫想。
“师姐师姐,我真的错了!你不要再追我了好不好?”
“不行!你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就是没有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这一次,我一定让你长长记性!许南酌,你别跑!”
“师姐,我真的错了。”许南酌一面大笑,一面躲着奈凉。
许南酌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陆无常,他们的目光一下子撞在了一起,他们谁也没有躲开,就那样一直一直看着对方。因为光线的关系,许南酌看着的陆无常站在黑暗里,陆无常看着的许南酌沐浴在阳光里。
许南酌又绕了那书桌一圈,甩开奈凉一小段距离后,赶紧跑到了门口,拉起了陆无常的手就往外跑去。
“快随我跑啊,可别让师姐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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